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者（一）
考试临近，南大电脑室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图书馆的座位早已被占得满满当当，许多学生不得已来到这里覆习，甚至还都能默契地维持着一种安静的氛围。
电脑室里坐满了人。然而，角落里却有一台电脑空着。
那台电脑屏幕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电脑内有病毒，破解前请勿使用。”
病毒？
这不过是故意为防其他人使用电脑而设下的障眼法罢了。
0713熟练地坐到了他第一次登录的电脑前，没有急于打开机器，而是扫了一眼旁边昏昏欲睡的同学。趁着没人注意，他手指轻轻触碰电脑开关，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屏幕上率先出现的是系统登入页面，密密麻麻的乱码看起来确实像是被病毒入侵的模样。在他一顿操作下，程序不断跳动，五秒后显示出了电脑登入的历史记录。晚上的时候基本没有人会出现在电脑室，所以按时间找的话，记录很好找。
没多久，他便找到了。眼前的数据与之前在系统数据库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那些异常的登录记录，都是通过这台电脑完成的。
0713随即打开了电脑，结果却发现自己的账号并未登出，页面居然一直挂在主标签上。
他居然忘记了把账号从系统登录页面清除掉。
更为重要的是，0713紧握鼠标，心中一凛——他的账号是通过他的个人信息登录的。也就是说，那些入侵数据库的人，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
可问题是，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为何不提及？
为何不威胁？
这件事，显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0713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前方右上角的摄像头，心中暗想：不过，也未必有那么难。
这次，他格外小心，确认清除了所有数据后才决定离开。
所在的电脑室位于一栋四层楼的教学楼内，楼里大部分学科都与艺术相关，因此这里也被称作南大艺术楼。
当0713一走出电脑室的门，便听见隔壁教室传来悠扬的音乐声。或许因为此时他神经高度紧绷，他不由得被吸引，便走了过去。
擡头瞥了一眼门牌——“音乐室”。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几个人站在墙面巨大的镜子前跳舞，动作还不太熟练，应该是正在练习。
这显然是一间舞蹈室，怎么会叫音乐室呢？他不禁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视线中的盲区处，在另一扇门旁的墙角，赫然有一架古典华丽的三角钢琴。
0713去的不是别的地方。他的目的地，是学校的监控室。
在南大，如果有哪个地方绝对不能没有监控，那便是电脑室。曾经因为他知道这是在小说的世界里，监控录像基本是个摆设。于是他并未特别留意监控录像，也没有破坏或清除任何录制记录。
但也幸亏如此，给了他那个入侵系统的人的线索。
监控室里，空调开得极大，为的是保持机箱和其他设备的正常运转，防止高温损坏。0713一进门，顿时感觉到一阵凉意，不过很快便适应了。
他没有浪费时间，直接用手触碰机箱，通过思维操控电脑。片刻之后，监控记录便同时出现在了面前的六个屏幕上。
他看见了——那天晚上，在他离开电脑室后，确实有一个人走了进去，坐在了同一台电脑前。
时间是五月四日，23:49，精确无误。
可惜，那个时候已是深夜，电脑室内漆黑一片。那人和摄像头的距离较远，再加上光线昏暗丶设备老旧，根本无法辨识出面容。
但至少，凭借身形，他可以确认，那是一个女生。
走读生的校门九点一到便紧闭，之后若还有人在校园内活动的，必定是住宿生。
看来，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宿舍楼前台，某短剧的音量开得惊人，声音此起彼伏，舍管阿姨正津津有味地看得起劲，手里不停地嗑着瓜子。画面刚好切到最激烈的地方，男女主角因误会即将展开一场虐心大戏。
阿姨看得入迷，猛地吐出一个瓜子壳，嘴里气急败坏地嘟囔：“都没张嘴吗？真是的！一句话解释清楚不就得了，搞得这么覆杂做什么！”
她的嘴巴还没停，突然，前台窗口冒出一个人头，差点没把她吓得心脏骤停。
“哎哟！小夥子你干嘛！吓死你阿姨我了！”她边拍着自己扑腾的胸口边喊。
0713也没道歉，只是焦急地喊：“阿姨！我刚刚看到你们宿舍三楼窗户外面有烟冒出来，你赶紧去看看！”
