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遇见秦雨（下）
    “怎么？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江辰终于开口，语气不疾不徐，看似漫不经心，却隐约能感到一丝温暖的锋芒。
    秦雨怔了一下，擡眼看向江辰，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发出了一段轻不可闻的哑声，像是卡在喉咙深处，既压抑又无力。
    江辰的视线只是短暂地落在他湿漉漉的面孔上，便很快移回了道路。他轻轻按下方向盘上的空调按钮，将温度又调高了一度，同时启动车椅加热。他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声道：“吸干衣服上的水，不然明早起来发烧就麻烦了。”
    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不经意的一句叮嘱，但秦雨听在耳里却莫名地感到一阵酸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哒哒的衣领和裤脚，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匆忙拉起毛巾往头发上揉了揉。
    “辰哥……谢谢。”
    江辰眼皮都没擡一下，“谢我不如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习惯了这么糟蹋自己？”
    秦雨的动作顿时僵住了，毛巾滑落下来，露出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他沈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权衡到底该不该说些什么。最终，他低低叹了一声：“今天……算我自己不长眼吧，遇到了些麻烦。”
    江辰没有追问，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轻微收紧了一点。他的沈稳和安静压得秦雨越发透不过气，那沈默既像是鼓励，又让人感到自己所有藏着掖着的小伤口根本无处遁形。
    “辰哥，”秦雨终于忍不住，擡起头看着江辰刚毅从容的侧脸，声音艰涩道，“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那次颁奖晚会……你救了我。”
    江辰的手顿了一下并不显然，但很快将车驶入更靠近的巷子，在一个路灯昏黄的街角停稳。
    “救你？”他低低重覆了一遍，还带着点淡淡的挑眉语气，却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显得从容淡定，“颁奖晚会而已，我并没过多的做什么”
    秦雨低头轻笑了一声，喉结微微滚动，眼底却泛起了些酸意。
    他沈默了片刻，把毛巾搭在膝盖上，便喃喃道：“在舞台上发抖的时候你扶了我一把，这很小的事，但我觉得，是你给了我站稳的些许勇气……后台那会儿，我明明慌得连跟人打招呼都不敢，是你跟我开玩笑，说——‘傻小子，镜头上的光难看得要命，笑大点，至少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明星’。”
    回忆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被刻意掩盖的感动，仿佛是某种沈寂了一年的情感终于破土而出。
    江辰沈默了几秒，目光依旧淡然却多了一股沈思的深邃。他终于拨开了视线，望向后视镜里的秦雨，“其实那天，看你发抖的样子，我感觉……你是真紧张，而不是只想着抢风头。这让我觉得，这个圈子里还能有几个人像你这样，难得。”
    秦雨一怔，随后露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苦笑，“所以……辰哥是觉得，我看上去很‘有前途’，把我当个想扶一把的后辈吧。”
    江辰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驳，他静静打量着秦雨的脸，目光压得比车外的夜雨还要沈。他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好心的伯乐。是真觉得你自己的努力，比奖杯的花头更有价值。”
    这话很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意外的重量。秦雨眉心稍微一松，像是拨开了点阴霾，心中那份对江辰的崇敬竟也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热乎感。
    “辰哥，你知不知道，那天后台你跟我说的那段‘提点’，救了我不止一次。你让我学会了别轻易相信那些笑脸，对吧？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恐怕我早就被那一堆笑脸给蒙住眼了。”秦雨的语气又轻又慢，像是怕重了的话会显得炫耀感激似的，但心头翻腾的情绪却滚烫而真切。
    寂静地停顿在车厢里扩散了一瞬。
    夜色里，江辰微微扬起嘴角的动作似遮掩，又似鼓励。
    他淡声道：“看来我的话起了点作用。再多学着怎么保护自己吧，秦雨。这个圈子远比你想的要更脏。”
    秦雨攥着手，低低点了点头，“嗯。”
    黑色的轿车缓缓停稳，窗外，一片破旧的筒子楼赫然出现在眼前。昏黄的路灯无力地照射着斑驳的墙面，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块，仿佛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摇摇欲坠的大门锈迹斑斑，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倒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与车内干净清爽的皮革香气形成鲜明对比，更衬托出秦雨此刻的窘迫。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伸手拉开车门，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微微一颤。“到了，辰哥，就送到这吧——”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破败的宁静。
