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回 从此不敢入良夜
    “遮好。”申公豹接住杨戬滑落的额带， 将他拉到阴暗无人的巷子里。
    申公豹一手拿着额带的一端，一手绕到杨戬的后脑勺，用纤长的手指将杨戬因为奔跑而被风吹乱的头发梳理整齐， 然后再两手环绕慢条斯理地将额带的两端系上。
    杨戬默默地凝视申公豹离他很近的脸，虽然五官做了微妙的调整，使得申公豹与原来的样子有不小的差别， 但他的气质依然非常鲜明， 阴郁邪性又有着一股执拗的劲儿。
    “呆子， 走什么神？我有事要问你。”
    申公豹系好额带， 见杨戬楞住便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杨戬恭敬道：“师叔，请讲。”
    “摩昂人呢？”申公豹开口便问。
    他问摩昂的目的非常明确， 他知道摩昂的入水珠是由神龙灵力所化， 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感知方位。既然他将入水珠给了姬发，只要姬发还把那珠子带在身上，那摩昂便能够感应到人在哪里。
    杨戬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听到他口口声声询问摩昂所在， 不免心中闷闷。杨戬觉得两人关系似乎微妙，又不好意思试探， 只得实事求是回答申公豹的问题：
    “我与敖摩昂本在重修屋舍， 理念有不合之处， 正争论， 便见宗祠庙和王宫西面均火光熊熊， 我们担心师叔你卷入纷争， 只得停下手里的活计来找你。我们不知你人在何处， 商量各自行动， 摩昂去宗祠庙， 而我来王宫西。”
    申公豹听言心下略思忖，摩昂那小子果然机灵，他应该是感应到入水珠的方位，所以才主动请缨去宗祠庙。但他不知道的是，申公豹将入水珠给了姬发。若是他一直追随入水珠，可能潜入甘青湖底，从地下水道通向城外去了。
    甚好，有摩昂跟着姬发，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申公豹表情舒展，又问：“你在这里可目睹了双方争斗？战况如何？”
    杨戬答：“二郎到这里的时候，是几百名宫卫与黑衣武士打斗。黑衣武士数量不多，一百名上下，在宫墙薄弱处放火，烧了好些茅屋草房。双方僵持，很快有人支援，为首的应该是名将黄飞虎，将黑衣武士冲散，遣兵全城追逐。”
    确实如此，申公豹跟着御军收拾残局，没见到太多尸体，反而是清理火烧的废屋。他继续问：“你可有见到帝辛？”
    “我在各处寻找师叔的身影，当然没有放过帝辛那一行人。他领着百名精锐御军，直接进王宫里去了。”
    “王宫……”申公豹想起帝辛当时听到通传兵传递的消息后，立即领军离开，想必是很要紧的事情。他回王宫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殷王宫有天子宏光，二郎修为未及，无法施法进入。”杨戬知道申公豹会失望，但他必须承认是自己能力不足。
    “没事。”申公豹轻拍杨戬的肩膀，表示并不介意，现下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殷王宫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现在去找摩昂。对了，你家的狗有带在身边吗？你有没有把它装在哪个法器里面？狗鼻子灵，让它带我们去。”
    “狗？”杨戬没听懂申公豹在说什么。
    申公豹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才想起这时候的杨戬还没有收养哮天犬。虽然杨戬是他死对头，但他对杨戬的了解却不算太深，他只知道杨戬养了一只恶犬，却不知道这恶犬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时候来的。
    罢了，魔改世界里的哮天犬估计也与实际上的情况不符合。
    申公豹拉着杨戬的手腕，道：“没有狗也无妨，我们先到城外去走一遭。”
    说罢，他地遁而走。
    杨戬眼睁睁看着申公豹消失，站在原地，手腕上的触感仍清晰可觉。
    申公豹突然又地遁回到深巷中，对杨戬骂道：“呆子！你还傻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跟我一起来？”
    杨戬挠了挠后脑勺，道：“师叔，你还未告诉我是要去哪里。”
    申公豹这才给他讲清楚具体的方位，两人分别地遁过去。
    地遁，是土遁术的常见叫法，是五行遁术中最常用的一种，也是阐教弟子入门所学的基础法术。根据施术人的法力大小，可通过土壤移动不同长短的距离。局限性在于土遁术只能够施术人自身遁入，无法带上他人。
    其实申公豹并不是非得要带上杨戬，而是现下朝歌混乱。帝辛这人疑心病重，等他处理了申荀的尸体之后，难说不会去申荀的住处，若他派去的下属是遇到杨戬，恐怕会生出更多的事来。所以申公豹认为不如让杨戬跟着他一起行动，免得有什么意外。
