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他人挺好
程瀚奇入院的第三天,顾晓帆查房之后准备上手术,经过护理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是边重楼,他正在护理站和护士说话。
顾晓帆觉得尴尬,准备当做没看到经过,谁知边重楼恰好转头,与他对视。
两人都有点不自在。
“顾医生。”边重楼先打了招呼。
顾晓帆虽然也不好受,事已至此,他礼貌地回应:“边律师这是来做什么?”
“来给客户换个单人间。”边重楼说。
“客户?”
“七号病房21床。他晚上休息不好,需要个安静的环境。”边重楼说。
七号病房21床的病人,正是程瀚奇。
顾晓帆面上并未表现出异样,点头后就礼貌离开了。
到了午饭时间,他下手术回到科里,经过一间单人病房,下意识往里看。
“顾医生,我换了病房。”程瀚奇站在床边,正微笑地看着他。
顾晓帆被房间里的人叫住,只好进去说话:“换病房,是晚上休息不好吗?”
程瀚奇表情颇有些无奈:“隔壁床打呼噜,我两晚上都没睡好。”
“这个也没办法,所以你尽快康覆早点出院。回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顾晓帆突然觉得自己言多,补救道:“挺好的。”
程瀚奇本以为顾晓帆不爱多说话又要离开,却听他道:“你和……边重楼律师认识?”
顾晓帆从刚才看到程瀚奇那一刻就开始犹豫要不要问这问题,他很好奇,可刚问出口自己就后悔了。
这样显得他自己真的好在意边重楼,不,准确地说是他好在意廉松节的“白月光”。
“他是我公司的法律顾问,最近公司有些事要和他讨论。”程瀚奇回答。
顾晓帆点点头,向后退了一步准备转身。
“顾医生,我有在好好养着,和边律师讨论工作,并没有多高工作强度,你通融一下。”程瀚奇想到昨天打电话谈工作被顾晓帆“警告”,此刻赶忙做出解释。
顾晓帆觉得这话让他有些不自在:“这并不需要我通融,而是你自己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程瀚奇这个人的眼神很直白,他总喜欢直勾勾盯着人说话,和他对话久了让人不得不在眼神上败下阵来。但他本人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大约他觉得和人说会看着对方的眼睛是一种必须遵守的礼节,并不做旁的考量。
边重楼从外面进来,看到病房里的两个人楞了一瞬,便站在门口:“ 瀚奇,那我就回去了。”
程瀚奇没有看边重楼,而是对着顾晓帆突然问:“顾医生好像和边律师认识啊?”
顾晓帆没说话。
边重楼则一边点头,一边对程瀚奇说:“我们是情敌。”
顾晓帆几乎是惊恐地看向边重楼。
程瀚奇虽然有心理准备,这两个人大约关系不一般,否则顾晓帆这么个性格,不会主动问及自己和边重楼的关系。
可饶是他知道边重楼这人说话爽直丶毒舌,也委实想不到两个人有这层关系。以至于听到这个回答,对他来说实在有点震惊。
他又转头去看顾晓帆。后者的表情让程瀚奇意识到 ,边重楼所言非虚。
顾晓帆也没有否认,收拾好表情,只说有事就离开了。
边重楼也要走,却被程瀚奇拦住:“究竟怎么回事?”
“顾晓帆是我爱人的前任。”
程瀚奇知道边重楼的取向,也知道他爱人是一位骨科医生,只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顾晓帆也不是直男……
边重楼说话也太直白了,程瀚奇想,果然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吗?边重楼冷不丁一句话冒出来,吓得顾晓帆连话都说不出。难怪顾晓帆成了前任,他根本不是边重楼的对手,性格上看来两人也是天壤之别。
边重楼看着程瀚奇的表情炸毛道:“你看着我这是什么表情?我可不是第三者,他俩分手很久后我们才在一起!”
……
第二天一早顾晓帆来查房,看到程瀚奇时就想起昨天的事,不免心中郁郁。问了程瀚奇的情况后,他朝对方说:“恢覆得不错,明天主任查房之后如果检查结果不错,可以出院了。一个月后记得来覆查。”
他和其他医生一起离开的时候,程瀚奇借机叫住了他。
“顾医生,我想问问你覆查的事。”
顾晓帆以为他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又返了回来:“怎么了?”
