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回 杨二郎怒开天眼
    申公豹知道敖摩昂不对劲， 他总是把“永远”丶“只能”丶“一定”丶“生生世世”等过于绝对的词挂在嘴边，却并不是用于夸张的修辞，而是出自真心。
    他仍记得那日在废庙之中白龙周身的黑， 煞意与深渊的气息别无二致。
    随着情绪的稳定，龙太子的表观又显得白了些，但申公豹知道揭下他的面具， 芯子里大概是黑透了。这种善于伪装的人， 一旦在谁面前显露原本的面目， 就很容易走极端。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月， 申公豹自觉在这龙宫底层的幽闭房间快发了霉。
    虽然他是阶下囚丶笼中豹，但龙太子并不算对他不好，除了限制他的自由外， 好吃好喝供着， 基本上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甚至于他故意提到说思念北海府衙的小卢，龙太子也没有像当初那般勃然大怒，而是捉了几只鸬鹚关在气泡里带入海底予豹玩耍。
    “怎么，你突然变大度了？”申公豹本是想惹他生气， 却没想到这龙翻脸比翻书还快，脾气根本捉摸不透。他并非可怜被抓的鸬鹚， 只是更可怜被幽闭的自己。
    “我一向是宠着你的。”敖摩昂眼皮子垂下来， 淡淡道， “你喜欢猪， 我可以给你小猪， 你喜欢鸟， 我也可以给你小鸟。只要你在我身边不走， 我便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申公豹知道这人是出了大问题， 所以并不把他的话当真。他不在意龙太子把他当什么， 虽然做了些只有夫妻才会做的事情，但他全然把一起归咎于梦境的险恶。
    他从来没拿敖摩昂当过朋友，更不要说爱侣，。
    他申公豹孑然一身几千年，不需要什么人相守相伴。虽然被强制留在龙宫，但他心底里并不憎恨。他对敖摩昂没有任何多馀的想法，不会被对方的脸色所左右，所以他认为自己做出的判断是客观的丶准确的。
    “而且，我想通了，你说你喜欢鸬鹚，并不是男女之情。”敖摩昂笑了一声，又说，“你这人木讷呆板，根本不懂男欢女爱，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意是好感还是爱情。”
    “怎么我就不懂了？”申公豹不服，反驳道，“我确实对情情爱爱无甚兴趣，但我又不是石头做的，我也有心好吗。我只知道，人对我好，我便以善馈之；人对我坏，我便恶之恨之，报应还之。”
    “既如此，我爱你，你也会反过来爱我吗？”
    申公豹看了他一会儿，用鼻子哼了哼气，说：“这里是假的，旭研。在梦里的爱，我不会当真。你要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反过去爱你，且回了现实世界再说。”
    *
    太公望从玉虚元始天尊处领受了封神榜，心里甚为遗憾。他下山前与阐教门下弟子一一别过，却不见同门的阿豹，心中阵痛，才狠狠下定决心。
    他未能了却人间情劫，福薄缘浅，没有继续在昆仑修炼的福分与缘分，也没有与阿豹作为师兄弟共登仙班的命数。
    在玉虚宫的时候，元始天尊对他说了：“你仙道难成，劫数未解，此生修不到大罗金仙之境。成汤数尽，周室将兴。为师便命你封神下山，扶助明主。你上山修行四十年之功，才算不枉费。”
    太公望跪在天尊座下，苦苦哀求：“弟子真心修道，坚守数十载，也还能再熬无数岁月。前有师兄申公豹迷失人间难以寻得，弟子情愿在山苦行以精进，来日再与师兄重逢，亦不枉同门情谊。必不敢贪恋红尘富贵，恳求尊师将弟子留在昆仑。”
    南极仙翁在旁，也劝了太公望几句。但太公望有修道之心，不愿意轻易放弃修为落于人间，继续朝天尊恳请。
    天尊声音郑重，坚持道：“这是你的命缘，岂得违拗？至于阿豹，他亦有他的命缘。为师托付于你的这封神榜中，便也是有他的名姓。”
    太公望听此，才不再固执，终于动摇答应了元始天尊的嘱托。
    他收拾琴剑衣囊，辞众位道友，离了仙山昆仑，往凡山昆仑而去。途经故地，他又似见到了阿豹的身影，不禁视线模糊。
    “师叔，请留步。”
    恍惚中，太公望以为是阿豹在叫他，回过头去，却见到的是杨戬。
    “姜师叔，我听仙翁说了豹师叔的事情。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杨戬一开口便是质问。
    太公望并没有将申公豹肉身尚在而仙魂迷失之事告知除了几位仙尊以外的人，杨戬自然是不知道。太公望没想到仙翁竟然最终还是没瞒住，让清源妙道真君知晓。
    “兹事体大，并非我等小辈能插手。”太公望想起来当时在平凉河遇到的龙族青年，心里还是会微微一颤。
    他知道杨戬挂心申公豹，又解释道：“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天尊也说了，阿豹他有自己的命缘，我们岂能干涉？不如循命运往前，自然各自有各自的归处。”
