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遇见秦雨
    杨煜离开后，房间里恢覆了寂静，只有输液瓶里药水滴落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江辰的心上。
    掌心相贴的瞬间，一股暖流从林逸的手传递过来，包裹住江辰略带凉意的手指。力道适中，没有禁锢的压迫，却让他无法挣脱。
    江辰试探性地往回缩了缩，指尖却触碰到林逸掌心微微的茧，一种异样的电流窜过他的全身。
    林逸的手指收紧，仿佛在无声地回应他的挣扎。
    接下来的几天，江辰仿佛置身于一场温柔的包围。
    每天清晨醒来，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是林逸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他做的，都是江辰爱吃的，清淡的粥，香酥的糕点，甚至还有他念叨过好多次的糖醋鱼。
    每次江辰投入到戏曲练习或剧本研读中废寝忘食时，林逸都会及时出现，把温热的牛奶和点心放在他手边，无奈又宠溺地念叨他。
    “别把自己逼太紧，要注意休息。”江辰嘴上笑骂着他不务正业，心底却涌起一股暖流，这感觉，如此真实，如此令人安心。
    一周后。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舞池里年轻男女的身体如同海浪中的浮萍般摇曳。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的霓虹映照在他们汗湿的脸上，迷离而疯狂。二楼VIP包厢里，周博文斜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晃动着猩红的液体，目光却冰冷地注视着楼下喧闹的人群。
    他身旁坐着一个身形单薄的青年，眉眼间与江辰竟有几分相似。这新人名叫秦雨，是周博文最新签下的艺人。秦雨紧张地抓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直视周博文。包厢里弥漫着奢靡的气息，让他感到窒息。
    “怎么，怕我？嗯？”周博文轻描淡写地问道，语气中却暗藏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威压。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将空杯放在玻璃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秦雨咬住下唇，犹豫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慌。他当然怕，从签约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周博文是个危险的存在，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能够拼上一点出头的机会，他硬着头皮将那份合同签了字，纵使后来的每一天都如履薄冰。
    “你这张脸倒是挺够用的。”周博文突然出声，语调平淡得让人不寒而栗，“但别误会，你可比不上江辰。”
    秦雨勉强擡起头，听到江辰的名字时眼底掠过一丝惶惑和不解。他没有资格去了解过多内幕，却听说过这个声音在周博文嘴里反覆提及很多次。每次提到这个名字，周博文的语气都覆杂得让人捉摸不透，像是扭曲的欲望与厌恶混合在一起。
    “站起来。”周博文打了个响指，靠在沙发靠背上，眉宇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
    秦雨闻言浑身绷了一下，却因为对抗不了那目光而踉踉跄跄起身。只紧贴着沙发靠背站着，透露出小兽般的警惕。
    “走近点。”周博文又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语气却低沈得让人无法拒绝。
    秦雨的手指攥紧，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他的头低垂得更厉害了，脚步迟疑地靠近，胸腔紧缩得几乎喘不过气。
    眼看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周博文伸手勾起了他的下巴，迫使那张近乎雕刻般的脸擡向自己。他眯起眼，满是侵略性的眼神将秦雨从上扫到下，仿佛欣赏着一件逼真的覆制品。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沙哑低沈，仿佛在喃喃自语，却又是冲着秦雨说的，“我真是讨厌又喜欢这幅样子。”
    秦雨咬着牙没有回应，但那股气息却压得他脑袋发晕。他的下巴被周博文的手指强硬地托住，几乎扯出刺痛，但他逼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像极了他，越像我就越想毁掉。”周博文低笑一声，猛地将秦雨拉进自己的怀里。他一手搂住对方单薄的腰肢，另一手漫不经心地掐住对方的后颈。“我倒是要看看，要是你这样的人崩溃掉——”他声音骤然一顿，目光忽然带上一丝暴戾，“是不是也会哭得像个孩子。”
    秦雨的脑袋仿佛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他被迫贴着对方的胸膛，呼吸交错间是一种让人战栗的窒息感。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周董，不好意思打扰，有客人找您。”一名侍者恭敬地俯身说明，敏锐地躲避掉了室内覆杂的氛围。他来去匆匆，没给周博文本就阴冷的表情增添更多愤怒的机会。
