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 密道 we never bow
哈利今天看上去, 有些心不在焉。
四天前,刚刚加入领主卫队的他,原本该是满脸得春风得意。
那天晚上, 在家吃着晚餐的哈利还在和母亲盘算着。
挎着篮子走街串巷的妹妹,脚都快磨烂了。
所以,下个月等发了酬劳一定要记给妹妹, 去集市上买双新鞋。
安排好了家里的开支,哈利还不忘向同桌的母亲和妹妹承诺着, 第二天会带着她们一起去看王储殿下的“猎杀启航”。
可在码头的人群中, 哈利其他人一起眼睁睁地看着王储殿下被海浪卷走了。
哈利立刻把母亲和妹妹, 一起送回了家中。
虽然哈利嘴上安慰着她们,就是天塌了也牵扯不到她们这些小人物。
最多就是那些贵族老爷们,被陛下们的愤怒所淹没。
再大不了, 就是换个领主嘛!
但其实, 哈利在心里知道要出大事了!
果然, 三天前队长亲自找到了他,本以为是要指派他去调查王储殿下的踪迹。
谁曾想到, 竟然是厄勒克特拉侯爵老爷想叛国了!这让哈利整个人都傻了。
至于队长承诺自己的未来加官进爵,在哈利看来那都是狗屁!
他一个平民, 最大的愿望就是全家能吃饱,再给妹妹准备一副好嫁妆。
可面对队长看似友善的询问眼神,哈利却不敢说不。
从小哈利就知道, 当孤胆英雄就是傻蛋。
就像他那个傻子父亲那样,为了什么兄弟情义帮了队长他父亲。
傻傻地自己上阵顶替了那个名额,去给以前的提波丝国王修城堡。
最后呢?人死了, 连个尸体都没能被运回来。
而邻居队长他家, 那是照样吃喝不愁, 每天欢声笑语。
一墙之隔的自己家,却从此过上忍饥挨饿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时不时走在街上,还要被其他的孩子们笑话,他和妹妹没有爸爸了。
因为打不过也说不过,哈利只能选择听不懂。
但从此以后,哈利又被其他街坊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说着闲话。
比如,哈利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即使日子这样得艰难,等到他成年了。
母亲还是要咽下所有的怨恨,捧着积攒下来的积蓄,带着笑脸去求队长一家,给哈利去走个关系。
在哈利当上巡逻队卫兵的那天晚上,饭桌上的大家都是笑着的。
但到了深夜,被窝里的每个人,都是哭着的。
尊严丶仇恨丶义气这些加起来,能折算成几个铜币?
活着才重要,活到最后才最为重要。
所以,当哈利看到队长身后举着剑的卡特大叔时,他很自然地就没有出声了。
甚至为了防止眼前的队长,会发现来自背后的异常。
哈利还笑着和队长聊着闲话,转移着他的注意力。
等看到队长瞪着眼睛,吐着鲜血地跪在了地上,哈利笑得可开心了。
哈利觉得,随着从背后捅进队长腹部的那把剑被抽出后。
他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顺了。
哈利丝毫没有负担地,在队友们愤恨的眼神中。
主动把他知道的有关巡逻小队的信息,一股脑地都交代了出去。
然后,哈利捋了捋头发,哼着小时候他父亲每逢出门前都会哼的那首小曲。
哈利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可能在喉咙丶也可能在肚子上,会持续一会儿的死亡前的疼痛。
然而,哈利什么都没有等到。
等哈利疑惑地睁开眼,只看见了王储殿下带着卡特大叔和阿尔曼少爷等人,正要转身离开了。
见状,哈利赶忙追了上去。
抓着卡特大叔竖起的长剑,哈利主动提出,他知道一条通往领主府的密道。
那条,曾由他的父亲老哈利,亲手设计建造的密道。
这时,尊贵的王储殿下终于回头看他了。
哈利紧张地咽着唾沫,惴惴不安地迎着王储殿下审视的目光。
想要什么?这个问题太简单了!
哈利马上露出了招牌式的“傻子微笑”,不假思索地说道:“活着,想要我的家人和我,一起活到最后!”
王储殿下当时的表情,真得很奇怪。
但是,哈利找不出形容词去描述。
他是傻子嘛!向来不用懂那么多呀!