    “师叔，附近有不少村庄，我们要怎么找？”杨戬问。
    “这事简单，我们找一处水源，守株待兔即可。”申公豹领着杨戬，走到一处溪流边上，坐在树旁休息。
    杨戬也跟着坐下，有些好奇：“师叔这是何意？”
    申公豹见杨戬对整件事都不清不楚，却还是乖巧地跟着师叔走，心里难免得意起来，便耐心向他解释：
    “我身上本有一颗摩昂的入水珠，他能借此感知我的方位。我把那珠子给了姬发，摩昂大概会误认为是我，便跟着去了。等他寻到姬发，知道不是我，定会返回来找。我们便在这儿坐着，不消两个时辰，他肯定现身。”
    杨戬有数，心中却浮现苦涩的滋味。师叔与摩昂间有这等默契，不用交流便心领神会，而他却对师叔却只知表面。
    夜已将尽，天边有了晨光。溪水潺潺，远处响着初夏的莺啼。
    正是浪漫的独处时光。
    杨戬挨着申公豹，见他双眼困倦，便柔声道：“师叔若是困，可借二郎的肩枕着休息。”
    “你小子还挺孝顺。”申公豹听此感叹一句，也不跟他客气，歪头靠在他的肩上闭眼，没一会儿便打起了小呼噜。
    杨戬听着他的呼噜声，不禁在脸上挂了笑。师叔虽然是豹精出身，打呼却与小猫似的，音调绵绵糊糊，听得人心里像是被猫尾巴挠，痒痒的。
    忙碌一夜，这时候他也有些乏，背靠着树干，稳住肩膀，头往后仰，也闭上眼来。
    “二郎。”
    他正在玉虚峰的山头禅坐，突然被豹师叔唤醒。他看着眼前的人，立即知道自己入了梦。
    申公豹穿着一身黑色的道服，气质阴郁暗沈，问他：“你可是真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我？”
    既然是在梦里，杨戬没理由说谎话，他道：“二郎并不知什么是无可救药的爱，只知师叔对二郎来说很紧要。甚至二郎也不知道什么是爱，若爱是想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想把自己的一切分享给他，想保护他不受到伤害，那可能二郎是爱上师叔了。”
    “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吗？”申公豹那双尖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任何事情。”
    杨戬一时间恍惚，觉得眼前的人是他的梦，又觉得眼前的人是真的师叔。他沈吟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当然不能。二郎，只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他不会用花言巧语去取得信任，他说的每句话都出于本心。即使师叔会因此对他失望，他也不想要去欺骗。
    杨戬，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君子。
    申公豹摇了摇头，叹道：“杨戬啊杨戬，你永远不可能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人。”
    说罢，他便化作一缕黑烟，在玉虚峰顶消散了。
    杨戬想要去抓，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杨二郎！”豹师叔的声音。
    杨戬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睡着，被申公豹狠狠推了一把才清醒。他定眼一看，天色已经通亮，那孩子气的龙太子正瘪着嘴一脸不悦地瞪着他看。
    杨戬肩膀酸痛，心中苦涩，果然只是他的一场梦。
    申公豹睡了个好觉，伸懒腰道：“我就说这小子会自己看着过来吧，别睡了，先去找姬发。这时候朝歌开城门，不少兵士在附近搜索，可不能被逮个正着。”
    为了低调行事，摩昂也不能化身为龙载两人。三人徒步在林中穿行，避免旁人的耳目。
    摩昂走在前头，边走边说：“我沿着甘青湖的地下河，找到了姬发。我见他身上有我给哥哥的珠子，知道哥哥有意保护他。所以我帮他找了一处极好的藏身之处，暂时很安全。”
    “非常好。”申公豹不吝对他的称赞，连连点头，“你小子机灵，前途无量啊。”
    摩昂难得被大加赞赏，却死活高兴不起来，原因在于他找到哥哥的时候，亲眼目睹了哥哥靠在杨戬的肩头睡觉。两人那卿卿我我的画面，对他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让他恨不得撕碎了这个没有礼貌的昆仑后辈，让哥哥再也不要跟杨戬见上面。
    “前途再无量，也比不过杨二郎啊。”摩昂紧握拳头，语气酸得翻天，“不仅是玉鼎真人的得意门徒，还深受元始天尊的大力看好，甚至与哥哥你也这般亲密无间。要说谁最有可为，没人比得过杨二郎了吧。”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但明明没吃早餐怎么一鼻子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