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回 伯邑考朝贡陷情
    “启奏陛下！西伯侯姬昌子伯邑考， 纳贡代父赎罪。”
    摘星楼上，国师申公豹请示于天子座前。
    帝辛搂住怀中的妲己，正于朝歌最高处欣赏首都大好风光。当年囚姬昌于羑里， 便征徭役，修成了鹿台与摘星楼。时过境迁，姬昌却仍身陷囹圄。
    而囚姬昌于羑里， 便是由国师申公豹进言献策的。
    初见面时， 帝辛觉得他与申荀相似， 后来相处久了， 只道是自己对申荀执着才产生的错觉。这申公豹确实有道法在身，能为帝辛效劳办事，但他也有明显的私心。
    帝辛知道， 申公豹是鄂侯府的人。
    最初任用国师时， 他便派了心腹暗中观察，回报的内容是申公豹在鄂侯小少主驭宝用回南鄂前去赴了私宴，甚至第二天晨间申公豹才出府。后来，在驭宝用出发回南鄂前， 帝辛在朝上挽留，说要要任用鄂侯小少主出征东夷。这时候， 申公豹立即站出来极力劝阻。
    在那之后， 即使驭宝用已经不在朝歌， 国师申公豹还做了不少明里暗里助益鄂侯府的事情。
    鄂侯年岁已大， 府里有好几个儿子， 但都不堪重用， 不如驭宝用讨喜惹人喜欢。帝辛对驭宝用也有长辈对小辈的关爱情谊在， 便想着要赐婚将比干的女儿嫁给他， 结果又受到申公豹的反对。
    由此， 帝辛猜测这两人恐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七年前拘禁了姬昌，西岐逐渐式微，倒是让南鄂越发坐大。帝辛一心想要废除诸侯分封制，却自始至终未寻到合适的由头。如今伯邑考进贡，倒是个机会。
    妲己知道大王心中所想，笑了笑，替他问了出来：“伯邑考纳贡何物？”
    “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美女十名代西伯侯赎罪。”申公豹将伯邑考的贡单呈上来，回禀道。
    “这些东西，便想要打动孤了？”帝辛冷笑一声，似对这些贡物无甚兴趣。
    妲己挑眉，俯于帝辛胸口，笑着解释道：
    “七香车，是轩辕皇帝在北海击败蚩尤时遗落下的神器。若人坐上面，不用推引，欲东则东，欲西则西，可谓是西伯侯世代相传的宝贝。
    “醒酒毡，也是一件妙物，若是人酩酊大醉，在毡上卧下，不消时刻就能够清醒。大王您喜饮酒，海量难填，倒对您没什么用处，却是利妲己了。
    “白面猿猴，更是奇异的畜类，善知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能讴筵前之歌，善为掌上之舞，真如呖呖莺篁，翩翩弱柳。
    “至于美女十名，也是极好。美人，再多都不嫌多不是？伯邑考进贡赎罪，也算得上是费尽心思，未愧对大王威严尊贵。”
    “你倒是喜欢伯邑考纳贡的这些？也不知他是上贡给孤，还是上贡给你？”帝辛勾住妲己的下巴，垂着眼看她。
    妲己娇嗔一声，又道：“怎么，大王的，就不是臣妾的了吗？”
    “哈哈哈，孤的，当然也就是爱妃的。”
    说着，两人打情骂俏起来。
    申公豹立于旁侧，见他们熟视无睹，打断道：“伯邑考此人长身玉立，青丝如墨，目光顾盼，流丽无双，是西岐着名的美男子。此外，他吹得一手好竹箫来，乐名遐迩，驰名东西。”
    帝辛怎会不知道伯邑考是什么样的人？在姬发来朝歌问学前，西岐便是伯邑考住在朝歌的西伯府。那时候帝辛还是太子，与伯邑考丶诸侯各少主们混迹，倒也不少少年意气。
    已过了十多年，将近二十年了。
    帝辛早忘记了伯邑考的样貌，再听申公豹提起，不免惹得他好奇起来。他已经从当年那个冲动鲁莽的太子成为了震天动地的君王，那伯邑考呢，还是那样温润丶和善，完美得像个假人？
    “传。”帝辛沈声，令伯邑考上楼晋见。
    伯邑考竟肘膝而行，上到了摘星楼的顶层，在栏杆外俯伏向帝辛奏曰：“犯臣子伯邑考朝见。”
    帝辛随意地坐在案后，以手撑着下巴，打量眼前这位据说着名的美男子，心道白驹过隙，伯邑考却与当年一样未曾有变。他点头赞许道：“姬昌罪大，竟敢忤逆君王，现在你作为儿子纳贡为父赎罪，倒也算得上孝顺。”
    伯邑考略微擡头，对帝辛道：“犯臣姬昌罪大，幸得陛下特赦宽宥才免以一死，得以暂居羑里。臣等举室感激陛下天高海阔之洪恩，仰地厚山高之大德。现下伯邑考昧死上陈，请代父罪。”
    “怎么，当初是姬昌要代他儿子姬发受罪，现在你又要代姬昌受罪。那罪魁祸首，你的弟弟便无罪了么？”帝辛冷笑一声。
    伯邑考不敢承认，只道：“臣弟姬发罪该万死，只是自他逃匿后，无人再有他的踪迹，臣亦不知其去向。若有朝一日他回西岐，臣将亲手将其捆来，呈于陛下赎罪。”
    帝辛知道姬发藏匿于西岐，但西岐一直声称姬发没有回去，帝辛并没有证据，只得作罢。