    昏黄的路灯将筒子楼斑驳的墙体照得更加颓败，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脏兮兮的砖块。
    江辰站在楼下，眉心紧锁，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压抑的烦躁。
    ES娱乐，周博文……这些名字在他脑海中翻滚，像一团乱麻。
    他想起周博文轻佻的眼神，想起被他强吻时感到的屈辱，以及最终将周博文踩在脚下的快感。
    可是，当他看到秦雨的住所，看到这逼仄破败的环境，想到秦雨正被周博文这样的人肆意欺凌，一股怒火便从心底猛地窜了上来，烧得他胸口发闷。
    “你正处于上升期，ES就让你住这种地方？”
    秦雨苦笑，带着一丝自嘲，“周总说我这样的演员就应该靠勤奋赚钱，住在公司简直浪费资源。”
    小心翼翼地觑了江辰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江辰这样的咖位，自然不用为这些琐事烦心。
    “上次在ES开会，你说签的是代理约，就没考虑过解约？”江辰眸光一冷，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试过，但是周博文不肯放人。”秦雨低下头，声音有些低落，但很快又擡起头，语气里又多了几分倔强，“不过我相信，他迟早会放我走的。”
    昏暗的车灯下，江辰的目光落在了秦雨的脖颈处，浴巾下，青紫交错的吻痕清晰可见。他的心脏猛地一抽，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骂道：“周博文，我真是瞎了眼！”
    车内气氛顿时凝滞，秦雨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轻咳几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沈默：“辰哥，谢谢你，又救了我。对了，听说你在筹备陈姐的新戏，那部民国戏曲，我很喜欢……”他突然察觉自己言语有些过失，随即飞快地补充道，“嗯……不耽误你休息了，快回去吧，不用管我。”
    “辰哥，谢谢你，再见。”秦雨说完，迅速下了车，几乎是落荒而逃。
    雨夜，路灯昏暗，映照着秦雨略显单薄的背影，显得孤寂而又落寞。
    他回头望了一眼江辰的车，心中五味杂陈，有感激，有羡慕，也有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渴望。
    无数次，他幻想着能和江辰同台飙戏，共同演绎一个精彩的故事。
    然而，也只能想想了……
    秦雨的身影消失在破旧的楼道口，江辰这才收回目光，沈重地叹了口气，胸腔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有些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擡手揉了揉眉心，重新发动了车子，黑色轿车平稳地驶入夜色中。
    路灯的光线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瞥了一眼车载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凌晨4:53，逼近五点。
    困倦如潮水般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许生理性泪水，只想赶紧回家，好好睡一觉。
    嘟嘟嘟——
    尖锐的铃声划破了车内的沈寂，车屏上骤然跳出林逸的名字，明亮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刺眼。
    江辰疲惫地眨了眨眼，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林逸”两个字，刺眼的光芒让他有些不适应。
    下一秒，手机里便传来了林逸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又中气十足，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的质问：“江辰，你干嘛呢？我都睡醒一觉了你人呢？你昨天答应我训练到晚上十点的，现在几点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一晚上不回来，小心我抽你！”
    江辰揉了揉眉心，林逸的声音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却又忍不住有些头疼。他瞥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要不是为了送秦雨回家，他早就回去睡觉了。
    江辰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解释，林逸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带着一丝不满和抱怨：“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到几点？我等到凌晨一点才睡的！你倒好，一晚上不回来，电话也不接，你干嘛去了？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是不是又想生病？气死我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就回来，别在大半夜的嚷嚷，吵得我脑袋都疼了。我马上到，乖了，别生气。”江辰一边开着车，一边无奈地对着车厢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