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I want to play a game 走下神坛
尼奥尔德没有出声。
拉格瞥了眼正在变暗的法阵, 她从腰间拔出匕首放在桌上。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我提问丶你回答。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沈默。但你每回答一个问题, 我将会切下我的一根手指。”
尼奥尔德闻言停下了本欲离去的转身。
“女孩,你是想用伤痛来博取我的怜惜吗?”
拉格握着匕首“鋥”地扎进了桌面。
“怜惜?我只是给你提供了一次脱下面具的机会。”
“古老的记载曾传言,在远古之时‘死亡’一词并不存在, 因为对于神明而言,快乐是永无止境的。是什么改变了你们?”
拉格说着用手指抹过泛着冷光的金属刀身。
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划开指腹, 她的鲜血顺着刀身在其上描出了红色的纹路。
“我想那些被深藏在暗处的秘密需要一个倾听者去铭记他的存在。就像你也不知道在四百多年后, 你尼奥尔德之名会被斯诺里·斯图鲁森传唱千年。”
拉格若有若无的暗示挑起了尼奥尔德的兴趣。
他落到地上, 展袍坐在了拉格面前的椅子上。
仗着拉格看不见他,尼奥尔德微微侧头一下一下戳着拉格的脸蛋。
“有意思!那么女孩,你想知道什么样的秘密呢?”
拉格没有躲开。
她松开了握着的匕首回道:“想知道?我要知道看不见的秘密, 要听见听不见的秘密, 还要抓到那等待时机的秘密!”
看着桌子上无风自动地出现一声敲击, 拉格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伸出了食指,比了个“1”。
“第一个问题。生气的本质是什么?信仰力还是生命力?”
尼奥尔德向后靠着椅背, 漫不经心地答道:“两者皆有。”
说完,他便挑了挑眉, 期待地看着拉格放在桌子上的那根手指。
糟糕!
我大意了,竟然中了这个混蛋的语言陷阱!
但没办法,游戏从来不讲公平, 胜利才是最终目的。
“咚!”“晤——”
刀击桌面发出撞击声盖过了拉格齿间漏出的闷哼。
她咬住嘴唇低头攥紧了手腕。
剧痛使拉格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她脸上滑落。
缓了好一会儿,拉格才有些颤抖地用手肘撑着桌沿, 呼出了一口浊气。
这次, 拉格吸取了第一个问题的教训。
她倔强地擡起头, 向面前看不见的神明竖起了中指。
“第二个问题。除了吞噬神力者或者血亲的鲜血,有没有不沾血丶不要命的办法补充到生气?”
出乎拉格的意料,尼奥尔德这次没有戏耍她。
“如果你现在就成为松恩的女王,那就可以直接依靠神血自动且缓慢地吸收生气。”
拉格听出了尼奥尔德低沈嗓音中蕴含着的危险。
她冷哼一声,端起桌上的冷水一饮而尽。
然后银光一闪,拉格的中指滚落在了桌面。
即便拉格有“愈合”和“凝固”两大神力在身,但从她肢体末端上传来的疼痛正绵绵不断地捅向大脑里的每条神经。
太阳穴止不住地在跳动着,拉格的身心都已紧绷到了极限。
拉格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她喘了口气,拿起了桌上事先准备好的那块软木。
尼奥尔德觉得有些无聊了。
他略带不耐烦地向拉格提醒道:“只剩一个了,你想好了吗?”
拉格铆足劲儿坐直了身体。
“第三个问题。华纳神族的尼奥尔德请告诉我……”
拉格没力气擡起手了,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尼奥尔德一字一顿道:“那个自称为奥拉夫的神力者是否为上位神青春女神——伊登的眷属!”
“哗——”
人类其实是无法在真空中活过40个数的。
尼奥尔德在看到拉格跪倒在地后才意识到自己于无意识间释放出了威压。
现在周围正一片真空。
但在下一刻,反应过来的他却并没有立刻收回威压。
尼奥尔德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实在太过危险了。
这种危险并非来自武力值的伤害,而是一种感觉。
尼奥尔德头一次在面对被自己视为“蝼蚁”的人类感到了心跳腾地加速。
他觉得拉格不算“蝼蚁”,也不是自己曾戏谑说过的“狼崽”。
这个女孩,不!
拉格好像一棵还未长成的尤克特拉希尔(世界之树)。
无论是华纳还是阿萨,乃至巨人一族。
他们从出生起就依偎在尤克特拉希尔的身旁成长。
尤克特拉希尔本身没有任何的攻击力。
任凭一个神族幼崽都能摘下它的枝叶,看着掌心处的那片叶子弱小而又无助地消失在空气中。
可又无神会小觑尤克特拉希尔的地位。
并不仅仅是因为它撑起了九个不同种族的国度,更是因为尤克特拉希尔的每一寸都可能化为一柄能杀死神明的昆古尼尔。
(昆古尼尔——主神奥丁的武器,也可翻译为永恒之枪,是由世界之树的枝干锻造而成。)
尼奥尔德眯起了眼睛,眼神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森然。
此时,他对拉格动了杀意。
真空下,拉格的皮肤丶血液都在急速地沸腾进而炸裂。
她的一部分皮肉已经掉了下来,化作肉泥悬浮在空气中。
可没等尼奥尔德下定决心,他却看到眼前的这个女孩竟然在朝自己笑!
