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寄居怪 你只有三天时间
    在这个清冷的声音出现在耳旁后，拉格能明显察觉到她的身体更加疲惫了。
    难道真的有神明吗？召唤阵竟然不是噱头？
    他是谁？为什么我看不见他，却能听见他？
    我的穿越是他搞的鬼吗？
    一瞬间，各种猜测塞满了拉格的脑子。
    但从他的话里拉格可以听出，这个被“请来”的神明对神殿有所忌惮。
    面前，大祭司正在和其他人讨论着事情。
    眼睛会骗人，声音不可能做到针对一个人发出。
    所以，这位“神明”存在的介质应该没有实体。
    拉格觉得与其去相信不知名的存在，她更倾向继续待在更有安全感的神殿里。
    众人还在讨论着神痕。
    拉格便以这个理由向他轻声解释道：“您好？现在都是人，我要是拔腿就跑反而会引起注意。不如等这边结束了，我再和大家一起走出神殿？”
    然而，拉格的话音刚落。
    一种像病毒一样的东西就从她的指尖开始一寸寸地向上蔓延，啃食着拉格对身体的感知。
    在经历短暂的断片后，拉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的神殿。
    等到拉格再次恢覆了意识，她看见澜正笑眯眯地弯着腰。
    澜一边轻抚着拉格的脸颊，一边低头在说些什么。
    澜的嘴唇在开开合合。
    透过澜的肩膀，拉格的还看到了身后林边的树梢上成对的鸟儿们也张着嘴巴，它们从左边的枝头跳到了右边的树干上。
    可这一切，拉格都没有听到一丁点的声音。
    古索姆舅舅亲昵地捏了捏拉格的脸颊。
    拉格感觉不到痛，更感觉不到体温相触时应有的温暖。
    因为身体被其他人指挥了。
    拉格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抓住了古索姆舅舅的手。
    看着“自己”撒娇地说想要请舅母希格娜帮忙，给编一个更好看的辫子。
    有个怪物成了我！
    很多时候最可怕的其实不是鬼，而是对未知的恐慌。
    这个怪物还知道拉格的小习惯。
    他知道拉格每次和哈尔说话时，都会习惯性地碾着左脚尖。
    他知道拉格因为还没完全习惯维京语的发音，会不自觉地把气音咬得很重。
    这一切是“拉格”在做，但真正的拉格却听不见丶说不出丶更动不了。
    太可怕了！
    他到底是谁？
    他是怎么做到的？
    拉格就像一个被锁在身体里的囚徒。
    尖叫丶崩溃，然后拉格再无助地看着另一个未知生物控制着本属于她的身体。
    身体在走路，在和旁人微笑交谈。
    拉格在身体内拼命地喊着：放我出去，这是我的身体，给我滚出去啊！
    但无人听见，也无人注意。
    “拉格”的脚踩过了草丛，一步之遥的草叶上挂着一张在颤动的蛛网。
    大概是预感到拉格即将落脚了。
    蛛网中央的蜘蛛犹豫了一瞬，还是放弃了刚刚网到的那只蝴蝶。
    被死死黏住的蝴蝶也在拼命地挣扎。
    可结果，它也只能绝望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那只脚。
    等鞋子再次擡起离开时，除了草叶折断的点点汁水，蝴蝶残破的尸体只剩下了粘在叶片上的半截翅膀。
    眼前的光影渐渐化为了越变越大的色块。
    耳边“拉格”和希格娜的交谈还在继续。
    自穿越以来，这是拉格第一次见到希格娜。
    可两人的对话熟稔流畅，细节不见异常。
    这个怪物竟然知道的比我还多……
    “怪物？那同样在使用这个身体的你又算什么？”
    他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戏谑。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拉格心底最隐秘的恐惧。
    “我才不是怪物！我是……”
    这时，拉格才惊愕地发现她已经恢覆了知觉。
    这里是森林深处，拉格正坐在树旁。
    不知是不是他的恶趣味使然，拉格被摆出了一个抱着腿丶向后靠着树干的姿势。
    更让拉格想吐的，怪物在脱离前还特意把拉格的脸部表情调整成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拉格哑然失声，她下意识地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可刚起到了一半，拉格的眼前就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光斑。
    软倒在地的拉格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才勉强找回了些许的力气。
