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 摩尔（二） 我们甚至连一块陶板的记载，都不会留下
    比尔·皮尔斯撇了撇嘴, 刚吃完瘪，正愁找不到机会的他，不屑地耸了耸肩膀, 声音里带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
    “安妮皇后殿下，虽然您身为女眷，可以拥有贵族女性才有的避难权和免死权。
    但我还是希望您, 能牢记您的身份，您可是摩尔‘巨熊’菲利克斯陛下的遗孀。
    我能理解女人们会胆怯畏险, 但身为皇后必须要担起‘摩尔’这个姓氏, 所带来的责任。
    虽然这场战役, 名义上的指挥官是您，但在前线杀敌的士兵们，期待的是队伍前列策马而立的亚尔林王储殿下。
    难道要我们摩尔的士兵, 在战争快结束的时候, 才能看见摩尔的下一任国王, 骑着战马从城墙后面慢悠悠地走出来吗？”
    安妮似笑非笑地看着比尔·皮尔斯，这个年纪已经不轻的权臣大人, 就像一只只会狂吠的老狗，既愚蠢又可笑。
    安妮故意曲解着比尔·皮尔斯话里的意思, 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这是您和摩尔贵族大人们的期待，那么亚尔林他, 的确应该待在后方。”
    和咄咄逼人的比尔·皮尔斯不同，亚尔林虽然不理解安妮做下这个决定的原因，但亚尔林知道, 安妮的出发点只会是为了维护他的利益。
    亚尔林试图去安慰着安妮, “母亲, 如果您是在担心，开战后，没有足够的人手来确保您的安全。
    那么，临上战场前，我会安排几位忠心善战的骑士们，彻夜守护在您的身边。”
    感受到来自继子的真心与关心，安妮隔着衣服按了按垂在胸口的项链，正因此如此，她更不能让亚尔林上战场。
    安妮收起了脸上的戏谑，放软了自己的态度，耐心地解释着自己的出发点。
    “我并不是在担心着自己的安危，而是在担心摩尔的安危。
    亚尔林，你对摩尔实在太重要了。”
    然后安妮没有再看表情错愕的亚尔林，而是侧头转向了已经陷入了沈思的比尔·皮尔斯。
    如果战败，我们还能东山再起，但如果让摩尔失去储君，那么这绝不会也不会是摩尔的诸位大人们，你们所期望看到的。
    所以，我刚刚提出的那个方案，才是对摩尔最有利的方案。
    在我的安排下，松恩人会去削弱雷德尼的军队实力，而亚尔林会在尘埃落地后，代表摩尔去接受雷德尼的投降。
    荣耀和胜利，最终都会归于摩尔和亚尔林！”
    话音刚落，亚尔林却开口表示拒绝。
    “不！母亲，我能理解您的良苦用心，但我是一个战士，更是摩尔的王储！
    我会与摩尔的士兵一起，亲自去赢取荣耀和胜利！”
    刚刚还在和安妮皇后争锋相对的比尔·皮尔斯，此时却站到了安妮这边。
    比尔·皮尔斯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位摩尔的大贵族，他能理解亚尔林王储殿下的骄傲和尊严。
    “但，亚尔林王储殿下，恕我直言，现在的您还只是个储君”。
    亚尔林眼神坚定地将那把“狂暴者”之剑，挂在了他的腰上，语气清亮地向面前的两人宣布道，“那现在就替我加冕为王吧！”
    安妮想都没有，立刻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个请求。
    “不行，现在加冕的话，只会增加你的风险。”
    亚尔林觉得他的自尊有些受伤，刚燃起的希望又一次被扑灭了。
    但亚尔林还是无法对安妮说出，任何的伤人之语。
    他尽可能平静地问道，“您指的是什么风险呢？”
    “你还没有准备好！一旦为你加冕，亚尔林！你的命运将永远与摩尔的命运，紧密相连！
    突然，安妮问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狂暴者’的结局吗？”
    她嘴里问着亚尔林，眼神却凌厉地看向了撇过脸的比尔·皮尔斯。
    “摩尔王国人人敬畏的‘狂暴者’费利佩陛下，在别国的称呼，却是‘疯王’费利佩，或者‘癫狂者’费利佩！
    摩尔对费利佩陛下的记载，只会宣扬他前半生的辉煌，却对他后半生的凄惨结局闭口不谈！
    真正的费利佩陛下，在经历了数不清的战斗后，他对战斗的痴迷，达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病态程度。
    这也让费利佩陛下，在接下来仍然接连不断，向他涌来的挑战和战争中，逐渐失去了理智。
    最后，费利佩陛下开始在冰天雪地之中，赤裸着全身，一对巨斧取走的也不仅仅是敌人们的首级。
    每当他陷入了疯狂，费利佩陛下会将他能看到的所有人，全部杀死。
    直到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他癫狂战死。
    后来有传言，他是被身边的亲信亲手杀死的，被砍下的头颅，扔进了尸骨无存的沼泽之中。”
    安妮指着雷德尼的方向，一步一步逼近了低着头的比尔·皮尔斯，嘴角浸透了讽刺。
    “那么，尊敬的摩尔王国——皮尔斯公爵大人！
