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存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那个时候，邢寂就知道了自己被小主人留在京城，他所负担的最大的使命，并不是所谓的刺探消息，而是照看宫里的那个小太监。
如今，小主人回来了，他的使命，也算是成功的完成了一半。
“他这些年，过的如何？”
邢寂道：“过的还行，丽妃信任他，四殿下又宠幸他，肯定是比最开始的时候过的要好的。”
李覆不由得想到，他在墙根处，听到的楚然与李定宁的对话。
李定宁很依赖，也很信任楚然，而楚然对李定宁，也足够的温柔有耐心。
李覆开始回想，以前楚然也是用这样温柔耐心的语气同他说话的吗？
应该是有过的吧？但是现在，那个可以享受这一切的人，却变成了李定宁。
李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像是吃了颗没有成熟的酸杏，除了酸，还足够的涩。
邢寂想了想，又比划：“为何这两三年，都没有消息？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李覆搭放在桌上的拳头，缓缓的攥紧，“舅父将我安排进军营训练，军营里纪律严明，禁止与外界通信。那些年，我一直在军营中，未曾出来过。”
邢寂点头，表示理解了，但是他又忍不住无声的叹气。
李覆敏锐的捕捉到他叹息的模样，皱眉，“怎么？”
邢寂比划，“你没有回信，他，很伤心。”
李覆自以为坚硬无比的心脏处，此刻却传来密密麻麻酸胀的痛感，像是有蚂蚁在他的痛觉神经上，狠狠地踩了一脚，四散到身体的四肢百骸。
小时候，他不能理解对楚然的感情，直到两人分开，在多年的信件来往中，在那些字里行间，日积月累，看不见也摸不着思念当中，他方才慢慢的丶彻骨的意识到，他对楚然存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李覆沈默了很久很久，邢寂也跟着一同沈默。
“还有一件事。”邢寂说：“承文帝，想在这附近建一座佛塔。”
李覆皱眉，“为何要建佛塔？”
邢寂道：“最近这些年，承文帝，很信这些。经常找和尚，进宫讲佛。”
“佛讲因果轮回。”李覆漠然的，略带讥讽的说：“他做过的那些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邢寂没有回覆李覆这句话，而是继续：“皇帝，打算找皇子，督工。”
既要修建佛塔，肯定是需要督建之人，不过一般像督建工事这种小事，都是派大臣或者宫里的太监担任，承文帝竟然要让自己的儿子亲自督建此塔，看来的确很看重此事了。
“同赵忠义说，可设法向皇帝推荐李定宁。”
邢寂点头。
李覆起身要走，邢寂也站起来，准备送他离开，走到门口，邢寂拍了拍李覆的后背，李覆扭头，邢寂道：“刚想起来，后日，我和小林子约好，一起，喝酒。”
李覆突兀的笑了一声，“他先前不是不爱喝酒吗？”
“现在，爱喝了。”
李覆又笑了，他说：“知道了。”
陪着李定宁背了一整日的书，天都黑了，楚然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以前楚然不能明白，为什么有些人那么热爱自己的工作，哪怕下班了，还要在公司里主动申请加班。现在，楚然感觉，虽然不能代表全部，但是他如今的心情，绝对能够代表其中一部分打工人的想法。
因为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公司呆着。
反正楚然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至少和李定宁待一块，两个人还能互相做个伴儿。
所以回来晚了的好处，就很明显了，洗洗漱漱之后，就能直接躺下睡觉。
但今日，洗漱过后，楚然却没有立刻躺下歇息。
李覆走后，楚然重新在衣柜旁边放了一只箱子，但里面放的并不是书籍之类的东西，而是厚厚的一摞信。
这些信，都是这些年来，李覆写给他的回信，楚然没有扔，而是将它们放在箱子里，好好的保存着。信旁边放的是几个小木雕，总共四个，这是最开始的四年时间里，李覆随信将这些木雕送给他的。
每个木雕都雕的是李覆自己，从他走的那年开始雕，之后每一年，他雕刻出来的自己都有细微的差别，但当楚然将四个木雕按照送过来的顺序依次排开之后，楚然方才发现，第一个木雕，和最后一个木雕，相差已经很大了。
最明显的，是最后一个木雕，比第一个木雕，要高了至少一个还要多的个头。五官也变得越来越深刻明晰，逐渐显露出成长起来的男人的气概。
可以理解为李覆的雕工被岁月锤炼的越发的精湛，但更真实的情况，确实是李覆长大了，从一个男孩儿，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楚然起初不能明白，为何李覆突然就没有回信了。
后来，他好像是慢慢的想明白了。
没有什么感情，是会永远留在原地等你的。
他们离的太远了，时间也太久了，哪怕有书信联络，但书信也无法抗衡岁月长河的磋磨。李覆会有新的朋友丶新的夥伴，逐渐的，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会变淡，联系会变少，直到像他和李覆一样，最终失去联系。
他曾以为，李覆早已经将他忘了。
但看昨日李覆对他的态度，应该还是记得一些的，楚然应该感到庆幸，至少李覆没有完全忘记他，但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高兴。
就算是记得又如何，见面了也只会是不尴不尬的问个好。他们两个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甚至过不了多久，李覆还会回云州去，他们两个就像平面上的两条相交线，短暂的交汇之后，便各自奔向各自的远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交汇的一日。
过往种种，倒还不如当做一场梦，这样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的感慨失落。
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上面。
楚然这样想着，将四个木雕收拢起来，重新放回了箱子里，盖好，并且上了锁。
至于这些东西，就让它们永远留在这里吧，就当是，自己留给自己的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