最后的时刻,哈利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前队友们。
没有一个人像他父亲当年一样义气,去“顾及”一下队长这个好兄弟,还躺在地上的尸体。
他们都在忙着懊悔,懊悔着为什么自己没有抢先一步,去抱王储殿下的大腿。
于是,哈利笑了,笑得有点用力,所以眼泪流了出来。
然后,转过身的哈利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就继续哼着那首小曲,加入了王储殿下的队伍,一起向着领主府进发了。
……
领主府内。
和拉格那边一样,伯顿这边也很顺利。
破釜沈舟的伯顿,不带犹豫地动用了这些年他在领主府里,所经营出来的所有人手。
再加上老莱特藏在暗处的人手,两方合力下,很快就控制住了查尔斯·厄勒克特拉花钱雇来的那些雇佣兵们。
看着老莱特看向自己,隐隐带着戒备的眼神。
一边假笑着向自己行礼,一边在询问着帕夏夫人的去向时语带双关。
对此,伯顿不禁苦笑了一下。
王储殿下大概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了吧。
在自己做出那个决定后,殿下她就没打算给自己留下反悔的退路。
想到被自己藏起来的莎拉,伯顿并不觉得后悔。
“我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帕夏夫人的身影。在卧室里,也没有找到帕夏夫人和查尔斯·厄勒克特拉。”
有这么多人跟着,所以老莱特并不怀疑伯顿的答案。
但恰恰找不到,让老莱特不禁怀疑是否还有另一方隐在幕后。
于是,老莱特面色凝重地看着伯顿说道:“我的人一直在守着所有的出口,查尔斯那个畜生和帕夏夫人肯定还在府里。”
说着,老莱特又谦卑地向伯顿行了个礼。
“我带人搜索东面,能请伯顿少爷您再搜索一遍西面和花园那里吗?
我知道您的人手不多,还要分出一些人去看管这些叛徒。
所以,王储殿下事先就安排好了娜塔莉亚大人和其他的小队成员,一起协助您的任务。”
伯顿似笑非笑地看着,正向弯腰的老莱特。
不禁在心里感慨道:“如果母亲当年,也有这么一位既有手段又忠心耿耿的仆人在侧,她也不至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想着反正他也要离开这里了,大概率也不会再回来。
于是,伯顿爽快地点了点头,带着一众人去西面搜寻二人的踪迹。
正如伯顿和老莱特所料,查尔斯·厄勒克特拉和帕夏的确还在领主府里。
但有所区别的是,查尔斯·厄勒克特拉正用刀挟持着帕夏,走在了领主府地下的密道之中。
自从上次,在与黑胡子的那场战役中失去了一只手臂,帕夏本来就不高的战斗力就更低了。
现在就连查尔斯·厄勒克特拉这种废物,都能轻而易举地制服她了。
可帕夏始终都是帕夏!
即使脖子上架着把刀,帕夏的嘴仍然分毫不让。
她甚至反过来嘲笑着,正冒着冷汗的查尔斯·厄勒克特拉。
“真是个窝囊废!”
“你闭嘴!”
查尔斯·厄勒克特拉看着刚刚一时激动下,在帕夏脖子上划开的伤口。
眼里有过心疼,却只是一闪而过。心里更多的,却是报覆后的快感。
查尔斯·厄勒克特拉带着无比快慰的声音,在帕夏耳边问道:“怎么?高贵的德伯斯公爵家的大小姐帕夏小姐,最后不也嫁给了这个曾经被你拒绝了好几次的窝囊废。”
闻言,帕夏低垂的眼眸里,流露出难以名状的覆杂之色。
既有难以掩饰的一抹后悔,又有历尽沧桑之后的感伤,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怀念之色。
各种情愫交织在一起,却又在帕夏擡头瞬息之间消失不见了。
帕夏昂着下巴,不顾刀刃带来的威胁。
拍了拍手,双手环臂地交叉在胸口,不屑地冷笑道:“哼!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你父亲死了!”
看着帕夏眼里的错愕,查尔斯·厄勒克特拉像是一个赢得了胜利的孩子,笑着回击道:“我记得你父亲死到临头了,心里挂念的都是维吉尼亚皇后和她的宝贝儿子哈拉尔德吧。
你以为德伯斯公爵把光明军团留给你,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吗?”