七窍流血下,应该会剧痛到哀嚎的拉格明知发不出声音。
可她就是在面目狰狞地咧开嘴巴,向着空气狂笑!
其实,整个过程也就短短的十秒左右。
但事件中的两位亲历者都觉得好似过了一个世纪。
“哈!咳咳咳……”
跌落在地上的拉格用力咳出了一大口混杂着碎肉的鲜血。
她吃力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思绪还会回笼。
拉格身体内的神力比她本人着急。
在“治愈”的拼命修覆下,她的身体内部发出了亲耳能闻的“劈啪”声。
伤势好了大半,回过神的拉格翻了一个身仰面躺在地板上。
周围的空间除了还未散干净的血腥味,就剩下了长久的沈默。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僵持。
最后,空中的能量开始翻滚。
那些滚动重组的能量粒子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第一次,高傲的神明走下了神坛。
他身穿白袍赤足走到了拉格的身旁。
地上凝聚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足底和白袍。
尼奥尔德就这么站在血泊间,深邃幽冷地俯视着拉格冷问道:“说吧,你知道什么?”
……
船城,诺欧通城内。
当尼奥尔德返回领地后,他发现自己举着酒杯的手竟然因为兴奋还在不断地颤抖。
诺欧通的夜是一成不变的死寂。
尼奥尔德望着只馀了墨蓝的天空,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许是美酒起了效果,尼奥尔德稍微放松了些绷紧的身体。
他揉了揉额角靠在柱子上,专心致志地摩挲着手中的一片黄金树叶。
黑夜中,身着白袍的他与头顶的黑暗显得格格不入。
突然,厚重的云层中乌云翻滚。
似有一只猛兽想要突破屏障,不停歇地撞击着外层的界壁。
尼奥尔德心神一转,察觉到了来者的身份。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眼神阴戾地将手中的黄金树叶收了起来。
界壁的抖动越来越剧烈。
尼奥尔德薄唇微抿,挥了挥手给予通行。
不等那方登录,尼奥尔德就带着那一贯冷漠而又散漫的表情回到了大殿之内。
“哗——”
尼奥尔德敛去了墨绿瞳底中翻滚的杀意。
他淡定地打了个响指。
一面水墙应声而起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滔天巨浪。
“你向我承诺过!”
女人怒气冲冲地冲到了尼奥尔德的面前,歇斯底里地咆哮道:“阴险狡诈的华纳崽子,你承诺过会把他带回到我的身边!”
尼奥尔德胸口的衣襟被抓得皱成一团,但他并不反抗。
尼奥尔德锐目轻擡,冷眼看着女人自顾自地发疯。
等女人稍微平静后,尼奥尔德又向她露出了一个如冰雪初融般的微笑。
趁着女人楞在原地,尼奥尔德推开了她的手又打了个响指。
顷刻间,地上凌乱的东西井然有序地归回了原位。
尼奥尔德悠然地走到桌前。
他如藤蔓般墨绿的眼眸里氤氲着不达眼底的温柔。
“我的确只带回了他的头颅……”
尼奥尔德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
然后,他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但你心里也该清楚,当初你支付的代价只够我打开一部分的缺口。”
尼奥尔德的这番说辞又一次激怒了女人。
她死死地瞪着尼奥尔德。
“你在威胁我?还是在挑衅我们的威严!”
女人额头的青筋正随着她的尖叫而上上下下地鼓胀着。
“你以为你活到现在靠的是谁?别忘了,如果不是我们,华纳之名早就泯灭于欧德布拉穆的眼泪之中!”
尼奥尔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并将手中的葡萄酒隔空送到女人的面前。
“那个女孩已经获得了‘愈合’,事情的发展仍然在我的计划之内。”
眼见女人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发疯,尼奥尔德抢先打断了她。
“如果我们现在就带出阿戈尔,那么势必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到时候,他将会永远沈睡在那片深渊之中。”
尼奥尔德似笑非笑地指了指酒液变化间浮现出的拉格身影。
“看到了吗?只有这个人类女孩才是一切的关键。”
说罢,被尼奥尔德悬浮在空中的酒杯顺势落在地面。
四散飞溅的酒水染湿了女人的长裙。
女人动了动嘴唇,还是选择再相信尼奥尔德一次。
她时而悲伤丶时而愤怒。
混乱的情绪似乎影响了女人的神志,她毫不在意地踩着一地的玻璃渣来回走动着。
“对,我要耐心,我要忍耐……”
就这样,女人疯狂地咬着自己的指甲喃喃自语地走进了光幕中,留下了一地的狼藉与鲜血。
在目送女人离开后,尼奥尔德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
他嫌恶地看着地上的脏污。
“同样是疯狂的血脉,还是那个女孩看起来比较顺眼。”
……
另一边,松恩神殿内。
女孩本人也在感慨道:同样的血脉,还是古索姆舅舅的眼睛更加好看呢!
而大祭司不那么好看的灰蓝色眼眸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正耐心地凝视着拉格等待着答案。
“因为妈妈怀孕了,所以……”
拉格停顿了一下,犹豫应该怎么去解释。
“所以,她以为我会对你下手。澜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她了解我,我也清楚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大祭司擡手打断了拉格的解释,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么,现在就告诉我吧!松恩的拉格希尔德王储殿下,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位还未降生的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