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P-出发雅温得
2022年4月
杉南第52批援非医疗队从隆呈机场出发前往喀麦隆执行援非医疗任务。
作为杉南援非医疗队35名援非医生之一的顾晓帆,和队友们一同登上了前往喀麦隆的飞机。
飞机起飞,他俯视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如条条光带一般的道路上,车水马龙。城市像块星罗棋布缀满宝石的帕子铺在地面上。
他第一次告别祖国,前往一个未知的国度。
他手里攥着电子阅读器,这是他计划在接下来十几个小时冗长的飞行丶转机时间里解闷的方式之一。
在飞机到达巡航高度后,机舱里响起了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欢迎乘坐我公司航班,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本次航班搭载了杉南市第52批援非医疗队的35位医务工作者,在此我代表本次机组全体成员,对他们表示诚挚的敬意,祝各位工作顺利,平安凯旋。
机长广播刚刚结束,机舱里就响起掌声。
顾晓帆他们穿着统一的外套,很好辨认。他旁边坐着一个普通乘客,听到机长广播的内容难掩兴奋地一边鼓掌一边对顾晓帆说:“你们是援非的医生啊?真厉害。”
顾晓帆看着身旁的男青年,腼腆地着点了下头。
“我也是去喀麦隆的。”这趟飞机中转在亚的斯亚贝巴,年轻男人直接说明了他的目的地,跟顾晓帆他们一样。
顾晓帆:“很巧。”
男青年“你们去哪里?雅温得?”
顾晓帆本不欲多说,迟疑了一下:“雅温得。”
男青年道:“啊,我去杜阿拉。不过这也很有缘分了。”
顾晓帆礼貌了一下:“你是出差?”
“我啊,算是援建的,我们公司的人之前已经到了一波了,我和另外两个同事在国内有点工作处理完了,所以单独去。”
援建。这个词对顾晓帆来说是陌生的,他只在新闻上听说过。
青年又问:“你之前去过喀麦隆吗?”
顾晓帆摇头:“没有。”
“那你可遇对人了。我在那待了好一阵儿了,我和你说……”
男青年很热情,顾晓帆原本想邻座之间打个招呼就可以被放过,没想到听了好长一段“生动详实”的雅温得风土人情。
这倒是让他心里的那些未知的抽象的不确定,慢慢有了一点点轮廓。
男青年一直很热情,直到他要去卫生间不得不离开座位,顾晓帆才得片刻清净,否则他真想不到如何拒绝或者打断男青年的热情,这个空档他正好戴上无线耳机,翻开自己的阅读器。
不多时男青年回来见顾晓帆在看书便也不再多话,戴了个眼罩开始睡觉。
顾晓帆感觉到男青年那边没了动作,谨慎地朝一旁看了看对方戴了眼罩,他才松口气。跟陌生人交流实在不拿手,仅仅是保持礼貌地说两句还好,话说多了他会觉得自己有种被掏空了的感觉。所以有些人会觉得顾晓帆假清高,这属实是令他冤枉得很。
他摘掉了其实没有任何声音的耳机,慢慢打开阅读器。
阅读器插了书签的那一页显示着:两种怀念如同双镜对立,他夹在其间不知所措,无法再保持高妙的超脱,最后甚至劝说他们全都离开马孔多,忘掉他传授的一切世道人心知识,让贺拉斯见鬼去,还说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要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覆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云烟……
他在最后一句话上标了线。
这句话在过去的半年里,他看了无数遍,无数遍。他可以轻松背下来,有段时间只要一闭上眼就是这一句话,他甚至不用背,这就是他感情的真实写照: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是一去不覆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云烟……
曾经的顾晓帆自负过。大学八年,廉松节身边只有他,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廉松节只是迟钝,总有一天他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
顾晓帆就这样的守候一直到了他参加工作后的某天,终于廉松节回应了他的喜欢,但条件是,不可以公开两人的关系。
这对于在漫长的岁月里默默爱着对方的人来说,像是沙漠中苦旅的人的得到满满一壶清水,激动得像是夙愿得偿。于是他一头栽了进去,他觉会和廉松节一直走下去。即使两人的关系一辈子见不得光。
顾晓帆在体会到自己对另一个人会有占有欲时,就把全部的感情给了廉松节。他得到过廉松节给的温暖,以为廉松节会爱他,而他自己的这份爱可以战胜廉松节对公开关系的恐惧。
但直到有一天他鼓起勇气试探,试图在廉松节家人面前公开他们的关系时,一直情绪稳定的廉松节勃然大怒。他终于明白廉松节可能永远不会公开承认两人的关系。
他这才明白孙乃谦说过的话:廉松节对你的根本不是爱情,在你们的关系中,你始终没有被廉松节平等对待过。
顾晓帆终于明白,在感情上他完全高估了自己。就像当初他刚跨入大学,以为自己出类拔萃是最特别的那个人,但事实上,无足轻重丶只是冥冥众人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他永远抵不过廉松节的白月光。
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主动提出了分手。他知道以廉松节的性格和责任感,永远不会最先说分手。所以他提出分手。
尽管廉松节十分震惊地不断挽留,他还是毅然决然删掉了廉松节所有联系方式,从廉松节的生活里完全消失。也可以说,是让廉松节从他自己的生活里毫无痕迹。
这是他做过最痛苦的决定,但他觉得如果不由他来决定,那么这段关系会永远困住他们两个,他本可以继续耗下去,可他到最后还是不忍心看到廉松节不快乐,他放过了廉松节,也就放过了自己。
结束这段短暂的关系后,顾晓帆便把自己装在壳子里,陷入无尽的自我拉扯。
试图作出改变——搬出了廉松节家,重新租了房子,一心扑在工作上。恰好当时人民医院要选派医生组建援非医疗队,需要肝胆和普外科医生,他毫不犹豫报了名。
他们的目的地是喀麦隆,这个国家既说英语也说法语,顾晓帆在半年的时间里除了工作就是学习法语,他把自己的24小时安排得精确到分钟,除了上班吃喝拉撒就是学习。
他甚至把感情这一项从生活里完全删除。
他性格上变得沈闷,直到坐在飞机上,他都不能和健谈的邻座那青年多聊上几句。他把曾经校园里那个处处争先,勇往直前的顾晓帆丢了……
航班在亚的斯亚贝巴中转,顾晓帆下飞机时觉得腿麻了,他从来没坐过这么久的飞机。
再次登机,他旁边依然是那个男青年。
“医生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他说了一路的缘故,让顾晓帆似乎已经熟悉了他在旁边,并不如开始一样排斥了。
他答:“顾晓帆。”
男青年瘦瘦高高笑起来有个酒窝:“你好顾医生,我叫谢安东。你是在哪家医院工作可以问吗?”