宿管阿姨心脏都没扶稳，又被吓了一跳。脸色煞白：“这帮丫头，肯定是又在宿舍里偷偷用电煲吃火锅了！”她撑起身就要拍门出去，走之前还不忘锁上门。
门虽然锁了，但是窗没关。伸手进去拿资料，是顺手的事情。
在南大的宿舍里，男生宿舍的门禁名单通常都放在前台桌面，而女生宿舍的名单也不例外。0713迅速翻开厚重的本子，手指在纸页上翻动，逐页往下翻。
他跳过前面的日期，直接翻到自己第一次异常登录那天的记录——五月四日。
那天，或许因为文艺晚会的排练，女生宿舍错过门禁的学生格外多，原本清晰的一页记录居然被多加了两页。
0713的指尖滑过一行行名字，直到停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登记时间是第二天凌晨的12:15。
他皱了皱眉，心里想这也许只是巧合。便继续翻页，寻找更多的信息。直到，他翻到五月二十三日的记录，那个名字，再次出现在了名单上。
那个名字又出现了。
登记时间——23:59。
0713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名字，心乱如麻地一遍遍地往后翻，祈祷那个名字不要再出现。可惜事与愿违。
五月二十七日，23:59。
五月三十一日 ，23:57。
六月十八日，23:52。
每一条记录都像一根钉子，狠狠钉在他的心上。他的手微微发抖，眼前的名单似乎越发模糊，仿佛一切都在随着这些名字一起崩塌。
这时，宿舍阿姨已经骂骂咧咧地拿着一个小型电煲回来了，“这些小孩子真是的，吃火锅也就算了，还搞这种小牌子电煲，一看就知道没通过质检，万一短路着火了咋办？”
她一边抱怨，一边打开门，看到0713还没走，便朝他喊道：“小夥子，谢谢你了。”
0713将面前的名单不留痕迹地藏到身后，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停了停，他试探性地问：“阿姨，我听说女生宿舍的管理很严，尤其是门禁，晚上十点之后就会被记过，超过三次就要被处理，是这样吗？”
“对啊，女生宿舍的门禁就是十点，过了三次就会记过。”宿管阿姨走进去把电煲放好。
“那如果被记超过三次也不会被记过呢？”
“那就是特殊情况了。”宿管阿姨抱怨道：“别看我老这么凶学生。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有时候有些同学要是有正经原因的，还是会特殊照顾的。”
宿管阿姨接着说：“但是特殊照顾也是有条件的，十二点，不能再晚了。毕竟有时候会有老师在凌晨十二点抽查，我担不起这个责啊。”
0713没有再说话。宿管阿姨也是干了这行十几二十年了，见一个男生那么想了解女生宿舍的门禁情况，也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她凑过去问：“小夥子，莫非是你女朋友住我们这宿舍，你特意过来打听门禁的情况吧？”
远处，行李箱的轮子发出咯吱声，0713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见来人出现在楼道口，心头一紧，急忙转身，生怕被她认出。
耳旁，宿管阿姨插一嘴道：“原来不是女朋友啊。”
馀光看着对方消失在楼梯转角，0713忍住心中覆杂，手一动，那沓被他藏起来的名单瞬间化作尘埃，消失不见。
*
在一片漆黑中，一个球体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缓缓振动，发出细微的声音。围绕着他的，是无数个形态各异的虚拟头像。
整个场面严肃得就像是在进行季度报告。
“主脑，我这边的汇报已经结束。”
其中一个虚拟头像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了下去。
“又一本小说因异常被迫废除，我要你们拿来做什么用！现在，数据库里能正常运转的小说已经所剩无几了！”那个被称作主脑的球体发出一阵冷冽的蓝光，声音毫无温度，“编号E998，我收到你的信息说你派出的系统维护员已经成功完成任务了。”
“是的，主脑。”E998回道，“他即将回来报到。”
“可是我怎么仍然会察觉到异常？”主脑提出疑问，蓝光愈发明亮。
“不可能！”E998急切反驳，“0713已经清除了所有导致异常的病毒，小说应该恢覆正常才对。”
“E998，我最后一次相信你。”
“《白玫瑰》在排行榜上排前三名，如果这个小说世界被迫销毁，将会给我们造成无法估计的损失。”主脑的声音依旧没有波动，仿佛一切都与它无关，“我给你一个兆日的时间，你要给我准确的报告。如果任务无法完成，那么你和你的系统维护员，一同降级到下层管理数据库吧。”
E998的虚拟头像顿时变得灰暗，沈默了良久。片刻之后，他才再次开口，语气沈甸：“E998必定完成任务。《白玫瑰》这本小说绝对不会被废除，我将清理一切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