    “原来，你也是轻易向命运屈从的人吗？”杨戬冷笑一声。
    太公望很少见杨戬露出这样的态度来，不禁擡眼去看他，只见面前这位清源妙道真君仍然如常白玉君子。他未着抹额，任凭额上第三只眼的眼缝露着，凭添了几分桀骜。
    “阐教中人大多是信命的。”太公望喃喃道，“三太子哪咤是一个不信命的顽童，你也是个不信命的孝子，阿豹更是不信命的硬石头。天尊也只有寻了我来拿这封神榜，因为只有我才甘心依着命去了却我这一生。”
    “姜子牙！”杨戬喝了一声，神情沈重，“你要屈从是你的事情，我却是必然为心中所念去搏的。你知我与豹师叔师侄情谊深重，我绝不能明知他陷入困境而作壁上观。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公望已有了觉醒之态，他从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中触及了世界的部分真相。他知道龙族青年循环往覆去寻阿豹，而他也循环往覆去封这个神。
    他嘴上说着甘心，实际上心里更多是憾意。
    他瞧了瞧杨戬，问：“你可有开天眼看过天？”
    杨戬一楞，反问：“我为何要看天？”
    “共工撞不周山后，山体巨石落入北海，撞出了一个天眼。”太公望沈下了音调，似压抑着某种情绪，“你可知，为什么那是天眼，你的眼睛也是天眼？”
    杨戬皱眉，不知太公望突然说起他的眼睛是为何事，答道：
    “二郎父杨天佑为蚕丛之后，古蜀王蚕丛一族传说有三目之子，故二郎额上有一纵目。这纵目有神通，能观十方，如同手掌。能常显化，天宫景，无边妙意。如是，被称为天眼。至于北海天眼，二郎以为偶然撞名，不知其中关联。”
    太公望摇摇头，否认了杨戬的说法，告诉他真相：“非也。你父亲杨天佑为蜀王蚕丛后人不错，但蚕丛崇拜三目神，却并非自身有三目血脉。你的天眼，是来自于你母亲。
    “女娲补天之后见海中有深渊，亦想要补之，彩石不足，只留下黑丶白两种。你母亲云华天女侍奉女娲，助其炼石，却不想补海时落入旋涡。女娲将其救起，却亏损了彩石，馀下的黑便成了不可挽回之深渊，馀下的白便成了北海以北和南极不融的冰川。
    “混了深渊气息的黑彩在你母亲的额上划了一道，成了她的第三只眼。她生下你之后，那道黑便转移至你的额上。天界不知那深渊为何，对世界会成什么影响。而你的第三只眼，能洞察许多至高都无法知晓之事。由此，他们便知，深渊在窥视。
    “而你，便是深渊的眼睛。”
    杨戬闻此，震惊得立在原地，一时间难以接受这种离奇的说法。
    太公望不顾他的震惊，继续说：“你以为女娲娘娘为何让玉鼎真人收你为徒？你母亲并非违反天规而被罚逃匿，流落三界不能寻，而是被秘密压在华山之下封印。你的父亲也不是杨天佑，只因杨天佑是蚕丛后人，所以以他的名义给你的三目安了个缘由来。你出生后，如同深渊黑石，云华天女苦苦哀求女娲娘娘才留下你的命来。只是从此她被封印，而你也只能在昆仑淬炼心智，以免堕入魔道深渊。”
    杨戬：！！！
    “姜师叔……你，如何知道这些？这些都是真的吗？”杨戬的世界突然崩塌，他信仰的一切一下子成了预谋已久的骗局。他不敢相信师父玉鼎真人是骗他，从他的身世开始便没有一句实话。他不愿意相信，却又知道太公望是最没有理由骗他的人。
    “因为我醒了。”太公望叹了一口气来，握住手里的卷轴，里面装着元始天尊托付给他的封神榜，“你问我阿豹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能给你一个建议，你开你的天眼去看看。”
    说罢，太公望手执封神榜，下山去了。
    杨戬仍站在原地，脑海中还反覆回荡着太公望说过的那些话。
    他半懂不懂，将信不信。
    他想要摸一摸额上的额带，却空无一物，想起来他已经将其赠予了豹师叔。但那似乎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豹师叔遭遇险境，却并没有想起以额带为媒介来向他求救。
    或者，是险境过于艰险，还不能够向他求救。
    他几乎没有完全睁开过天眼，至多不过是眯一条缝来，略微观察近在咫尺的事物。
    他师父玉鼎真人也并未教他天眼如何应用，甚至告诫他这是蚕丛血脉的残缺，会令他法力耗竭丶精力抽干，令他不要轻易开启，说使用不当甚至会致使他魂飞魄散。
    “你开你的天眼去看看。”
    既然太公望说了，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豹师叔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杨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若是再不能见豹师叔，他必然遗恨终生。
    他倒要看看，这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彻底魔改！
    把杨戬的身世魔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