“杉南人民医院。”
谢安东点点头:“哦!我在杉南建设工程监理公司工作。我是个监理工程师,就是验收那些建好的工程的。”说着还把自己的证件拿给顾晓帆看,好像生怕对方不相信他。
顾晓帆见状笑道:“你也很厉害。”
谢安东呵呵笑带着股毛头小夥子的憨态,他把目光投向顾晓帆的阅读器:“你读什么呢?”
顾晓帆往手上一看下意识把屏幕往谢安东那边偏了偏,道:“《百年孤独》。”
“《百年孤独》啊!我的天,这本书我只看过前几页,自从买来之后,我尝试过很多次了,真的读不进去。就像每次开始背单词那个abandon丶abandon……然后再也进展不下去,哈哈哈”
顾晓帆被他逗笑了,片刻后他轻声道:“我是那种开始了,就想要个结果的人。小说读了开头,也想要看到最后。”顾晓帆说着,手指轻触屏幕,往后翻过了那一页。
……
顾晓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的时候,身旁的谢安东正敲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乘务员通过广播说他们准备着陆。
两人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顾晓帆望向窗外,满眼黄突突的一片,很符合他对非洲沙漠的刻板印象。
“现在这个时候,喀麦隆二十多度,可以穿一件衣服或者短袖。”谢安东提醒道。
顾晓帆整理着背包,之前去喀麦隆回来的同事跟他说了这边会热,所以他提前穿了短袖在外套里:“我里面穿了短袖。”
谢安东狡黠一笑:“看来功课也做了不少呢,哈哈我给你说了那么多,会不会是班门弄斧了?”
顾晓帆急忙否认:“当然不会,你说的都很有用,我甚至有点期待想看看雅温得的夜景。谢谢你。”
“还有啊,这边传染病是真的厉害,尤其疟疾,你一定要当心,你自己带药了吗?”谢安东表情严肃。
顾晓帆当然清楚,见对方认真,便也收了笑:“带了药,多谢提醒,你也要注意。疟疾发病急,有情况赶紧上医院或者吃药。”
谢安东即刻挠挠头:“哎呀,你是医生,我这又班门弄斧了,哈哈哈不过健康是大,再细致也不为过。”
谢安东说着拿出手机:“那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出门在外尤其是在这边多个朋友不是坏事。我们项目上有时候还和医疗队互借翻译呢。我手机号18xxxxxxxxx.”
顾晓帆为人谨慎,但刚才看了谢安东的证件,又聊了很多事情,总归是一国同胞,他便同意跟对方交换了电话号码。
飞机抵达机场,顾晓帆和大家一起下飞机到达机场的出口,他在刚才就跟谢安东简单道了别,谢安东还加了顾晓帆的微信,他说如果到了雅温得会来找顾晓帆。
顾晓帆虽然对陌生的人加好友不大安心,但因为他从来不发朋友圈,没隐私泄露的隐患。更重要的是,顾晓帆他们会被分为三到四个医疗队,前往不同的地方,就算是谢安东来到雅温得也不一定见得到他。萍水相逢,兴许只是客道,这天过后,谁也想不起谁。
稍显陈旧的机场大厅里人很多,来接医疗队的车等在机场外,领队整理了队伍一起往车边走。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顾晓帆的肩头。
他转头去看,是谢安东。
“顾医生,保重!回了杉南,有机会找你喝酒!”谢安东说着朝他招摆了摆手。
这期间顾晓帆朝他挥挥手,但脚步未停,拉着行李箱在队伍里慢慢走着。
“我们有人来接就到杜阿拉去,再见顾医生。”谢安东笑着道别。
“你也保重,再见。”顾晓帆加快脚步跟上了前面的队友。
谢安东说罢朝另一侧跑去,嘴里高声喊着:“程工!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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