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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不见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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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不见来者
    空山出了丞相府便朝大豫的街头走去,肆虐了一天的暑气正在渐渐消退。空山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位挑担的中年汉子,那人戴着一顶草笠,脸上淌满汗水。
    空山上前一步问道:“请问,你信佛吗?”
    那中年汉子停下了脚步,一手擡了擡头上的斗笠,奇怪地看着空山,问道:“你是谁?做什么拦我的去路?”
    空山施礼道:“我是无量禅寺的僧人。请问,你信佛吗?”
    那汉子摇了摇头,道:“我就是个种地的,不懂这些,你问错人咯!”汉子说完就要走。
    空山伸手拦住了他,道:“不,我没问错人,我问的就是你,你信不信佛?”
    那汉子显然没了耐心,高声道:“僧人才信佛!我一个粗汉子,只知道要种地丶要吃饭!老天不下雨,我的地都快旱死了。要是信佛能让天下雨,那我就信。你能让老天下雨吗?”
    面对那汉子的问题,空山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我不能。”
    “你都说不能了,我还信它作甚?”那汉子掂了掂肩头的胆子,颇不耐烦地说道,“让开让开!别挡着我的路了!”他见空山仍旧楞楞地站着不动,挑起胆子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边走边念叨:“哪里来的疯子?这年头,还有谁信!”
    空山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后,又继续向前走去。他相信,偌大的大豫,他一定能找到一个还信佛的人。
    红日西斜,行人渐少,空山仍在找寻。忽然,一位行乞的老者走到他面前。
    “好心人,能施舍点吃的吗?”
    空山停了下来,见那老者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衣衫褴褛,一手拄着一根枯枝,一手拿着一个又破又脏的碗,两眼渴求地望着他。空山顿生怜悯之意,可他翻遍了全身,什么都找不出来。
    “老人家,对不起……我是个僧人,身上什么都没有……”空山深感歉疚地说道。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这件僧衣给你,或许能让你换些东西。”说着,便将自己的僧衣脱了下来,递到了老者手中。
    那老者一楞,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犹豫着伸出了手。
    “这……谢谢你。”那老者拿着僧衣道,又看了看只剩一件单衣的空山,道:“可这样,你就没衣服穿了。”
    空山道:“我一个僧人,本就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若这些东西能帮到你,你就安心拿着吧!”空山正欲离去,那老者却叫住了他。
    那老乞丐用他那双混浊的眼睛,从头到尾得打量着空山,这样的目光让空山感到一丝不舒服。
    “你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空山忍不住问道。
    老乞丐指着空山的脚,开口道:“你能把你的鞋子给我吗?”
    空山一楞,低头看去,见那老乞丐的脚上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与其说是鞋子,不如说只是用了几根稻草捆在脚上。
    空山于心不忍,点头道:“好。”他刚要弯腰脱鞋,那老乞丐又道:“你能把脚上的袜子也给我吗?”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擡头看着那老乞丐,那老乞丐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口中却道:“你不愿意?”
    空山叹了一口气,道:“好吧!”说着,他把脚上的袜子和鞋子一起递给了老乞丐。
    空山赤着脚站在地上,脚底沾满了沙砾和尘土。那老乞丐将他的衣服披在身上,脱了草鞋,穿上了他的袜子和鞋子。
    老乞丐手一手拿着那双破烂草鞋,一手仍旧拄着拐杖,对着空山道:“要不,把你身上的这件衣服也给了我罢!”
    纵是空山慈悲为怀,但见老乞丐如此贪得无厌,也终于忍不住动了怒气,道:“我已经把我的僧衣,袜子和鞋子都给了你,你怎么还能让我把仅剩的一件衣服也给你?难道你要让我衣不蔽体走在这大街上吗?”
