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永不弃你
    第三十二章  永不弃你
    一轮白日炙烤着脚下的大地，热浪翻涌。
    萧落英对着脚下的一块石头，从腰间抽出短刀，艰难地在上面刻了一个十字叉。走到现在，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刻的第几个了，每刻一个，他的希望便少去一分。
    那张原本俊朗的面容早已被风沙吹得干裂粗糙，尘土落满全身。
    举目望去，是浩瀚如海的荒漠，人在其中，犹如一朵泡沫，似乎随时都会被吞没。萧落英停下了脚步，裂出血的嘴角扯出一个绝望的笑容。
    命运果然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残忍。他没有走在正确的方向上，离木远风他们已经越来越远了。
    他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半个身体几乎陷进了黄沙之中。他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
    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了。他实在是太累了，在荒漠中独自走了两日，没有一滴水和一点吃的，身心都已到了极限。
    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和当日被困在大豫城暗无天日的大牢一样，令人窒息绝望。
    他想过，如果木远风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找他。但他现在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木远风就算回头找，也坚持不了多久。在这荒漠之中，人连自己都顾不上，又怎还顾得上他人？
    他不怨恨木远风，凭什么木远风就非来找他不可，凭什么非得有一个人要对他不离不弃，凭什么他能得到这世间的珍贵情义？
    他本来就是个一无所有之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一年前，他就该死在这片荒漠上。如今转了一圈，他还是回到了这里，走向命运既定的终点。
    风沙迷住了他的眼，他眨了眨眼，面前的荒漠好像变成了若木城的模样。在那座城里，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曾送给他一颗星星，曾陪他醉酒，曾亲手为他做了一副拐杖，曾救他于绝境。他们在金黄的黍子地里挥洒汗水，在寒冷的雪夜紧紧拥抱，在冰冷的泉底生死与共。那是他此生唯一拥有过的人间烟火。
    但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还是，不过是死前的一场美梦？其实，他从未遇到过过，也从未拥有过。至始至终，他都只是游荡在这荒漠中的一缕孤魂。
    萧落英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自己的怀里摸了摸。找到了，他把那样东西摊在手心，是一颗干草编的星星，他用力地握紧了它。
    他笑了，是真的，不是梦。真的有个人送了他一颗星星，还让他要收好。他想告诉那人，他会一直收好，永远永远也不会丢，那是他最最珍贵的东西。
    “阿落，你同我一起吗？”
    “好，我同你一起！”
    他答应木远风的已经做到，死生不悔。只是没想到，这一路竟是这么的短，短到来不及说一声告别。到最后，他还是成了那个被遗弃之人。
    “你弃我也好，我只当还你救命之恩了。”
    萧落英微微动着嘴唇，好像木远风就在他的面前。握着星星的手渐渐松开了，他想，有些东西注定可望不可及，就算曾经拥有，最后也将失去。他渐渐闭上眼，静静等待生命的最后一刻。
    “阿落！”
    “阿落！醒醒！”
    朦朦胧胧间，萧落英好像听到有个人在叫他，这声音他很熟悉。
    他微微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染满风沙的脸。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认出了那张脸。
    是幻觉吗？他想，一定是幻觉。
    真好啊！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在心里默默说道，能让他在死时，见到木远风，他最想见的人。
    “木远风……”他微微动着嘴唇，叫着他的名字。
    “阿落，是我！我来了！”
    他听到木远风在对他说话，还将他抱在了怀里。萧落英靠在那温暖而厚实的胸膛，像是回到了故乡。人从何来，亦从何去。
    “木远风，你来送我走的吗？”他心道，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
    但下一刻，他就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紧紧贴住了他的双唇，接着一口清凉的水滑落至干灼的喉间。他在一片惊慌中挣开了眼睛，那柔软的东西再次覆了上来。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是木远风的双唇！
    他在喂他喝水！
    萧落英逐渐恢覆了意识，但又觉得晕眩无比。
    是木远风，这不是幻觉！
    木远风竟然找到了他，这怎么可能？！
    在被木远风喂了几口水后，萧落英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木远风始终将他抱在怀中，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
    “阿落，你醒了吗？”
    “好点了吗？”
    “阿落，你说说话。”
    萧落英伸手抚摸上他的脸，即使是风沙也挡不住那人眉宇间的英气。
    “木远风，真的是你吗？”萧落英开口，声音沙哑。
    “是我，阿落！”木远风抓着萧落英的手，将他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萧落英摇摇头，心中充满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动，“木远风，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抛下我。”
    木远风一点一点轻轻地擦去萧落英脸上的尘土，无比温柔和郑重地说道：“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我说过的，以后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萧落英记得这句话，那日雪夜，围炉夜话，木远风亲口对他说的。
    这一刻，萧落英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无论此前他遭受了什么苦难，经历了多少背叛，在此刻全都变得轻如鸿毛。因为木远风，因为这样一个对他永不放弃的人。
    萧落英伸手搂住了木远风，用力地吻向他。这一刻，所有的伪装丶矜持通通从他身上退去，他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向木远风表达着心中最强烈的渴望，是爱丶是占有丶是再也不想压抑的情感，唯有用这种最隐秘丶最热切的方式，他才能确定所有关于木远风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要把这一份真实完完全全地占为己有，揉进他的血液和骨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一吻，对萧落英而言，已经是天荒地老丶沧海桑田了。
    木远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惊住了。他在荒漠中昼夜不停地寻找萧落英，等找到时，这人已经被埋在黄沙中，奄奄一息。他不停地叫着萧落英的名字，有生以来，第二次经历这种近乎绝望黑暗的时刻。上一次，是在城门口见到木天云的尸体。
    他想起那次萧落英如何救的自己，便不再犹豫，含了一口水在自己的口中给萧落英喂去。几次过后，萧落英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松了一大口气，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萧落英便对他做出了这种惊天的举动。那人在用力地吻他，而这种事情，他知道只有情人和夫妻间才会做。
    可他竟然一点也不厌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血液在沸腾。他从没认真想过对萧落英究竟是何种情感。但这几日来，他唯一想的只有萧落英，他怕找不到他，再也见不到他，只要一想到会失去他，就心痛难忍。如果这都不算是爱，那他不知道此生还会爱谁。
    木远风没有退，而是以一种更热切更主动的姿态回应着萧落英的吻，唇齿纠缠，如火如荼，直到最后，两人都快不能呼吸，方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