    他并不言语，擡手示意伯邑考让他起身。伯邑考谢过恩以后，站在栏杆外面，与栏杆里的帝辛丶妲己丶申公豹三人隔着内帘。
    妲己一直坐于帝辛身侧，在内帘见邑考丰姿都雅丶目秀眉清丶唇红齿白丶言语温柔，起了耍玩之心。
    妲己娇媚地朝帝辛看了一眼，帝辛领会，传旨：“卷去珠帘。”
    左右宫人将珠高卷，搭上金钩。
    伯邑考这才看清了楼中的三人。他当然也记得年少时一起求学的同窗太子，现在已经是威严君王。那会儿两个少年脸上尽是稚气雄心，如今却各怀鬼胎。
    帝辛只着薄衫，大敞开来，杏色尽显。他身侧的妃子妲己也着装清凉，娇媚诱人，如勾人狐狸。只有站立在最后面的国师申公豹与摘星楼暧昧的氛围格格不入，将黑衣道服穿得一丝不苟，与在朝堂上没有分别。
    物是人非啊。伯邑考心中感叹，却不显面色。
    妲己替伯邑考说话，对帝辛道：“陛下，西伯侯之子伯邑考纳贡代父赎罪，情实可矜。妾虽女流，幼在深闺闻父母传说，邑考博通音律，箫竹更精，深知大雅遗音。陛下可着邑考吹箫一曲，便知深浅，是否当真是世上无双丶人间绝少。”
    帝辛便命伯邑考叩见娘娘。
    邑考朝拜毕，妲己问：“伯邑考，闻你善能吹箫竹，你今试吹奏一曲何如？”
    伯邑考恭敬回答：“娘娘，父母生病作为子女不敢过分的安逸享受。现在臣的父亲已经被囚禁了七年，他遭受极大的痛苦，臣怎么能无视，自在地弹琴取乐？此外，臣心乱如麻，无法专注于宫商之调，更不能以此冒犯。”
    妲己不语，朝帝辛看去。帝辛与爱妃心有灵犀，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
    “卿为人子，不能吹箫。孤先父母已逝，独身遗世，倒不妨安逸享受，以音作乐。取琴来，孤要奏琴一首。”帝辛吩咐宫人。
    如此，宫人即刻取来一张美琴。
    帝辛抚上，又对伯邑考道：“幼时孤与卿向夫子问学，便知卿善音律，未想卿回了西岐，风雅声誉响遍神州。到底是西岐的风土养人，出了你这等忠臣孝子，朝歌自然是比不得了。”
    “臣惶恐。”伯邑考听罢，再次跪拜于地。
    他此番前来自然是为救父亲，如此，便是被大王折辱又有何不能受着？他前番拒绝，是心里鄙夷魅惑君上的妖女妲己，如今大王发话，他便只得答应下来。
    帝辛立即让宫人又去取竹箫，要两人合奏，妲己起舞。
    伯邑考第一次与帝辛合奏，两人竟相得益彰，琴箫合鸣，演的便是清雅别致的妙曲《风入松》。曲调轻扬，使人如置身寂静夜晚丶月洒园林。妲己如垂柳般翩然起舞，披着月光的纱裙在轻风中摇曳。琴声如潺潺溪水，箫声深沈而稳重，像远古的回声，两者交织在一起，美不胜收。
    至曲终，三人皆汗湿了衣衫，淋漓尽致。
    帝辛放下琴来，心中大悦，对伯邑考说：“伯邑考之箫，天下共闻；今亲觌其人，所闻未尽所见。”
    帝辛的喜色，倒有几分是回忆起来当年与申荀在宫廷闲度的美好时光来。那时候，便常是申荀吹修竹，他奏琴，美人起舞。现下场景，与当年如出一辙，他瞧着伯邑考，便也多了对故人的相思。
    故人已逝，他也只有相思了。
    “爱妃瞧着，伯邑考是不是比国师，更像你哥哥？”帝辛搂住妲己，贴住她耳边轻声问。
    “伯邑考面如满月，丰姿俊雅，一表非俗，其风袅袅情动人，确实有几分臣妾兄长的气韵来。”妲己瞧着伯邑考，把玩着案上的酒樽，“伯邑考此曲可称尽善尽美，也令臣妾忆起荀哥哥来。臣妾斗胆进言，不如将邑考留于宫中与陛下作伴，算全了臣妾兄妹共侍君王的心意。”
    妲己颇有深意地瞟了一眼旁侧的申公豹来，低声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三人同修欢乐无边，再多了这等非凡君子，难以想是如何极乐。”
    伯邑考听此，跪拜叩首，身形颤抖，并不敢言。
    “准！”帝辛大笑应道。
    *
    深夜，四人同修，乐在其表，皆沈睡去。
    丹迩脱出了妲己的身，步入鹿台后池林。他姿态妖娆，魅惑无边，却神色凝重，似有心事。
    “无旁人，尔且出。”他道。
    一位气质冷俊英伟的青年自暗处步出，声音低沈，含着怒意，叱骂：“赤狐竖子！你便是如此对待我师叔的肉身？**至极，罔顾人伦！”
    来人正是昆仑山清源妙道真君，杨戬是也。
    “哈哈！”赤狐大笑两声，眯起眼睛，神态高傲不可攀，“我是妖，又何须顾人伦？”
    “你！”杨戬怒发冲冠。
    “别废话了。”赤狐根本不在乎杨戬的态度，冷声喝令，“我且将那三人困于一处，你要作何法将申郎解救？速速来办。”
    【作者有话要说】
    豹豹的逃亡之旅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