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生死呼唤
    第二十四章  生死呼唤
    萧落英赶到前面的冰窟窿时，周围已经聚拢了数十人，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暗不见底的一方冰洞看着。
    “怎么办？木青岩和少族长还在下面！”
    “还是没有看到他们两个！”
    “水太深，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啊！”
    ……
    萧落英推开人群，只见数尺厚的冰面被凿开了一方小洞，刚好一个身躯的宽度，水深不知几何。原本应该系在木棍上的黑旗不知被寒风吹到了哪里。
    “木远风！木青岩！”萧落英趴在冰面上，对着那方小洞大喊了一声，水面微微了一下，再也没有什么动静。
    “木远风！木青岩！你们在哪里？”萧落英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声，水下仍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去！赶快找一个火把过来，把洞口照亮！”萧落英对着身边的人群喊道。
    大家马上反应了过来，几个人赶紧向岸边跑去找火把。
    “木远风！木青岩！”萧落英继续趴在洞口一刻不停地大喊着。他不知道水下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水究竟有多深，唯有用尽力气呼喊，希望木远风能循着声音游上来。
    周围的人见萧落英大声呼喊这两人，也开始学着他的样子叫喊起来。
    “少族长！”
    “木青岩！”
    “少族长！”
    ……
    忽然，幽暗宁静的水面开始发出一阵声响，紧接着一只手伸出水面，萧落英赶紧抓住这只手，众人立即围上去，一起合力将人从水里拖了上来。游上来的是木青岩。
    “青岩，木远风呢？”萧落英紧张地问。
    木青岩浑身打着颤，嘴角已经发白，口齿不停地打着哆嗦，断断续续地说道：“少……族长……还……在……下面……”
    萧落英脱下外袍，照在木青岩的身上，对着众人道：“赶快把木青岩送到岸上去！”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扑通”一声，萧落英竟是向着冰窟窿纵身一跳，一眨眼便消失在幽黑的泉底。
    “萧哥！”
    “萧将军！”
    ……
    那些声音离萧落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听不到。
    冰冷的泉水透彻寒骨，他紧紧憋住一口气，不顾一切往下潜，以自己的性命投向不息泉的深渊。每一滴水都化成了一根细微的冰针，无数根冰针同时刺入他的每一寸皮肤，热血渐渐冷却，四肢渐渐感到麻木。
    深渊，他终于知道人坠入深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冰冷丶窒息丶死亡。
    “木远风！”
    他体内还流着的每一滴血都在呼喊着这个名字。
    “木远风！”
    无声的呐喊随着每一次的下潜变得更加急切丶更加慌乱！
    “木远风！”
    这三个字已经深入他的骨髓丶他的血脉，誓要与之同赴深渊，生死缠缚。
    寒风凄切，大雪纷飞，白茫茫的草原寂静无声。木远风独自走在雪地上，举目茫然。忽然，他看见远处一个骑着马的身影。那身影，他很熟悉，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大哥！”
    “大哥！”
    他用尽力气叫唤那人，撕心裂肺的叫唤一次又一次被淹没在呼啸的风雪中。脚下的积雪是那么的厚，阻挡着他的脚步。
    那道身影离他越来越远，绝望的感觉再一次侵袭他的全身，泪水夺眶而出。
    他像个孩子似的，哭着，喊着。
    “大哥，你回头啊！回头啊！我错了，你带我一起去吧！”
    “大哥！”
    滚烫的泪水很快变得冰冷，双腿再也迈不出一步，他跪倒在雪地上，伸出双手拼命想要抓住那道快要消失的身影。
    太冷了，太累了。他终于放弃了，闭上双眼，任凭风雪渐渐淹没他的身躯。
    “远风，你怎么了？”
    一道熟悉而亲切的声音穿越虚空而来，他睁开眼，看见了那张满是风霜却微笑着的脸，那人向他伸出手来。
    “大哥！”他大叫一声，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直到他紧紧握住木天云的手。
    木天云用力将他从雪地里拉了出来，像小时候一样，替他轻轻拍打掉身上的积雪。
    “远风，你怎么在这里啊？老爹找不到你，又该着急了。”木天云摸着木远风的头道。
    木远风看着木天云，泪水仍旧在眼眶打转，说道：“大哥，我在找你！怎么找，也找不到，你为什么不回来！”
    “大哥，我错了，我以前不该只想着玩，不该把所有事都扔给你和老爹！”
    “我和从前不一样了，我帮着族里做了很多事，我现在是族里的少族长了！”
    “大哥，你回来，好不好？我还有很多事要跟你学，老爹也很想你！”
    “你回来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会惹你和老爹生气……”