    老乞丐见空山动怒,胆怯地说道:“这……不是你刚刚自己说的,僧人不在乎身外之物嘛……”
    “你!”空山不知说什么好,他的慈悲竟成了老乞丐向他不断索取的理由,心中顿时翻涌起一股愤怒,伴着难以言说的悲伤。
    老乞丐见空山神情晦暗,没了刚才的和颜悦色,便悻悻地离开了。可他们还没走几步,空山忽然转头叫住了他。
    老乞丐以为空山后悔了,抓着身上的衣服,道:“这些都是你自愿给我的,可不能再要回去!”
    空山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东西给你了,就是你的了。”
    老乞丐一听,立马松了口气,问道:“那你为何叫住我?你还是赶紧说,我还要接着去讨吃的呢!”
    空山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我问你,你信佛吗?”
    “啊?”老乞丐楞了楞,问道:“信佛?要是我说信,你是不是就把你身上的那件衣服给我?”
    空山失望地看了一眼那老乞丐,转头离去。
    “哎,你怎么走了!”那老乞丐在身后叫着,空山仿若未闻,赤着脚一步步向前走去,砂砾和尘土不断刮磨着他的双脚,疼痛渐渐从双脚蔓延到全身。
    红霞如血漫天,昏鸦乱啼,一派萧索黯然。路人三三两两地从空山身边经过,不及他开口,这些人便匆匆离去,唯恐避之不及。空山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厌恶和漠然。
    的确,他现在这副肮脏又穷酸的模样又怎会得到别人的眷顾?世人总是迷惑于外表,被世俗浸染的双眼又怎能看到真实?
    他孤独地走在这条济世之路上,不见来者,无人可渡。
    双脚已经被磨得伤痕累累,风又将他那仅剩的单薄衣衫吹得凌乱不堪,空山感到一股悲哀自心底蔓延开来,如山崩般向他倾覆而下。
    “哎,你是无量禅寺的主持空山吗?”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空山回过头,见一四十来岁的女子,相貌端正,却是憔悴操劳模样,穿着一身泛了黄的旧衣,左手挎着一个篮子,正朝他看来。
    他问道:“你认识我?”
    那女子上前一步,惊讶地看着他,道:“啊,果真是你!我前面从罗大人家出来,远远瞧着像你,便跟了你过来……你这是怎么了?”
    那妇人同情地看着空山,见他赤着一双脚,满是泥泞,又混着点点血丝,于心不忍,便拿出一方白色的手帕,递于空山道:“国师,擦一下吧。”
    空山接过那方干净的手帕,心中感动,对妇人道:“谢谢!”说罢,弯下身子,轻轻地擦去脚上的泥土和血迹。
    那妇人站在一旁,见昔日居于圣严庙宇的僧人落魄于此,不禁叹道:“我只以为我们普通人日子艰难,为着一碗饭丶一口水,没日没夜地干活。现在,怎么连你也都变成这样了!”
    空山听那妇人言语,也不想解释,擦完了脚,便站起了身,那原本干净的手帕也脏了,正不知该如何还给那妇人,那妇人却颇为善意地说道:“啊呀,不必还我啦!只是一块手帕,你就用着吧!”
    空山只觉那妇人虽贫穷,却是良善之人,对那妇人又道了一次谢。
    那妇人道:“大师,你认出我了吗?”
    空山闻言,仔细地瞧了瞧那妇人的脸,似乎是在哪儿见过,又看见她右眼角上的一粒痣,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夫人是否曾到无量禅寺烧香祈福?”