“昨天我还你的钱,你没收就退还给我了。我刚才又发了一遍,你现在可以当着我的面收了吗?否则,我过意不去。”
“抱歉,我忘记了。”顾晓帆只想尽快离开,拿出手机,当着程瀚奇的面收了还款,把手机页面反转了给程瀚奇确认。
“所以,你对每个病人都这样吗?” 程瀚奇突然问。
程瀚奇本也不想多留意顾晓帆的,他说话总是一板一眼丶公事公办,看起来冷冰冰没什么情趣。冷漠丶迟钝,好像都可以形容他的样子,但偏偏他垫钱给自己看病,对自己表现了极大的善意。
通常情况下,人麻木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要么也是颗麻木的心脏,要么就隐藏着一团炽热。程瀚奇觉得顾晓帆是后者,这个人实在是有意思得紧,让他很想看看顾晓帆的内核究竟是什么样的。
顾晓帆没有说话。
“抱歉,顾医生,可能你对我有些误会,我并非穷困潦倒,而是有不错的收入,有家人也有很多朋友。之所以一个人入院是机缘巧合的意外,而我又不想麻烦年迈的父母和朋友。所以导致你误会我需要多于其他病人的关照和帮助。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
程瀚奇一边说,一边看着顾晓帆白皙的面容上沾染了粉色的霜尘。
“你不是穷困潦倒最好,我对每个需要紧急帮助的病人都是如此,所以不要有负担,更没必要拓展些不必要的想法。”他擡眼看着程瀚奇瘦削的脸庞:“作为医生看到病床上的人痛苦的样子丶还伴随有营养不良,无论这人是谁我都会尽全力给予帮助,那种紧急情况医院有规定可以先手术后补签字,后缴费的。所以也不用觉得你是特例。但如果我的做法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向你道歉。”
岔劈了!程瀚奇立刻就觉得顾晓帆理解多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这意思,我……”
“休息吧,明天上午达到出院标准的话,我给你开好出院证就去上手术了,你自己去拿就可以。”顾晓帆朝他点点头转身朝外走,没走两步又顿住:“工作今天做不完,还有明天,但身体垮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好的。今后出院仔细饮食,戒烟戒酒,把身体养好。下个月记得来覆查。”
“顾医生……”程瀚奇还没解释,顾晓帆头也不回地走了。
经此一事,程瀚奇一下午都内心难安。终于在晚上趁护工打饭的功夫,打电话给边重楼。
“程总?我们不是上午刚见面么,难道事情又新变化?”边重楼说。
“不是工作上的事。”程瀚奇迅速承认。
“那……你想问顾晓帆?”
“是。”程瀚奇坦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边重楼笑了:“程总未免有点残忍,问我对我爱人前任怎么看?你觉得我能客观评价吗?”
“说你知道的就行。又不是问你男人的意见。”程瀚奇说。
“嗯……”边重楼似乎真在思考,但也没过多久便听他说:“我和他认识并不是因为我爱人。而是……”
边重楼把自己和顾晓帆在表彰大会上第一次见面的经过简短告诉了程瀚奇。
“第二次见面,我出差在高铁上配合顾晓帆救了一个心脏骤停的病人。”
程瀚奇惊讶道:“什么狗血剧情?”
“呵,你知道我们下了高铁后顾晓帆和我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我是你男朋友的前任,所以我面对你不能当做无事发生,也不可能和你成为朋友。哎,原话我记不住了,就大概这意思。”
程瀚奇突然觉得顾晓帆这话有点带着小脾气的可爱。和他见到的一板一眼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医生还是很有出入。
“直接又坦诚,都有点让人不好接受。那之后我有个当事人,是他的病人,咨询器官捐献,他也态度很端正地给了建议。说真的如果不是这层关系,我认识他可能会成为朋友。但如今就是这么尴尬。没办法。”边重楼最后三个字听起来既洒脱又无奈。
“哎,你打听人家干什么?”边重楼反问。
程瀚奇笑了笑答:“我也觉得……他人挺好。”
……
第二天,护工大叔早早就起了床,给程瀚奇收拾东西:“今天要出院了,东西都收拾好,别落下贵重物品。”
程瀚奇没说话,他浑身上下只有他自己和手机是贵重物品,其他的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不多时护士进来抽血。之后,程瀚奇就一边吃早饭,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大叔的话。
八点医生准时开始查房。
程瀚奇见到顾晓帆的时候,是在一群医生中间。
他病房里进来了好几个医生,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男医生,顾晓帆在一旁说着程瀚奇的情况。
为首的主任听着,给程瀚奇做叩诊。
“我看昨天检查结果挺好,今天顾医生再看看,如果还不错就可以出院,回家好好养身体。这么大个个子怎么这么瘦,减肥啊?”
