永别
晚间十点。
室外一场冬雨,风吹得正狂,压弯了树枝。
宋琬瓷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走到家门口,指纹解锁大门,又跌跌撞撞来到空无一人的客厅里。
“鹿霖郁!”叫了好几声,没人应答,她心底浮起几分烦躁,拿出手机就要拨打鹿霖郁的电话。
“嘟——”
手机铃声在茶几上响起来。
“粗心鬼,手机都不带出去。”宋琬瓷把手机往沙发一扔,独自在客厅躺半天,仰头醉笑:“鹿霖郁,我渴了,倒杯水过来。”
不停叫着,她觉得眼睛好酸,用手摸了一下,是眼泪流出来了。
“鹿霖郁,我渴了。”
半天没人回应,她大哭起来,痛骂鹿霖郁是骗子,王八蛋。
“又喝醉了?”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在宋琬瓷的额头上,她的声音清润悦耳:“有点发烫,不过没有发烧。”
宋琬瓷闻声睁开眼,眼前的人穿着件白色衬衫和灰蓝色裤子,人很清瘦,眉目温情。她揉了揉她的太阳穴,柔声道:“觉得头疼的话,就揉一揉太阳穴,或许会好受些。”
宋琬瓷难受的说不出一句话,全身都疼,疼到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幻象。
她伸出手,用力捏了下鹿霖郁的胳膊。
“嘶!”她吃痛:“你捏我干什么?”
“不是幻象。”宋琬瓷猛地坐起身,一把搂住了她,喜极而泣:“你没有骗我,你没有丢下我......”
鹿霖郁不说话了,搂着她。
“阿郁,”宋琬瓷哭:“我们结婚好不好。”
鹿霖郁回答:“好,但你等我一下。”
“等你一下?”
“嗯,等会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到此处,鹿霖郁松开了她,起身去电视柜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生了锈的曲奇铁盒。
“这是你从小到大从不离身的秘密盒子。”鹿霖郁把它递给宋琬瓷,“打开它,里面也装着我的秘密。”
宋琬瓷摇头,说什么也不接。
鹿霖郁笑:“不管你接不接受,里面的东西都是你最珍视的。打开吧,不要逃避了。”
“那我打开了,你会不会消失。”
宋琬瓷委屈巴巴地看向她。
对方摇头,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不打开怎么知道我会不会消失呢。”
“好。”宋琬瓷手指触了触曲奇铁盒,犹豫几秒,接过来打开,里面装着儿时扎过头发的草莓皮筋,小熊发夹,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特别多,直到看到一张缺了一角身份证,她突然楞住了。
“只有确认死亡的人,她的身份证件上才会缺失一角。”鹿霖郁眨了眨眼,说,“你把我的死亡当做秘密,藏进这个铁盒里......”
“不是的!”宋琬瓷抽噎了下,擡起头望着鹿霖郁,“你明明就站在我面前,不可能,不可能的......”
鹿霖郁静静地看她:“不对,你知道我死了,也参加了我的葬礼。阿瓷,你明白的,那场飞机事故就是导致你患上应激性失忆症的源头。因为...我也在那架事故飞机上。”
宋琬瓷的泪水大滴大滴落下来。
“你都明白,就是不愿意接受事实,我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雨声淅淅沥沥。
站在客厅里的她们四目相视,鹿霖郁眼眶一圈湿红起来,慢慢说:“不是所有的重逢都是命中注定,只是你那时酩酊大醉,抱憾入眠,执念生我,我才能够重获新生,在你编织的梦里,一遍遍拥抱你,热吻你,热爱你。”
室内的灯光暖黄,落地窗的玻璃反射出两人的影子。
宋琬瓷默默看着她,只是眨了下眼,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对方的心上。
“阿瓷,看着我。”鹿霖郁的泪水最终从眼眶中溢出,一字一句间,流露着无比不舍和告别:“你应该放下了,也应该......回去了......”
“我每次也是这般劝说自己,可我知道,鹿霖郁这个人我没有办法彻底忘得一干二净。”
宋琬瓷靠近了些,拉近了与鹿霖郁对视的距离,哭着说:“我知道我活得浑浑噩噩,也明白此时此刻,不过是南柯一梦......可,你知道吗?我舍不得,舍不得......”没说完下一句,她声音哽住了,看对方的眼睛,已经被泪水盈满了。
她视线逐渐模糊了,一点点看不清楚鹿霖郁注视自己的眼神。
“我知道......”鹿霖郁抚着宋琬瓷的脸,替她擦掉眼泪,万般眷恋地对她说:“阿瓷,容许我这一次先说再见,也希望你今后能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我只要你!”宋琬瓷意识到什么,连忙伸手,慌忙地向前拥抱了她,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不舍地抽噎:“别走,你别走好不好......”
她双手死勒住鹿霖郁腰,一刻都没有松开,泪水已然浸湿了对方的白衬衫。
鹿霖郁没有去搂她,一动不动站那:“我不走,阿瓷。”
“嗯嗯嗯!”宋琬瓷难过应她。
“带着我的那份生命,回到现实,活下去。”
不过眨眼的瞬间,周遭所有能看见的,能触摸到的,都变作五彩斑斓的光点,连同鹿霖郁在内,逐渐变得透明,忽明忽暗。
鹿霖郁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轻声细语说:“宋琬瓷,再见。”
她在此,与梦一样,逐渐消逝。
怀抱空了,宋琬瓷跪坐在地,泪水落向地面。
好大,好美,好遗憾的世界一点点,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雨过天晴,漫.天.朝.霞,一束金橘色的光芒照进客厅。
趴在沙发边沿的宋琬瓷皱皱眉,鼻子红红的,眼泪从闭合着的眼睛里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