    空山想起来了,他曾两次在大殿上见过那妇人,并同她交谈,虽然两次穿着不同,却因那妇人右眼角上的痣,才令他起了怀疑。空山之所以没认出她,是因为这妇人如今的穿着摸样与与当时相差甚大。
    那妇人点头道:“我还以为你想不起来了呢!我叫秋娘,原本是一个戏班子的班主,去年有个官家的人找到了我和我的戏班,让我们打扮成烧香的百姓,去禅寺烧香,并听从他的吩咐将那些话说给你听。我当时为了那些金子,就答应了。”
    空山已经猜到是石决明安排的一切,为了骗他,还精心安排了一个戏班子在他面前演戏。可怜他当时深信不疑。
    那妇人忽然面露愧色,道:“对不起啊国师,你是僧人,我不该骗你的!可我也没办法,为了大家能活下去,我只能骗你!对不起啊……”
    那妇人说着,眼泪盈眶。
    空山又怎么责怪于她,便安慰道:“我不曾怪过夫人,夫人也莫要如此自责,其实这些都与你无关。”说到底,若不是因为他,石决明又怎么会找到秋娘这些人。
    秋娘又断断续续哭诉着:“现在我也遭到报应了,戏班子散了,我为了生计,去了一个官宦人家为奴为婢!起早贪黑,干不完的粗活累活。今日一早打发我去三十里外的店铺里取衣裳,日落之前叫我定要赶回去!可怜我无依无靠,唯有病弱老母陪伴在侧!”
    空山听闻,对秋娘也是百般同情,想到自己身为大豫的国师,除了念经抄经,还能做些什么去改变秋娘这些人的命运?别说去帮别人了,就连自己的这条命,也是靠着石决明才保下来的。
    秋娘哭了一会儿,用袖口抹了把眼泪,对着空山道:“国师啊,你自己保重!快要日落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空山悲伤对她道:“你也保重吧,夫人!”
    秋娘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却听空山问道:“夫人,你还信佛吗?”
    秋娘微微一楞,看着西边的日落道:“国师,我从前烧香拜佛时,总是向佛祈求,让我的戏班子能一直唱下去,让我母亲的身体能好转,也祈求佛能赐我个好姻缘,让我下半辈子有依靠。可是你看,这些都没能实现。你问我信不信佛,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不干活,就不会有喝的和吃的,我和我的母亲就不能活。国师,你问我信不信佛,那我问你,何时我们才能脱离这些苦难?”
    “我……”空山无法回答秋娘的问题。
    “国师,其实那时我还挺羡慕你的,在无量禅寺里,只闻晨钟暮鼓,不见人间疾苦。我唱了半辈子的戏,却始终做不了戏中人。”
    “哎!”秋娘叹了一声,便与空山告别,步履匆匆地离去了。
    空山茫然地站着,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在意他,而不远处,正是昔日的无量禅寺。落日的馀晖照在这座百年寺院的上头,白日的庄严圣洁也在徐徐落下的夕阳中消失不见,他仿佛在最后的几缕霞光中见到了佛的身影,只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黯淡,最后彻底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他曾是大豫最虔诚的僧徒,自幼与佛结缘,十二岁进入无量禅寺潜心修佛,日夜参禅,诵千经万卷,求的是菩提智,修的是济世心。在今日之前,他以为自己是救世的佛,度人的僧,他以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改变大豫的命运,挽救所有人。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大豫早就已经面目疮痍,人心也已经千疮百孔,他的这点慈悲根本于事无补。没有人再会虔诚的拜谒佛像和念诵经文,人们只会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位高的奴役位低的,富贵的欺负贫穷的,而贫穷的只能出卖自己的灵魂,变成行尸走肉,最后整个大豫都将变成一座死城,谁还会信佛?谁还需要佛?
    空山悲从中来,朝着无量禅寺的方向跪下,如同一个走投无路之人,泪流满面。
    “空山,起来吧。”石决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空山并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道:“丞相,你赢了,我愿赌服输。”
    石决明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他道:“我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大豫,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不想看到你输。”
    空山无声地笑了一声,擡起头问道:“那丞相,你信佛吗?”
    石决明伸手拂去空山脸上地灰尘,温柔地说道:“只要你信,我便是这世上你唯一要度的人。”
    空山茫然地看着石决明。
    石决明道:“不要怀疑。空山,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你是我的佛,我唯一的佛,我只信你。”
    空山怔怔地看着他,恍如身在梦中,那几句经文萦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缠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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