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跟你说个秘密
起先是一粒粒的霰雪,后来雪越下越大,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转眼间,地上便成了洁白的一片。
四个人边吃饭,边嘻嘻哈哈,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屋子里暖融融的,与门外的寒风呼啸,冰天雪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酒足饭饱,楚然瘫坐在椅子上,抚摸着自己明显鼓起来的肚子。桌案上杯盘狼藉,骨头丶壳子随意扔在桌上,温暖的空气中还飘荡着淡淡的酒气。
白酒的确不好喝,但是喝多了后,酒精上头,楚然竟然也逐渐品出点儿别的味道出来。
邢寂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开始收拾桌子,楚然在旁边看着,打了个嗝,感慨道:“邢叔,你也太贤惠了,谁要是嫁了你,可是积大福了。”
邢叔冲着楚然笑了笑,他手脚麻利,收拾桌子也收拾的利索。
赵忠义说是还有别的事,提前离席,楚然怀疑他是不想帮忙收拾东西。不过楚然也没拆穿他,毕竟老太监年纪大了,让让他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也不能总是让邢叔一个人干活,楚然用胳膊肘戳戳一旁坐着的李覆,示意他们两个也不能干坐着,也要帮忙。
他刚把扫帚塞进李覆的怀里,邢寂却夺走了扫帚,着急的摆手,比划:“不用,我来,就行。”
“那怎么行。”楚然又从邢寂手里把扫帚抢回来,用理所当然的口气道:“东西是咱们一起吃的,当然得一起干活了,这样吧,我扫地,你们俩收拾桌子。”
邢寂看起来有些慌张,也有些不习惯,还要说些什么,李覆却开口道:“邢叔,听他的吧。”
邢寂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憨厚的笑意。
在三个人的共同努力下,屋子很快就被打扫干净。
“我丶走了。”
外面雪越下越大,积雪也是越来越厚,邢寂担心再晚些,不好回去,于是同他们二人告别。
“我送你。”
楚然正打算将邢寂送出门,李覆却抓着楚然的胳膊,说:“我去吧。”
“好,那你去吧。”
李覆将邢寂送到门口,两人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楚然在屋里远远的看着,只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漫天飞雪中,他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李覆方才将门关上,转身朝院中走来。
进屋时,李覆看见楚然跪在地上,屁股朝外撅着,正探长了身子往床底下摸索着东西。
“你在找什么?”李覆问。
“等等啊。”楚然一边应着,一边认真的在底下摸来摸去,忽地,他嘴角溢出笑容,不一会儿,他就将东西从床底搬了出来,提着一只酒壶,转身背靠着床坐了下去。
李覆看着楚然怀里的酒,疑惑道:“哪来的酒?”
“我偷偷从宫里拿的,嘿嘿。”
说着,楚然拍拍他身边的位置,示意李覆坐他旁边。
“你不是不喜欢喝这个吗?”李覆看着楚然问。
“这是别人不要的,不拿白不拿嘛,反正又不要钱。而且我今儿突然感觉,这酒好像也没那么难喝。”
说着,楚然将红布包裹的酒塞一下子掀开,浓烈的酒香气味扑鼻而来,熟透的果香,老窖池的泥香,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别的意味。
“我先喝一口。”楚然对着壶嘴,先喝了两口,结果倒的太快,被呛了一下,楚然控制不住的闷咳了起来。
李覆小手放在楚然的后背上,从上而下缓慢的摩挲着。楚然倒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把酒壶递给李覆,说:“来,给你喝一小口。”
李覆犹豫了一会儿,接过酒壶,皱着眉喝了一口,喝完后,他擡起袖子,擦了擦嘴唇上沾染的酒渍。
楚然重新拿过酒壶。
李覆见他还要喝,便道:“这东西不好喝,别喝了。”
“你不懂。”楚然盯着手上的酒壶,故作深沈,“会喝酒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这是爷们的象征。”
顿了顿,楚然又补充,“男人就应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李覆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他刚才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然一口接一口,倒也不着急,慢慢的喝着,李覆就在旁边看他喝,但喝着喝着,也小半壶都下去了,楚然从原本的双目清醒,到逐渐上脸,最后意识逐渐模糊。
前半壶,楚然喝的很安静,一句话都没说,像是在喝闷酒,但到了后面的时候,楚然仿佛一下子变得话多了起来。
他喝两口,就扭头,大着舌头同旁边的李覆说话。
“我跟你讲,今天,是我来这里后,最开心的一天。你知道为什么吗?啊,你知道为什么吗?不,你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偷偷告诉你……因为我……”
楚然朝着李覆凑了过去,他一只手搭在李覆的肩膀上,满口酒气,喷在李覆的鼻尖,他目眩神迷,眼睛里像是含着水光,他盯着李覆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去,咕哝着说:“嗐,我也不知道为啥。”
“但是我就是很高兴。”说着,楚然还自顾自的唱了起来,“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哟么哟么哟呵哟嘿,哟么哟么哟呵哟嘿,高兴,咱就是高兴!”