医生们哄笑,只有顾晓帆毫无表情,在程瀚奇看来他似乎比昨天还要严肃。
“减肥可不兴把自己减到营养不良,现在好多年轻小姑娘硬饿自己,那都伤身体。遇到重病,旁些的用脂肪扛着,瘦的人,就怕扛不住。一个月后覆查,随后顾医生交代一下。”
程瀚奇应着,再去看顾晓帆,对方已经随着其他医生出了病房。
他打开手机想给顾小凡发条微信,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病房里一直等到快九点半,护士才来叫程瀚奇去拿出院证,办出院手续。
护工大叔帮他把手续办好,替他提着东西准备往病房外走。程瀚奇换上了来时的衣服,这件衣服是他平时扔车上去工地的时候穿的工作服,上面不少灰尘,本来他回家是会洗一下的,谁知一直腹痛,急诊出门的时候随便抓着披在身上就来了医院。脚上的鞋子也是放在车上的满是尘土泥点子的运动鞋。这个打扮,再加上没人陪护,也不怪顾晓帆觉得他付不起医药费。莫名地有些烦躁,程涵奇看着大包小包对护工说:“叔,床单被罩那些我不带了回去了,你看着处理了吧。”
大叔看着手上袋子里的东西,惊讶道:“啊?这都是纯棉布的,医院发的你住院费里都有,不要多可惜,才用过一次。”
“不用了,那些餐具什么的,也不要了。我……只把手续带回去就可以了,其他的您看着自己处理吧。”
程瀚奇走出病房,到医生办公室。
他住院期间,都没有到医生办公室去过,这次,他想看看能不能碰到顾晓帆,和他道个别。
然而,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医生在写病例。
“怎么了?有什么事?”医生擡起头来看着门口的程瀚奇。
“顾晓帆医生不在吗?”程瀚奇问。
“他手术去了,你是不是找他要开院证,他提前放护士站了。”
程瀚奇摆摆手:“不是,我就是……和他道个别我要出院了。”
“哦,他还没下手术”医生依然这句话,然后继续在键盘上敲打。
程瀚奇手里的电话震动了第三遍,是公司的电话。
他看着来电显示,只好离开。结果走到电梯前,护工大叔拎着他的东西走了过来。
“怎么了叔,有事吗?”
大叔举举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全套床单被罩,还有程瀚奇入院后添置的日用品:“这些你真不要了?”
“对,您自己处置吧。谢谢您照顾了。”程瀚奇朝大叔欠身。
“里面还有半罐子小米呢?”大叔问。
“您己留着吃呗。”
大叔似乎还有话要说,电梯门已经开了,见程瀚奇要擡腿跨上电梯,大叔急忙拉住了对方。
大叔:“程先生,有件事我还是得跟你说了。”
电梯对面的窗户边,大叔对程瀚奇说:“有件事儿我觉得和你说了才对,就是,你住院期间喝的小米粥,哦,当然我也喝了。那个小米,是顾晓帆医生给的。”
“顾晓帆?”程瀚奇皱了眉。
大叔点头:“嗯,你雇我第二天查房前,他在楼道里拦住我,给了个罐子说是他家的新小米,让给你煮粥喝,还说不让告诉你,怕你自尊心受伤害。”大叔挠挠头:“所以我就没敢说,否则我也不会和你说顾医生人很好。”
程瀚奇的手机又在震动了。他不由捏紧它。
电梯里,程瀚奇一手拿着那罐小米,一手给顾小凡发信息,斟酌再三他打出一排字:顾医生,我出院了,感谢你的治疗和照顾,还有你给的小米。覆查时见。
程瀚奇打完这段字,只感觉心里空唠唠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当面和顾晓帆道别的,可现实情况不允许。
他无奈地按下发送键。
手指刚离开屏幕,就收到了信息反馈:
晚归帆(顾晓帆)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