    木远风不停地说着，像个孩子似的，看上去既委屈又伤心。
    木天云像从前般温柔地看着他，耐心地听他说着话，直到他停了下来，木天云才说道：“远风，我的弟弟，你真的长大了。”
    “大哥……”木远风悲伤地叫了一声。
    “远风，你该走了，我也该走了。我们都不该留在这里，我的人生路已经走完了，而你还要接着走下去。”
    “不，大哥，跟我一起走！”木远风哀求道。
    木天云轻轻摇着头，道：“远风，快回去吧，老爹等着你，族里的人等着你，还有你放在心上的人，也在等着你。快回去吧，别让他们伤心了。”
    木天云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双肩，对他道：“远风，替我照顾好老爹，我走了。”
    “大哥……”木远风伸手去抓，除了几片雪花，手心里再也没有其它。
    飞雪漫天，天地一片茫然，他立在风雪之中，只觉来无所从，去无所至。
    “木远风！”
    一声呼唤穿越风雪而来，他听到了。
    “木远风！”
    每一声呼唤都足以让他的心跟着颤抖。
    “木远风！”
    他回过头看，只见一人迎着风雪向他缓缓走来。
    他伸出手，叫着他的名字：“阿落。”
    萧落英顺着木青岩浮上来的方位一路下潜，终于在泉底找到了木远风。也幸好不息泉的水流很平稳，没有将木远风冲到更远的地方去。也许若木的神灵也在庇佑这位年轻的少族长。
    萧落英在水下的时间已经到了极限，他紧紧挽住木远风，从冥冥深渊挣脱离去，奋力往上游，向着火光闪烁处缓缓靠近。
    “少族长！”
    “萧哥！”
    ……
    那些呼唤声渐渐传入萧落英的耳中，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木远风破水而出。
    众人合力将二人拉了上来。
    木万里见到木远风一动不动地躺在冰面上，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口中不住地喊道：“远风！远风！”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跪在自己的儿子身旁，已经泪水纵横。五年前，他在一场风雨中呼唤自己的儿子，没有将其唤醒。今日，在霏霏白雪中，他再一次承受命运的痛击，呼唤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这一次，他哀求若木的祖先和神明能够垂怜他，叫他的儿子醒来。可是，那躺在冰面上，已经冷透的人丝毫未动。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无力。
    萧落英顾不上冻得发抖的身体，挣开众人，爬向木远风。他跪坐在木远风身旁，双手放在那个冰冷的胸膛上，毫不犹豫地用力摁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他曾经在大豫边地的军营里，听人讲过如何救溺水之人。
    萧落英捏住木远风的鼻子，在众人惊慌无措的目光下，倾身下去，口对口，往木远风的嘴里吹气。
    他直起身体，双手再一次摁压木远风的胸膛。
    “木远风，醒过来！醒过来！”他哑着声音叫道。
    再一次倾身下去，对着木远风的口中吹气。
    “木远风，醒过来！听到了没有，快醒过来！”
    他的声音颤抖而虚弱，可尽管这样，他仍旧一刻不停地呼唤着木远风。
    有人已经开始在泪流，有人伤心地说：“少族长，他死了！”还有人哭着对萧落英道：“萧将军，你放手吧！”
    萧落英仿若未闻。他的人生中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拼命地想挽留住一个人。这一生，他总在失去，失去自己的亲人，失去朋友，失去他曾经付出过的信任和真情，他不曾怨天尤人过。可这一刻，就这一刻，他憎恨命运的无常，憎恨上天为何要将他拥有的再次夺取。
    他无声地咆哮着，怒吼着，最终化成一句嘶声力竭地叫喊：“木远风！你给我醒过来！”
    “咳！”一口水猛地从木远风的嘴里吐了出来。接着，又是几声急促的咳嗽。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木远风缓缓睁开了双眼。
    “少族长！”
    “少族长活过来了！”
    “远风！”木万里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一瞬间已经尝遍人生的大悲与大喜。
    “老爹……”木远风虚弱地叫了一声。
    “木远风……”萧落英喘着气，一颗心在胸膛猛烈地跳动着。
    木远风用力地扯了一下嘴角，对他道：“阿落，我听到了……你在叫我……”
    萧落英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木远风的身上。
    木远风伸手抱住了这个同他一样冰冷的身体，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两颗心此起彼伏地跳动着。
    “快，把他们两个送到族里！”木万里叫道，“赶紧把小孟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