    “我……我和你不一样，穿越……这并非我所愿！”
    听到这话儿，他的声音变得更恶劣了。
    “被迫杀人难道就不算杀人了吗？你就是用这种可笑的理由安慰的自己？”
    闻言，拉格像是被戳到了最疼的地方，她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你……”
    带着锯齿边的草叶割破了指尖的皮肤，却也让拉格上头的脑子冷静了下来。
    拉格突然意识到，我去和他争谁对谁错有把锤子用？
    当务之急我应该要搞清楚是谁把我薅过来的？
    为什么是我？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该怎么回去！
    一时间，拉格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让自己看上去自然点。
    她需要这个怪物，她需要从怪物嘴里套出真相。
    于是，拉格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她在心中默念，冷静！你要冷静！
    面上，拉格仓促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语气冲了点……”
    拉格已经意识到，刚刚那句因为愤怒脱口而出的“穿越”，一下子暴露了太多。
    可她却对这个疑似梦中男人的怪物还一无所知，现在不是和他硬碰硬的合适时机。
    “刚刚人都在，我如果当着大家的面无缘无故地就跑出了神殿，实在是太突兀了。”
    拉格随意找了个借口，以此缓和了一下彼此对立的情绪。
    正常拉格应该要再继续找点话题，以便软化对方的态度。
    但拉格等不及了。
    她故意可怜兮兮地按着胸口咳了几声，将话题转到了对方的身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个身体里，你是看中了这个身体吗？那要不你把方法告诉我，这副身体给你，我回我自己的身体？”
    很拙劣，也很明显。
    拉格自己说完，都觉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没办法啊！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也是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求求你老天爷，保佑我心想事成吧！
    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
    他不出意外地在拉格耳边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连句话都懒得说了。
    拉格死心了，但同样她也开始更用心地正视着对手。
    拉格面无表情地看着空中的某一点，平静地问道：“你想要怎样？”
    还是没有回应，他想在心理上给我压迫感。
    那说明我还有得谈
    拉格不断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可内心的焦躁感还是无法抑制地影响了她的情绪。
    拉格用力咬住了口腔内的腮肉，一个松口她还是没忍住地开口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话说了，拉格索性不装了。
    她将挡住视线的碎发捋到了耳后，毫不示弱地回击道：“刚才大祭司召唤的是阿戈尔的妻子女神澜吧？听你的声音是个男人，怎么？你是想当女神又不能明目张胆，就只能穿上人类少女的身体满足一下内心的变态嗜好？”
    拉格一边说一边曲着腿，挑衅地一下一下点着地面。
    她学着对方刚刚的样子，勾起嘴角发出了一声冷笑。
    “说到底，你不也是连名字都不敢说！最起码我是被迫来这里的。我要是可笑，那你就比可笑还要可悲了！”
    虽然表面上拉格一脸得满不在乎，但其实她内心十分得忐忑。
    一开始的回怼，是因为拉格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但后来持续的输出，是拉格故意刺激怪物。
    这个局面太过一边倒了。
    身处绝境的拉格想用愤怒打破眼前的被动局面。
    毕竟，愤怒的时候就是最容易有破绽的时候。
    拉格抖着腿，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要在下一个瞬间用最快时间抓住怪物脱口而出的漏洞，从而提炼出自己想要的蛛丝马迹。
    但怪物似乎看穿了拉格的虚张声势。
    他的语气丝毫没有起伏，只是简懒洋洋地以上位者的姿态警告着拉格：“收起你可笑的把戏，我的名字你还不配知道！你要做的，只是听我命令行事。”
