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 情诗 利奥
“卡图卢斯, 全名盖乌斯·瓦列里乌斯·卡图卢斯。他是凯撒大帝的亲密友人,也是几百年的古罗马人。同时,他还是历史上一位非常着名的抒情诗诗人。”
这些从未听过的人名丶地名还有历史, 让苏珊摸不着头脑地向安妮询问道:“诗人?是类似吟游诗人吗?”
见安妮点了点头,苏珊故意拖长了尾调促狭地转头向奥古打趣道:“你这家夥想得挺美啊!咱这小村庄,哪来的吟游诗人给我们助兴哦!”
可奥古却仿佛没有听见苏珊的问题似的, 只一心低着头看着桌面。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指尖,也正在微微地颤抖。
见大家都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奥古用力地咽下了口中的腥甜, 缓缓地背诵着那首多年来曾被他在心底默念了无数次的诗句。
“他就坐在你的对面, 凝神注视,
倾听你的笑语绵绵。
你可知道啊,亲爱的勒斯比亚。
你那甜蜜的笑容, 使我顿时麻木,
我只要一看见你, 便口干舌燥,
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股纤细的热流, 周身我的传遍,
耳内只觉嗡嗡嗡不断响鸣,
两只眼睛,也像被东西蒙住,
如暗夜朦胧不清。”
(源自盖乌斯·瓦列里乌斯·卡图卢斯最为出名的那首情诗——《歌》, 资料源引自网络。)
此时,奥古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抽离了他的身体。
他就像一位旁观者冷静地听着, 那由自己亲自发出的如死水般平寂的声音。
直到奥古看到了安妮望向他的陌生眼神。
霎那间, 一记无形的重拳击破了奥古的自我欺骗。
他的心好似被捅了一个窟隆般, 倏地疼痛无比。
看着身旁奥古苍白如雪的脸色,艾伦也察觉到了些许得不对劲。
但眼下这个场合,并不适合去探究他人的隐私。
艾伦只能顺着苏珊的思路,故意大笑着拍着奥古的臂膀开了个玩笑。
“兄弟,你这干巴巴地光念不行啊,得唱起来才有感觉啊!”
原本,艾伦也只是打个哈哈丶说说笑而已。
谁曾想,一旁的安妮竟然真的把桌上的杯子和盘子挑了几个,挪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中,安妮就用手中的餐具当做乐器,开始了独属于她的演奏。
这声声熟悉的音律,为奥古带来的不是美妙的音符而是一把把无形的飞刀。
心头巨震下,那看不见却鲜血淋漓的伤口让奥古的身躯,不可抑制地开始抽搐。
干裂泛白的嘴唇无声地嗫嚅着,奥古却始终无法吐出那个深埋在他心底,以前没有机会喊出的名字。
为了不让安妮为难,奥古掩饰性地端起了手边的杯子仰着头一饮而尽。
而此时,安妮口中的歌声也已接近了尾声。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结束,在苏珊和艾伦的带动下众人纷纷鼓掌,称赞着安妮的动人歌喉。
看着光华内敛的安妮矜持地抿着嘴点头致谢,苏珊这才想起了安妮的贵族身份。
为了不冷落餐桌上的每一个人,苏珊无限感概地对沈默不语的奥古说道:“难怪当年琳达挤破头,也要把你送到隔壁封地的贵族少爷身边当个仆役随从。如今你这见识,就是比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平民们来得多啊!”
此时,奥古对上了安妮的眼睛。
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奥古赶紧随口向苏珊支吾了几句,心虚地低下了头。
而此刻拉格的内心,也正处于举棋不定的状态,
但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想到这里,拉格不愿再去探究安妮的意图,她选择简单粗暴地出手阻止事态的继续发展。
“妈妈,我累了。我们可以早点回家,早点上床睡觉吗?”
闻言,安妮伸手摸了摸拉格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她已经鼓鼓的小肚子。
安妮转头看向了苏珊和艾伦,带着歉意地说道:“苏珊丶艾伦不好意思啊,雅拉有点犯困了,我带着她先回家了。今天谢谢你们提供的晚餐,让我们有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闻言,苏珊飞了艾伦一个眼神,让他也去领着眼皮都快粘起的坎迪和坎迪丝回房睡觉。
然后,苏珊笑着对安妮摆了摆手,起身拉开了凳子。
“嗨,你跟我还客气啥啊!你先等我下啊,我给你拿香料去。”
说完,苏珊就起身去了厨房,而安妮也拉开了凳子领着拉格先去穿衣服了。
见状,艾伦拍了拍昏昏欲睡的坎迪,让他先带着妹妹坎迪丝回房休息。
转过头,艾伦赶忙压低着声音戳了戳还呆坐在那里的奥古。
“哎,我说奥古你也别光坐在这里啊,看看人家啊!”
