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闫海眸光一凛，五指如钩，一把揪住赵嫣然的头发，将她硬生生从地上拽起。赵嫣然痛呼出声，双腿悬空，指尖本能地抓向闫海的手腕，然而下一瞬，她整个人便被狠狠地甩进浴缸里！
    “砰！”
    巨大的惯性让她的身体重重撞击浴缸内壁，冰冷的水瞬间溅起，泼洒一地。
    “救——咕噜噜——命！”
    猝不及防的入水让赵嫣然呛了一大口，凉水咽过鼻腔，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肺里，令她本能地挣扎着往上爬。浴缸不深，赵嫣然呛了几口水后马上想到要用手将自己撑起。可她刚冒出头，试图撑住浴缸的边缘，一只冰凉的大手便毫不留情地按住了她的头！
    “咕噜——咕噜——”
    她再度被塞进水里，水流涌入口鼻，气息被无情地剥夺。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一分钟……
    时间被无限拉长。终于，就在赵嫣然意识濒临崩溃的刹那，抓住她的手猛然收紧，将她从水中拽出。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湿漉漉地瘫软在浴缸边缘，狼狈至极，剧烈喘息着，宛如搁浅在岸的鱼，连求生都显得滑稽。
    “所以，你肯说了吗？”
    闫海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像是海妖的吟咏，蛊惑而危险。
    “我……咳……咳咳……”赵嫣然的喉间涌上腥甜，她拼命咳嗽，泪水与水珠混杂在一起，迷茫到不知所措：“我真的不知道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闫海眼神微敛，似是失去了耐心，便要再度将她按入水中。
    这一切，都落在夏衍辰的眼里。
    他死死咬紧牙关，手指攥得发白，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怒不可遏地瞪向闫海，目光却措不及防落在站在闫海后面的肖筱上，那张漠然无波的脸，令他心底骤然生出几分悲哀的荒谬感。
    他一定是疯了。疯了，才会在某一个瞬间，以为肖筱在他心里超越了嫣然。
    他一定是疯了！
    但也无所谓了，他要救嫣然！
    无需思考，守护赵嫣然，早已刻进他的血骨，成为他毕生的执念！
    夏衍辰眸光陡然一沈，他盯准抓着赵嫣然的闫海。当闫海再度将赵嫣然按入水中的一刻，他猛地蹬起脚，连带着椅子往那人身上一撞！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位在社会上混迹多年，靠着铁手腕成为如今一方大哥的闫海。闫海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冷冷一瞥，下一秒，一脚踹出！
    夏衍辰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被这骤然的力道狠狠掀飞，狼狈地连人带椅摔在地上，飞出了十米远直至撞向墙壁。伴随着一声沈闷的撞击，身后的椅子生硬地顶了他的背，几乎将他五脏六腑都被顶了出来，让他眼前一片发黑。
    闫海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他冷漠地看着赵嫣然再次浸入水中，注视着她因为窒息而挣扎，脸色狰狞，嘴唇发紫，眼底的惊恐逐渐凝固。
    ——再美丽的人，在死亡面前，都不过是一具丑陋的皮囊。
    又是一次被水淹没鼻腔而带来的窒息感。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漫长，更彻骨，更无望。
    赵嫣然清楚的明白，死亡已经近在咫尺。
    慢慢地，水声渐小，浴缸里的人开始不再挣扎。
    难道是死了？闫海察觉异样，皱起眉，伸手就要将她拎起查看。
    就是现在！
    赵嫣然猛地睁开眼，竭尽全力，像是拼尽最后的力气一般，歇斯底里地放声尖叫：“0713！！！我要死了！！！你还不出来吗！！！”
    纵使耳膜几乎被震聋，闫海也并未多想，只以为那只是赵嫣然在临死前的意识错乱。二话不说，手往下猛地一按，毫不留情地将赵嫣然的头重重埋进水里。
    冰冷的液体包裹全身，氧气被彻底剥夺，死亡的阴影席卷而至。就在赵嫣然的意识即将沈入深渊的刹那——
    世界，静止了。
    紧接着的，是一股熟悉的诡异电波疯狂涌入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尖锐刺耳到仿佛能撕裂灵魂。所有人——无论是闫海丶肖筱，还是黑衣人，尽数捂头倒地，痛苦哀嚎。
    唯有赵嫣然，瘫在浴缸上，毫无影响。
    她甚至，在笑。
    肖筱原本平静的眼里现出裂痕，充满了期待，害怕，以及一种覆杂的情绪，祈求。
    啊，这熟悉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在知道真相之前，肖筱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是执棋人，案件线索尽在掌握之中。然而，她不过从始到终都是棋盘里的棋子，任人摆布。
    她甚至还在真凶面前自作聪明，简直就是跳梁小丑。
    更可笑的是，她所知道的真相，是用最好的朋友的生命换来的。
    是的，刘思月不是失足意外摔死的。
    她是被推下去的。
    那清楚印在她胸口上，血淋淋的红色掌印，是女生才会有大小。肖筱一辈子都忘不掉。
    伴着刘思月最后的遗言回响在她耳畔，她的目光穿越圣塔的光影，落在那人柔若无骨倚靠在江柯宇身上的身影上。
    顿时，茅塞顿开。