    怪物的盛气凌人反而让拉格更加笃定了，他有求于我！
    既然这个怪物是大祭司“请神”上的身，那他说不定真的是位神明。
    如果是像动漫里的那样，我在无意间通过法阵和北欧神明签订了类似契约的东西。
    但他为什么不急？
    北欧神明或者维京人素来都是崇尚武力。
    这么高高在上的他看不起我，完全可以拒绝“履约”。
    抑或者直接杀了我换一个更能打丶更听话的本土维京人？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有一个我不知道丶但能让怪物忌惮的原因，迫使他与我产生了不可分割的绑定关系。
    拉格一边飞快地在脑中思考着，一边还要一心两用地在心里规划着应对方案。
    这时，一只兔子探头探脑地从不远处路过。
    它好奇地瞥了一眼树下一动不动的人类。
    嚼了嚼嘴巴，兔子试探性地向拉格这里跳了几步。
    突如其来的响动打动了拉格的思绪，她条件反射似地看向了兔子。
    兔子立刻转头就跑，而此时怪物也失去了耐心。
    没等拉格反应过来，她身体里的虚弱感在陡然间变得更重了。
    在万不得已下，拉格顺势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望着兔子已经消失的身影，她靠着树干有气无力地苦笑道：“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先说。不过你也看到了，这具身体恐怕连只兔子都撵不上。”
    见拉格服软了，怪物也终于扔出了一句算是解释的解释。
    “呵！如果不是我的降临，你刚才就会彻底崩坏在神殿里。用不了多久，你连看到兔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打了一棒子，怪物又给了拉格一颗甜枣。
    她身体里的虚弱感又瞬间消退了很多。
    “你身体里的生气正在逐渐减少。接下来，你只有……”
    “哇——呜呜呜呜呜……”
    “你给我……”
    “呜呜呜呜……”
    不知是没等他说完丶拉格就莫名其妙嚎啕大哭冒犯了怪物，还是这位怪物先生对女生的哭泣声接受不能。
    他在短暂的惊讶后烦躁地警告道：“闭嘴！收起你的眼泪。”
    拉格的心脏因为恸哭传来了痛感，她立刻哭得更用力了。
    心脏的耗氧量增加以及心跳和呼吸的双重加快，使得拉格身体内的血管收缩得越来越频繁。
    在血压极速升高下，心脏供血不足的拉格耳边响起了尖锐的嗡鸣声。
    可下一秒，随着拉格身体内涌入的一股暖流，那些不适都瞬间消失了。
    拉格笑了。
    他不敢让我死，他有求于我。
    而且，他要我去做的那件事只有我能做到。
    拉格能想到这点，怪物同样也能。
    对于拉格的试探，怪物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发怒。
    他语气平静道：“你很聪明。”
    拉格不由地咬紧了牙关，可怪物没有做出任何的惩罚举动。
    在扔下一句“你只有三天去吸收生气开启传承，你也可以试试继续耍那些小聪明”后，怪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拉格浑身湿透地瘫坐在地上，她并没有享受胜利的喜悦。
    相反，拉格心中愈发得沈重。
    她没时间去患得患失。
    刚刚怪物临走前说的那句话透露的意思很明显，我的生命倒计时只有三天时间了。
    在这点上，拉格很肯定怪物没有撒谎。
    事实上从怪物几句话中提到的信息处，拉格不难推测出造成这具身体有问题的罪魁祸首其实另有其人。
    拉格深呼吸了几口气，习惯性地一下一下咬着手指。
    也就是这个动作，让拉格发现了她手上的请神法阵已经淡得微不可见了。
    拉格默默地把这个发现记在了心里。
    她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截枯枝丶又拔去了一些杂草，开始了紧张的覆盘梳理。
    “他不会读心，但对我的身体又能做到了如指掌，那姑且先把这个神明当作一个寄生体吧。既然他是通过召唤法阵才出现的，说明他不能长时间停留在我的身体里。”
    拉格手中的枯枝在地上的“我”和“寄居怪”两个名字指间左右徘徊。
    然后，拉格重重地戳了戳“寄居怪”。
    “他刚刚说我身体的异常是因为缺乏生气，并给了我三天时间去吸收保命。这就说明我周围肯定有生气的载体，它既常见又罕见，还要通过特定的方式才能吸收过来……”
    拉格看着自己根据对北欧神话的了解，从而在下面列举的“血祭”“船葬”“杀戮”“切割身体器官”等等神话故事中曾出现的获取力量途径。
    她手中的枯枝久久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