查尔斯·厄勒克特拉用另一只手,轻蔑地拍了拍帕夏的脸颊。
“维吉尼亚那个女人,可是连她的血亲都敢杀的狠角色!她是算准了,光明军团只有放在你的手里,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住普里杰尔那个老狐狸的眼睛。
等她儿子屁股底下的王位坐稳了,顺便还能用这个理由去彻底除掉,我们波因塞特家族和德伯斯家族的最后血脉。”
帕夏不顾脖子上还抵着的利刃,猛地转头看向了查尔斯·厄勒克特拉。
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帕夏内心中的恐慌。
她手指颤抖地戳着查尔斯·厄勒克特拉胸前的家族纹饰,厉声呵斥道:“波因塞特家族的人早在多年前,就被挂在了绞刑架上,全部被秃们分食殆尽了!而你,现在姓厄勒克特拉。”
瞬间,查尔斯·厄勒克特拉就像是被猜到了尾巴的野狗。
双目赤红地捏着帕夏的下巴,恶狠狠地问道:“那你现在也姓厄勒克特拉,阿尔曼也姓厄勒克特拉,你有为他考虑过吗?”
看着眼前面目狞狰的枕边人,帕夏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良久,帕夏握着她脸上查尔斯·厄勒克特拉的手,疲惫地劝道:“查尔斯,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收手吧!光明军团,你是不可能拿到的。
我不知道威斯福德承诺了你什么,但注定失败的你,也不可能有机会让威斯福德向你兑现承诺了。”
闻言,查尔斯·厄勒克特拉一掌拍开了帕夏的手,随即更加用力地掐着她的脖子,发出了一声冷笑。
此刻,查尔斯·厄勒克特拉的眼里只剩下了疯狂与冷漠。
他眯着眼,将手中的匕首旋转,擡起刀尖对准了帕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谁说我不能绝地翻盘?当初除了光明军团,那个死老头不还给了你一滴神血嘛!”
原本被刀尖威胁的帕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可以听到查尔斯·厄勒克特拉突然爆出的,这个他本不可能知道的秘闻。
帕夏悚然一惊连声追问道:“是谁告诉你的?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威斯福德?”
看着瞪大了眼睛的帕夏,查尔斯·厄勒克特拉得意洋洋地笑道:“看来那人说的,竟然是真的!”
意识到失言的帕夏,立刻握紧了拳头,慌乱地垂眸转动着眼睛。
“真的是威斯福德的人吗?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不可能啊!”
见帕夏自顾自地陷入了沈思,查尔斯·厄勒克特拉不耐烦地用力拉了拉帕夏的头发,迫使她擡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说,东西在哪?我的耐心是……,啊!”
就这样,帕夏眼睁睁地看见了一只,匕首从身后飞来。
一刀就正中了查尔斯·厄勒克特拉的手掌。
剧痛之下,查尔斯·厄勒克特拉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中的武器,抱着他的手发出了哀嚎。
见此情形,帕夏立刻抓住机会,擡脚狠狠踢向了查尔斯·厄勒克特拉的下半身。
在推开了蜷缩着跪倒在地的查尔斯·厄勒克特拉后,帕夏强忍泪水向迎面而来的王储殿下等人跑去。
等到老莱特上前心疼地用手帕,按住了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时。
帕夏这才松开了,一直紧咬着的牙齿,扑进了老莱特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后续的收尾工作,帕夏并没有参与。
她知道这次暴露的东西,已经足以引起王储殿下甚至陛下们对她的忌惮。
帕夏就这么在房间里枯坐着,等待着最终的处理结果。
不曾料到,帕夏在最后等来的不是王储殿下的问责,而是自己儿子阿尔曼带来的口信。
“妈妈,爸……啊不,厄勒克特拉侯爵想要见你一面,不然他什么都不肯说。
如果,如果妈妈你不想见他的话,呜呜呜,我可以去和王储……”
帕夏伸手制止了阿尔曼后面的话,掸了掸裙子上的褶皱。
帕夏在起身前,特意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脸上的碎发。
然后,帕夏擡着下巴,示意还在流泪的儿子前去开门。
走出门后,帕夏背对着阿尔曼说道:“德伯斯家族从不弯腰,我们也从不让任何人看到,脸上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