唱完,楚然又拿起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只是高兴过后,楚然却突然低垂着脑袋,沈默了下来。
李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的瞧着他。
屋子里突然安静的可怕。
过了不知道多久,楚然垂下的脑袋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略带哽咽的声音,从下方传了出来,“我好想爸爸妈妈啊,我好想回家……”
李覆不知道他说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能感受到,此刻楚然的心情并不好。
又被欺负了吗?
李覆不知道。
楚然揉揉眼睛,他擡起头,双眼有些发红,明明不开心,但楚然还是笑了笑,像自我安慰一般,道:“没关系,我都成年了,以后也总有一天会离开爸妈的,现在只不过是离开的早一些罢了,也没什么差别。”
他自顾自说完,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酒水辛辣,灼烫着脆弱的喉咙。
可是即便这样安慰自己,楚然还是觉得很难受,他不仅想爸妈,他还想他的同学丶老师和朋友们,可是,此生他可能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们。
而且,他也不想一辈子都当一个奴才,见人就跪,总是被人颐指气使,使唤来使唤去,没有一点儿做人的尊严。
他是条咸鱼,可是他也想当一个真正的丶顶天立地的男人。谁愿意卑躬屈膝,做个低人一等的奴才呢?
可是,老天对他这么不公平,让他穿成个太监,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楚然就是心不静,气不平。
都怪老天,为什么让他来这个破地方,还让他当一个死太监。
“你这个死老天!你他娘的瞎了你的狗眼!”楚然仰着头,两条胳膊搭在身后的床沿上,右手提着酒壶,肆意的喊骂:“有本事你能把我弄过来,你倒是我弄回去啊!狗东西!”
轰隆!
大雪天气,苍穹之上,竟罕见了响起了惊雷声,楚然打了个激灵,吓了一大跳。
他眨了下眼睛。
什么意思?
威胁他呢?
楚然一下子被激起了血性,他干脆站了起来,冲着门外的大雪,不怕死的喊道:“怎么了?有本事你劈死我啊!你隔着房顶,你把我劈死啊!来,来劈这儿!”
轰隆隆!
轰隆隆!
刺啦——
墙角那一棵干巴巴的歪脖子树,刺啦一下,直接被径自而下的雷电给劈焦了。
楚然往后退了一步,赶紧怀抱住了自己怀中的酒壶。
不是吧,真见鬼了?
就在楚然不知所措之时,李覆突然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关上,然后转身看着楚然。
楚然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看着李覆。
李覆蹙眉,走上前,小小的人,却像个大人似的,从楚然手里拿过酒壶,道:“别喝了。”
楚然傻楞的看着李覆,半晌,他说:“我感觉自己眼花了,我好像看见我爹了。”
小李覆:……
李覆叹了口气,他抓住楚然的胳膊,拽着他往床边走,楚然也像傻了似的,乖乖的跟在李覆身后,任由他抓着自己。
“先睡吧。”李覆说。
楚然绕过李覆,盯着他放到不远处桌上的酒壶,说:“可是我还想喝。”
“明儿再喝。”
“可是我现在就想喝。”
李覆犹豫了一会儿,他又返身将酒水从桌上拿过来,皱着眉塞到楚然怀里。
“赶紧喝,喝完睡。”
“哦。”
楚然却没立刻就喝,他只是怀抱着手中的酒壶,朝李覆招招手,笑呵呵的说:“来,我再跟你说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