    周博文将手一甩，仿佛扔掉一件无趣的玩具，顺势站起身。
    只见他微微勾了嘴角，意味不明地留下一句话：“乖乖待着，回来继续陪你玩。”
    门合上的瞬间，秦雨跌坐在沙发上，唇角隐忍得发白。他擡手摸了摸自己后颈还残留热度的地方，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挣扎与迷茫。他本以为，付出代价是为了更宽广的平台，可眼下这一切似乎比他想象得更加可怖与荒谬，残酷得让人喘不过气。
    远处舞池的音乐继续热烈喧嚣，与他此刻的孤立无援形成了最冰冷的对比。他低声喘息着，然后环抱住自己，试图借一点虚假的安全感进行自我安抚。
    然而，没等他理顺纷乱的情绪，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来的人却不是周博文——而是让他更加意外甚至震惊的人。
    一个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色眯眯地打量着秦雨，肥厚的嘴唇咧开，露出令人作呕的笑容。
    “小兄弟，跟哥哥玩玩呗。”男人搓着油腻的双手，一步步逼近秦雨。
    秦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恶心，起身想走。
    “哎，别走啊。”男人一把抓住秦雨的手腕，“想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他猥琐地笑着，一把将秦雨拉进怀里。
    秦雨拼命挣扎，却敌不过男人的蛮力。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凌晨四点，秦雨从酒吧后门踉跄而出。
    雨很大，砸在他身上，冷得刺骨。可他心里更冷，像块冰，怎么也捂不热。
    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看不清路，也不想看，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像是要把身上的脏污都冲刷掉。
    他想起自己刚拿新人奖那会儿，觉得自己行了，能在娱乐圈闯出名堂。现在想想，真他妈可笑。没背景，没钱，拿个奖算什么？还不是任人玩弄。
    胃里一阵翻涌，恶心想吐。包厢里那男人的脸丶那双手，还有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他浑身发抖，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呼吸都变得困难。
    “为什么……”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这才明白，自己进的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圈子，而是个吃人的魔窟。他所有的梦想，所有对未来的憧憬，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脖子上的吻痕还在隐隐作痛，就像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提醒着他今晚发生的一切。
    “喂！”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雨中传来，像是一根绳子，将他从深渊里拉扯回来。
    秦雨骤然擡头，一抹白炽灯光从远处迎面照来，与雨雾混杂成光影的网，他微微眯起眼，看清了那个人影——竟然是江辰？
    他逆光而来，撑着一把大伞，伞下的身影修长挺拔。他的脸在光影之间若隐若现，即便没有过多的表情，依旧能让人感受到一丝安心的力量。然而，这样的江辰，此刻比任何时候都像他口中“无法触及的风暴眼”。
    江辰将伞轻轻一倾，罩住了秦雨湿透的身躯。他没有急于开口，只是用伞为他遮挡着无情的风雨。秦雨错愕许久，鼻尖满是酸涩。
    “怎么回事？”江辰的声音低沈轻缓，透着关心，却没有强迫的意味。
    秦雨张着嘴，却嗓音干哑，滚烫的羞耻和愤怒堵住了他所有的话语。他很想笑着说“没事”，像往常在剧组拍戏一样面对那些虚情假意的寒暄，可身体的每个细胞却都在提醒他今晚发生的恶心之事。
    江辰的目光在他湿透的衣服上扫过，眸色微微一沈。
    看到了秦雨身上散乱不均的抓痕和淤痕，尽管这大雨冲刷得很迅速，但也并不足以掩藏殆尽。
    薄唇紧抿了一瞬，声音愈加低凉。
    “先上车。”江辰说得缓慢，但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他将秦雨整个人护到伞下，然后扶着他向路边停着的车走去。
    车内的雨水气息渐渐散去，暖气的温度爬升了几度，但心底的寒意却迟迟没有完全消散。
    秦雨低着头，手紧紧攥着毛巾，指尖用力到发白。他盯着车窗外，像是能在上面找到答案一般，任凭暖黄的车灯从他消瘦的侧脸扫过，显得更加疲惫和狼狈。
    江辰一边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路况，一边却用馀光仔细地打量着秦雨的模样。
    此时他的沈默从不是冷漠，而是独有的洞察力——在秦雨未开口之前，他已经从对方微微发红的眼尾丶颤抖的手指和强压下的呼吸声里猜到了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