    所有事件的真凶，近在眼前。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是一个小说世界。
    一个会导致人死亡的小说世界。而触发他人死亡这一切的，必定是有条件的。
    刘思月与赵嫣然在西杭圣塔争执之前，这种因为突如其来的强烈丶电磁波一样的能量让他们头痛欲裂生不如死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唯一的这一次，就是通过直播镜头，看到光影里，刘思月快要掐死赵嫣然的那一刻。电磁波一出，直播就立刻断线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无一不被压制。
    显而易见，这个小说世界，有超出世界常识的人。这突如其来的电磁波，就是他所创造的。
    但是，为什么闫磊濒死时，没有？
    曹颖濒死时，没有？
    刘思月濒死时，没有？甚至还引发了唯一一次电磁波。
    答案，昭然若揭。
    因为当时真正遇险的，是赵嫣然。
    他要守护的，是赵嫣然。
    可见，在这个小说世界里，赵嫣然的身份绝非寻常。就连隐匿于世界规则之下的存在，也不敢冒险失去她的代价，甚至不惜暴露自身，也要将她护在掌心之中。
    真是讽刺。
    竟然会有人守护多起凶杀案的真凶。
    肖筱曾怀疑过守护者是夏衍辰。他是赵嫣然最亲近的人，最无微不至的人，最像守护者的存在。夏衍辰对赵嫣然的维护几乎刻进了骨血，温柔得无懈可击，深情得令人胆寒。
    所以，她把夏衍辰和赵嫣然一起绑了过来。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
    只是，果然她还是不够有觉悟。面对陌生人，她可以心狠手辣，可一旦面对熟悉的人，面对那些曾经交错过羁绊，她仍然是下不去狠手。
    就像是一种......血脉压制。
    幸好闫海看不下，他要亲自接手。然而闫海轻松一下，夏衍辰便失去了反抗能力。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哪里像是拥有震慑世界的能力的人？
    当然，肖筱心中，还有另一个怀疑对象。一个她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性。
    会是他吗？
    她在心底问自己。
    不，不可能……不是他，对吧。她咬紧牙关，死死压住身上的痛楚，任由眼眶里的泪水横流，目光缓缓移向门口。
    心中一遍，又一遍，在否认自己脑海中冒出的那个最终答案。
    “啊啊啊啊！！”
    惨叫声撕破空气，众人的脑海中仿佛被无数根银针狠狠扎入，钝痛丶绞痛丶刺痛，一根根扎进神经深处，深入骨髓，仿佛连灵魂都在撕裂。更甚者，心脏猛然痉挛，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剧痛几乎让人窒息。
    抓住赵嫣然的闫海被痛得近乎要昏厥过去。他再也抓不住赵嫣然，无力地松开禁锢，踉跄着后退一步，整个人如坠深渊。
    与此同时，一道磅礴的能量骤然轰向赵嫣然所在之处。瓷制的浴缸在这股狂暴的冲击下支离破碎，裂痕如蛛网般瞬间蔓延，紧接着——
    “砰——”轰然爆裂！
    碎瓷四溅，尘埃翻涌。一片细小的瓷片飞掠过肖筱的眼下，锋利的棱角割破皮肤，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模糊了视野。
    水像是海浪一样冲洗着地板。而赵嫣然——那被无形力量护在中央的赵嫣然，仿佛被海浪冲上岸的鱼，狼狈地趴伏在地，剧烈喘息，手指死死扣着湿漉漉的地板。
    她浑身颤抖，喘息间带着劫后馀生的惊惧，虚脱地看向门口那片幽深的阴影，换上与平常温柔可人相反的表情，愤怒地质问：“0713！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你没看到我快要死了吗！”
    空气寂静了一瞬。所有尚能维持意识的人，都强忍着脑中的剧痛，艰难地朝门口望去。
    原本紧闭的门，不知何时已然敞开。门外，黑衣人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生死不明。而在那幽深的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踏出，步履从容，每一步踏在湿漉漉的地板上，都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得清晰而压抑。
    “0713？”
    赵嫣然又喊了一遍。
    然而，那人却无视了她，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了肖筱。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他。而肖筱，却在他踏近的一刹那，绷紧了呼吸。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幽深而沈静。手指微微一动，下一秒，笼罩在肖筱耳边的尖锐电波戛然而止，身上撕裂般的疼痛也全部消散。
    可她却并未因此松一口气。反而感觉更痛了。
    心口更痛了。
    疼得她不禁捂脸自嘲。
    真相，果然永远是这样残酷啊。
    她放下手，擡起眼眸，轻声道：“你好啊，江柯宇。”
    男子瞳孔微缩，目光中闪过一丝窃喜。
    可紧接着，肖筱笑意陡然收敛，“不对，喊错了。应该是——”
    她盯着他的眼神里，蓦然腾起滔天恨意。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改口，道：
    “你好啊，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