    现在请你来为我们讲述一下，这把国王之剑的第一任主人，他的身份，还有雷德尼王国的由来。”
    比尔·皮尔斯张着嘴，本想问安妮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但联想到当年被做聘礼的那些骨板和陶板，比尔·皮尔斯认命地隐下了自己的疑问，开始讲述着不允许被记录的隐秘。
    “当年因为费利佩陛下，太过热衷于战斗带来的兴奋，对男女间的欢愉，始终提不起兴趣。
    所以几十年来，费利佩殿下膝下只留下了一位早年所得的私生子。
    这柄国王剑，其实是当时摩尔贵族们迫于无奈之下，用已经阵亡的费利佩陛下的那对巨斧，重新熔炼打造而成。
    这其实是，送给席尔维斯特大人的礼物，以此将他的私生子身份合法化。
    而当时，还是摩尔王国封臣的大贵族——雷德尼家族。
    因其祖上有过王室血统，在野心的唆使下，他也对摩尔的王位，发起了诉求。
    接下来，延续百年的正统之争，让无数古老的摩尔贵族家族淹没在历史的硝烟之中。
    而摩尔，也因内乱错失了一统维京的最好时机。”
    比尔·皮尔斯疲惫又悲伤地看着亚尔林王储殿下，腰上悬挂着的那把国王之剑。
    没人记得，其实这把剑的铸造者，就是当年的皮尔斯家族。
    比尔·皮尔斯摇了摇头，苦笑着继续说道，“虽然后来席尔维斯特殿下，最终成功地承袭了王位和‘摩尔’之名。
    但雷德尼家族，通过与西福尔缔结的婚姻关系，以改变信仰为条件，在当时取得了来自西福尔的支持。
    于是，雷德尼家族成功地割据了原属摩尔北方的那片领土，摇身一变，由封臣之身自立为王，篡位王权！
    这就是，雷德尼王国的真正由来”。
    亚尔林楞楞地望着面前的两人，眼神里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
    “但我记得，雷德尼是森林之神维达的眷属，而西福尔是光明之神巴德尔的眷属。
    虽然两位神灵同为主神奥丁的子嗣，但只是同父血亲的他们，为什么雷德尼会突然去信奉森林之神维达？”
    比尔·皮尔斯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内情。
    “这点，估计只有雷德尼的王族，或者维达神殿的大祭司才可能知道了。
    但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在此，我必须赞同安妮皇后殿下的决定！
    亚尔林王储殿下，您的身份决定了您并不适合。亲身去参与这场对雷德尼的战争。”
    安妮上前靠近了一步，面露恳求地握着亚尔林的手。
    ”一旦你因战争送命，摩尔就没有了合法的继承人。
    ‘狂暴者’费利佩殿下身死后的那一幕，将在摩尔再次上演。
    到时候，不论这场战争的结果是胜是败，雷德尼将会手握博丽小姐，去诉诸摩尔的王位。
    而松恩将以我的名义，去控制吞并摩尔的土地。
    最终谁会坐上那个宝座，都会让摩尔不再是摩尔了。”
    安妮拿出了胸口藏着的项链，打开了亚尔林从小看到大的母亲曼妮娜的画像。
    “亚尔林！看着你面前的母亲们！
    我们都为摩尔献出了自己的人生，如果你倒下了，曼妮娜·摩尔和安妮·摩尔也将倒下。
    我们甚至连一块陶板的记载，都不会留下。”
    亚尔林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与不安，无法抉择的他，此时只能选择转身离去。
    而这次安妮没有追出去，燃烧了大半的蜡烛，开始减弱着自己发出的光芒，衬得安妮头上的头纱更黑，丧服更黯。
    安妮转头看向比尔·皮尔斯时，冷酷却又含笑的眼神，这让比尔·皮尔斯想起了安妮的同胞弟弟——金胡子哈拉尔德。
    比尔·皮尔慌乱地低下头行了个礼，就匆匆地退了出去。
    他需要根据刚刚发现的一切，重新调整部署，皮尔斯家族对安妮皇后殿下未来的打算。
    在所有人都走后，安妮转着手里重新焕发出光彩的权戒，踱回了王座坐下。
    安妮直视着前方再次关闭的大门，擡手示意一旁的侍女玛莎近前。
    “你私下去雇人把妮娜小姐带到这里，这个私生女从现在开始，必须控制在我的手里。”
    “殿，殿下？”
    安妮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了玛莎，“嗯？”
    “您不是说，要为摩尔的利益而战吗？”
    安妮冷酷地告诉玛莎，“摩尔必须是亚尔林的摩尔！”
    在玛莎也退出去后，安妮闭着眼，搭着扶手享受着权利带来的欢愉，即使安妮身下坐的仍然是那张坚硬老旧的椅子。
    她突然有点体会到，母亲维吉尼亚当年的心情了。
    原来坐上这把椅子后，真的不会为做下的那些决定而感到痛苦。
    “砰”！
    安妮抿着嘴看着这个慌忙闯入的卫兵，不耐烦地等着他喘过气来。
    卫兵手指蜷缩着，蹭着手心里冒出的汗水，尽可能用平稳的声音，去汇报着那个坏消息。
    “皇后殿下，松恩派来了使者，他们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