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 不要丢下我 即使以保护为名
    因为“regin”一词在其他的篇章中, 都是用于描述阿萨神族创造其他的种族时，所使用的特定词汇。
    但是在描写华纳神族的神明时，却从没有使用过这个词语。
    这一方面预示着, 华纳神族的神明们没有造神的能力。
    另一方面，又在这里特意突出了这位创造了尼奥尔德的“神明”，很可能地地位非常特殊。
    再加上维达明确地向自己表示了, “祂”不是阿萨神族。
    如果假设这方界域的主人是尼奥尔德的父亲——那位“睿智的力量”。
    那么，以此可以推断出尼奥尔德的父亲的种族, 很可能就不是华纳神族了。
    然而, 这可能吗？
    这位生下了华纳神族的首领尼奥尔德, 却不是一位华纳？
    除非“regin”一词的意思，并不是“创造神明”。
    那它在古诺尔斯语中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来着？
    此时, 尼奥尔德仍在警惕地锁定着对面维达的一举一动。
    果然, 维达那双表面上看似平静还带着些笑意的眸子里, 正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歹毒之色。
    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尼奥尔德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刚刚那句话, 似乎会对自己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
    尼奥尔德摸不清身旁的拉格正在想些什么，也拿不准维达甚至奥丁心里的盘算到底是什么。
    于是, “这方幻境的作用是什么？”
    面对尼奥尔德的质问，维达并没有顾左右而言它。
    他爽快地回答了尼奥尔德的问题：“是为了提供能量。”
    维达的话音刚落，拉格那双深邃的眼睛倏然一亮。
    眼神闪烁间, 拉格不得不垂眸掩下了她眼底的茅塞顿开。
    果然如此！
    因为“regin”一词在古诺尔斯语中的意思，正是“管理力量”和“力量”！
    想到这里，拉格不禁若有所思地用馀光瞥向了尼奥尔德。
    回想刚进入神殿时, 尼奥尔德那一系列的表现。
    拉格能很肯定, 尼奥尔德事先应该不知道这座神殿里会存有他“父母”的痕迹。
    但为什么维达会如此笃定尼奥尔德会知道预言的具体内容呢？
    明明他们任何一位都根本不知道后世《诗歌埃达》里所记载的内容描述。
    还有那位黑暗之神霍德尔的横插一脚, 他的一众小弟哈夫丹和奥拉夫的提早下线。
    拉格还没觉得自己咖位已经大到，能让堂堂的黑暗之神去动用各种关系，就为了和自己见上一面。
    还要顺便消耗黑暗之神霍德尔资源把小弟们送进来，就为了把这个“预言”口信亲口传入自己的耳朵。
    当然，最令拉格想不通的却是刚刚主神奥丁的动口不动手。
    所以，不论这位“睿智的力量”丶尼奥尔德早逝的老父亲是不是这里的界主呢？
    现在看来，有关女神希芙的沈睡也怕是别有隐情了。
    既然这些问题的数量已经多到在自己的脑子里，长出了一望无际的草原。
    那么，是时候动手给自己的脑子拔拔草了。
    拉格淡笑着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踢开了脚边的土块，拉格擡起下巴悠然地向维达道了句：“那你带路吧。”
    此时，安妮木然地推开了身旁的奥古斯丁，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走到了拉格的身边。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拉格遍布口子的小手，手背上传来的微凉却烫疼了拉格的心口。
    拉格突然觉得她口中不管说出任何的词汇，都只是苍白无力的辩解。
    即使她可以找出千百个理由，但伤害留下的伤口却无法掩藏。
    其实拉格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意安妮的感受。
    并且在心底把安妮当做了自己的家人。
    但是，拉格是真的无法再对安妮撒谎。
    于是，拉格转过身握着安妮的手举到了自己的心口。
    就着这个姿势，拉格比了一个“承诺”的手势：“要不，你先回去看一下苏珊和艾伦他们的安危吧？”
    见安妮侧过脸拒绝看自己的眼睛，拉格深深地叹了口气，擡手用指腹抹掉了安妮脸上因眼泪滚落而留下的泪痕。
    “具体情况我现在还没办法全部告诉你。但你放心，我这边事情一解决就会回来找你了。”
    安妮无声的抗拒，让拉格双手握住安妮的那只手来回地摇晃着。
    这个熟悉的撒娇方式让安妮红了眼眶的同时，也顺着拉格抚在她脸颊的力道，眼含泪水地看向了拉格。
    “相信我，我会带你回家的。”
    这句话抚慰了安妮刚刚在心底里产生的那些绝望。
    但是，在开心之馀安妮仍然倔强地向拉格强调道：“我跟你一起去。”
    奥古斯丁黯然神伤地想要伸手拉住安妮的手臂。
