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斯人长眠
    第二日天蒙蒙亮，通天王就起来了，等木远风他们醒来时，他已将几人的早饭都准备好。木远风还有很多疑要问通天王，但见他忙忙碌碌，便也先不提。倒是通天王开口问他：“少族长，今日，可愿意和我一起去挖山？”
    木远风欣然道：“当然愿意，我们来此就是为了找水源。如今既然已经知道水源就在天昆山这里，我们几人愿为解西北干旱效力！”
    通天王听到木远风的回答，很是欣慰地说道：“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就是我要等的人。”
    “你在等我？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木远风问。
    通天王道：“是神告诉我的，也是神指引我去救你们的。”他推开草屋的门，回头对他们道：“我去给你们找几把锄头，你们吃过饭就跟我一起去天昆山。”
    小虎满脸怀疑地问道：“少族长，我们真的要跟着这个人去挖山吗？”
    木远风坐下来，顺手拿了一块米饼，递给萧落英道：“当然！”
    “但少族长，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假的我们都不知道，就跟着他去挖山？”小虎瞪大着眼睛说。
    段飞廉也有些犹疑，说道：“他如果真的就是那个首领，至少应该有两三百多岁的年纪了吧？可他怎么看也不像。这人不会是个疯子吧？”
    木远风一边嚼着米饼，一边道：“鬼神之事，本就不可说。通天王的故事是真也好，假也好，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去试一试。”
    萧落英透过窗户，看着通天王的背影，道：“我觉得通天王说的故事也许是真的，他应该是那位首领的后人。大概是为了让我们相信这个故事，才说自己就是那位首领。我决定和少族长一起去挖山。”
    小虎道：“反正少族长去哪里，我们就跟着去哪里！”
    段飞廉也跟着道：“既然少族长和萧哥都相信通天王，那我也去！”
    几人填饱肚子，出了茅草屋，每人从通天王那里接过一把锄头，扛在肩头，然后跟在通天王后头向天昆山出发。
    当他们站在天昆山脚下，擡头仰望这座绵延千里，直插天际的巨山时，感受到的是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感。山之浩荡与人之渺小，是如此强烈的对比。那是用弱小去对抗强大，以肉身之躯去撼动天地！有几人敢去做这样的事？可就是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越发令人觉得崇高无比，伟大无比！
    当一个人对抗的是一群人时，他要战胜的不过是和他同样的身躯，而当一个人对抗的是神时，他要战胜的是昔日对神的敬畏，但比对抗神更崇高更伟大的，是对抗早已被写在天道上的命运，因为他要战胜的是阻挡他的一切！
    木远风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不知是因这山间呼啸的风，还是因心底油然而生的感动。
    在经年累月的挖掘下，山脚下已经被挖出一个半人高，五尺宽的山洞。通天王指着那个山洞，对他们道：“只要继续挖，挖到山的另一面，就可以把山洞打穿，水就会从山的另一面流到西北的大地上。”
    “你们看到这边上的一座小山了吗？”
    他们顺着通天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座低矮的山。
    “这里怎么还会有座山？”小虎问，“怎么看上去和天昆山差这么多？”
    木远风望着那山洞，又望着那山洞边上数十个装着土的箩筐，难以置信到说道：“莫非这座小山是挖出来的土堆成的？”
    通天王点点头，带着无限感慨道：“是。我已经在这里挖了两百年了，土都堆成了山，但还是没有挖开天昆山。”
    四人皆楞在了原地，他们不敢相信，但眼前的这些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通天王扛起锄头，对他们道：“走吧，跟我进山洞挖山！”
    从山洞里陆陆续续传出了锄头敲击山石的声音，在旷远宁静的天昆山下绵延不绝地回荡着，直到日落之时，才渐渐停歇。
    随着最后一筐土被倒入那山丘之上，今日的劳作算是结束了。四人都都感到十分疲惫，便席地而坐，一遍喝着水，一边休息。