见奥古一脸不开窍的样子,作为过来人的艾伦叹了口气无奈地把话直接挑明了。
“去送送啊,你平常那么主动,怎么这紧要关头就知道傻坐在这里了啊?”
闻言,奥古立刻拉开了凳子招呼也不打地冲出了门口。
奥古很快就追上了被苏珊送到了门口的安妮和拉格。
可真看到了前方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身影,奥古却找不到借口能让他出言去留人。
一路上,行走中的三人其实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一定程度上,他们甚至彼此都知道了对方的马甲身份。
但没有一个人想要出声,去打破这方沈默的氛围。
终于,奥古眼睁睁地看着安妮伸手推开了院门。
可不怎么的,安妮一不小心竟被绊了一下。
身后的奥古本想快步上前,却发现安妮身旁的拉格已经伸手扶住了它前扑的身体。
拉格拍了拍安妮的后背。
趁着她开门的空隙,拉格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向这边举着手的奥古,用眼神警告着他不要再靠近了。
“砰!”
随着木门的彻底合上和里屋内烛光的亮起,奥古神情落寞地走到了院门前,背靠着那扇木门滑坐在了地上。
此时的夜空,没有挂着前几天的那轮明月。
而是换上了一颗颗彼此保持着孤独距离的星星们。
天空就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大棋盘。
每颗身处其中的星星,都是一颗颗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棋子。
奥古用手指按住了闭上的双眼,泪水无声地顺着他的指缝倾泻留下。
脑海中那些无法发泄出声的情绪,化为了一条条结实又冰冷的锁链,将他强硬地拽上了记忆的小船。
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也曾靠着木墙。
在星光的见证下,他抱着那个心爱的姑娘许下了第二天晚上的约定。
但很可惜,那场由星光见证的结局却再也无人得以知晓内情。
心口处泛起的绵绵不绝的疼痛,很轻很细却又丝丝入骨。
这种痛,好似已在奥古的胸口处积攒了千千万万个岁月。
由最初的一点一点的刺痛丶酸楚丶麻木和哀恸,缓缓地扩散开来。
在不知不觉中,沁入到了他的五脏六腑。
最后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隆,深入骨髓让他痛彻心扉。
多少个午夜梦回,奥古一次次地躺在床上被噩梦惊醒。
在行军的帐篷里被噩梦惊醒,在街角握着酒瓶醉倒后被噩梦惊醒。
脑海中浮现的,既不是安妮鲜血淋淋的身躯,也不是她泪流满面的容颜,更不是安妮伤心绝望地在向他求助。
而是安妮留给自己记忆里,最后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笑,如烙铁般炙烤着奥古的灵魂。
此时,屋内传来了安妮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
“牛奶热好了哦,赶快喝了上床睡觉吧。”
“苦吗?那我明天去换点蜂蜜回来吧。”
“好了好了,该……”
奥古贪婪地用耳朵抓住消散在空气中的馀音,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不是如果当年的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如今他和安妮也早已有了一大群孩子承欢膝下了呢?
奥古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既然,安妮并不想自己去打扰她的生活。
那么,就这样默默离开吧。
奥古抹了把脸收紧了手指准备起身,却意外触及到了一个东西。
低头一看,奥古诧异地看着掉落在草丛里的那个木片项链。
原本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在他的胸中熊熊燃起。
捏着项链的奥古低着头就想上前敲响房屋的院门,但此时屋内的烛火已经熄灭了。
奥古只能站在院门口反覆踱步,焦急地等待着那个可能会出现的身影。
从心烦意乱等到仿徨质疑,从满心绝望等到卑微乞求。
“自噶!”
还未等安妮完全走出大门,奥古一个箭步上前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握住安妮的肩膀。
然而,安妮眼中的波澜不惊让奥古当场呆立在了原地。
奥古哽咽地抽搐着嘴角,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安妮!”
瞬间,安妮的微微点头让如坠地狱的奥古,感觉他又重回了人间。
可安妮却对此并没有多做表示,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奥古去那边谈。
当并肩而行的两人,站定在了空无一人的麦田旁。
彼此都沈默地错开了双方的视线,安静地看着眼前这片规整的麦簇。
过了会儿,还是安妮主动开口打破了僵持:“好久不见,利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