    他不知道在这么多年间，安妮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那个曾经骄矜的少女，变得如此得破碎敏感。
    面对手上的力道，安妮却显得无动于衷。
    她一心只执着地紧紧抓住拉格的那只手。
    “我这一生被丢下了太多次了。每一个人都因为自己的理由，最终留给我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奥古斯丁猛地擡头怔怔地看着安妮的侧脸，他的两只手都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半晌，奥古斯丁松开了他抓着安妮手臂的手掌，颓然地向后退了一步。
    安妮用力拉进了她和拉格的距离间隔，急切地追问道：“拉格，不要丢下我，即使以保护为名。”
    路边因为红光而变成了橘红色的麦簇们，就像无数只站立起来的野兽。
    它们散发着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并通过反光住进了安妮眼眸里的倒影之中。
    而这双幽暗又执着的眼睛正全身心地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拉格看不明白安妮这个既担忧又害怕的眼神。
    因为，留下来的危险绝对会比跟在她身边小上很多。
    但其实，只有一旁面色覆杂的尼奥尔德看懂了安妮眼中的渴望。
    当年他的母亲古尔薇格只身前往阿斯加德挑战阿萨诸神之前，其实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结局。
    当时，母亲其实并不是雕像上所表现得那么英勇无畏。
    那天晚上，母亲彻夜抱着自己一言不发地流泪到了天明。
    当时的他，以为母亲是在为华纳神族担忧而落泪，在为父亲被抹杀了存在而伤心。
    但现在，尼奥尔德看着安妮突然明白了。
    当时的古尔薇格是在为他落泪。
    就像眼前这个人类安妮眼中的情愫一样。
    她们担忧的是：“我不畏惧死亡，却畏惧你羽翼未丰无人相护！”
    于是，尼奥尔德向安妮深深地看了一眼，擡爪抓了抓拉格的裤腿。
    “拉格，我们只能决定当前的事情是停止还是向前，未来的变数太多了。带上她吧！她的安全在你的身边才是最放心的。”
    拉格偏头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得到了答案的安妮觉得她的全身都涌入了一股暖流，暗淡的眼前再次燃起了一道明亮的光。
    在兴奋之馀，侧头整理裙摆的安妮用馀光瞥到了一旁，正沈默注视着自己的奥古斯丁。
    于是，安妮抓着裙角的手顿了一下。
    起身擡头后，安妮迎上了奥古斯丁直勾勾的目光。
    安妮伪装出来用来粉饰太平的笑容，也不由地出现了裂缝。
    在无声对峙中，安妮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唇，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安妮不得不首先开口向奥古斯丁说道：“利奥，你能不能去帮我看一下苏珊和艾伦她们。我有点担心他们一家人的安全，好不好？”
    奥古斯丁缄默少顷，擡头后他平静且认真地看着安妮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好，苏珊和艾伦肯定没有事，我知道你是想支开我。”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一块沈重的石头砸进了平静无波的水面。
    两边顿时陷入僵持却汹涌的沈默，气氛渐渐变得压抑了起来。
    沈默半晌，这次是奥古斯丁低沈的嗓音首先响起。
    他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向安妮说道：“安妮，我是在最不懂事的时候遇见了你。其实，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到底爱不爱你。”
    红色的光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深沈而斑驳。
    即使是红色，也无法为安妮变得惨淡如霜的脸庞添上几分血色。
    听到奥古斯丁说着“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安妮却没有感到悲伤。
    安妮的神色有一瞬间茫然，她的手无意识地捋过发梢。
    然而，安妮的心底在下一刻响起了一个声音。
    它在说：“看吧，果然如此，没有人会真的爱你的，安妮！”
    安妮一点都不想哭。
    这太难看了，但她的泪水自作主张地夺眶而出了。
    反正她对奥古斯丁也早已没了感觉。
    一切只是为了利用他这个趁手的工具，替自己去解决那个祭司。
    安妮擡手拦下了气冲冲握着拳头，想要冲过来的拉格。
    因为不想漏出声音中的沙哑和干涩，安妮略低着头向被自己拉住的拉格，用力且反覆地摇着头。
    在再次擡头后，安妮终于挂上了一个矜持的浅笑。
    她挺胸昂着下巴，对上了奥古斯丁平静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