    暮色中的天昆山不再给人一种巍峨冷峻之感，此刻，更像是神在天地间的化身，安静地凝视着匍匐在他脚下的凡人们。通天王独自一人站在山脚下，擡头仰望着天昆山。忽然，他跪了下去，整个身体几乎与大地紧贴，像是在做一场虔诚的祭祀，又像是在做一场郑重的告别。
    木远风几人就静静地看着，没有打扰。其实，此刻在他们心里，通天王的故事真假已不再重要。今日和他一起挖山，他们已经真真切切体会到这是一件怎样艰巨的事。他们不过才经历了一天，而通天王已经在这样单调而重覆的艰辛劳作中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而这样的日日夜夜，在这座巍峨庞巨的大山面前，似乎是永无尽头。如此壮举，已经超出了一个凡人以肉身之躯行事的极限。通天王用他的行动，向世人证明了着他的决心。对通天王的敬佩和赞美，已经无法用世俗的言语去表达，因为这世间的任何言语，都不足以承载这种伟大的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通天王重新站了起来，扛起地上的锄头，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对他们道：“我们回去吧。”
    四人也站了起来，小虎问道：“明日还来吗？”
    通天王回头看了一眼天昆山，回答道：“只要我还有明日，就会来！”
    自天昆山顶飘落而下的雪花落在了他的头发上，青丝瞬间变成了白发，像是神对他的无言回应。
    通天王问向木远风：“少族长，你呢？”
    木远风郑重地说道：“一定来！”
    通天王随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对他们道：“走吧！”
    这是很久很久以后，通天王再一次在梦中见到了天昆神。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眶流淌下来，他看不清神的模样，却听到了神的叹息，像轻抚山间的晚风，温柔无声。
    “神，你原谅我了吗？”通天王问。
    神说：“你无需我的原谅。”
    “你说，人心不可拯救，可我还是放不下。”通天王说。
    神说：“神赐予生命，人走向死亡。你无法改变。”
    “我知道，神。我只是想把希望留给这个这片土地，留给我的子民。”通天王说。
    神说：“神非不朽，你的生命也是。”
    “我的身躯早该衰亡，是神给了我这几百年的岁月。”通天王说。
    神温柔地问：“你累了吗？”
    “是有些累了。”通天王带着无限地疲惫回答。
    神说：“那就到我这里来，与我长眠。”
    “那将是我最最无上的光荣。”通天王说。
    他站了起来，笑着向神走去，步伐沈缓而坚定。
    第二日，木远风他们醒来时，发现通天王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冰凉，泪水凝固在他的脸上，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笑容。
    他们带着悲伤，将通天王埋在了天昆山的脚下。
    “这样，他便能日日夜夜看着这座天昆山了。”萧落英感慨道。
    “终有一天，他将亲眼见证这座巨山被挖开，水，将流遍西北的每一寸土地，荒漠成绿洲，黄沙成沃土！”木远风坚定地说道。
    “少族长，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小虎问。
    “这样一座巨山，光凭我们一己之力肯定不行，但若有更多的人，何愁不能在有生之年挖开这座山。”木远风道。
    “少族长想怎么做？”段飞镰问。
    “把通天王的故事告诉西北土地上的每一座城，让每一个人都知道天昆山的存在。”木远风说。
    “要是他们不相信呢？”段飞镰问。
    “总有会相信的人，只要有一个人相信，便多一个人的力量。”萧落英道。
    “阿落说得没错。”木远风说，“通天王没做完的事，我要替他做下去。因为，那才是西北的希望，所有人的希望！”
    “你已经想好了？”萧落英问。
    木远风点点头，道：“从这里回若木，一路上会经过不少的王城，我们把通天王的故事告诉他们！”
    “好！”萧落英赞同道。
    “我们要回家了吗？”小虎激动得问。
    “是，回家！”木远风笑着说道。
    “太好了！”小虎高兴地跳了起来。
    三人对着通天王的墓郑重一拜，以作告别。
    “先走了，等着我们回来吧！”木远风对着通天王的墓说道，随后转身与萧落英，小虎和段飞镰三人踏上归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