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殒(一)
其实有关以前的记忆,南竹已想起个七七八八。但由于药剂的影响,加上很多细节太过久远,她脑中实在模糊不清。她本不想再看那些过往的旧事,但奈何系统一再坚持。
不得已,南竹只好快速解决完兰水镇的后患,在天黑之时赶回码头。见她回来,留守的船员不免松下一口气。就这样,一行人只达兰水镇不过一日,便又启程了。
南竹端坐在榻,房间内唯有呼吸与心跳声。她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冥想。再睁开眼时,她又来到了熟悉的地方。只不过,这次受伤的不是云子晋,而是她。
金灿灿的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斑斑点点地洒在碎石路上。本该破败不堪的宫殿,在云子晋多年的经营下多了几分人气。南竹推开才刷了漆的木门,悄悄走上前,免不得一惊。
只见阿竹仰躺在石阶上,满身鲜血。眼下乌青一片,嘴唇苍白无色。若非还有微弱的呼吸,她看上去早已同死人无异。
南竹观察了一番,在那满地的沙粒上得到了答案。她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这是她被丢到沙漠中厮杀逃亡的时候。她熬了整整一个月,险些就一命呜呼。若非见言违反规则救了她,她一定活不到现在。
原来那时候看到的一切不是梦,她还以为是走马灯出现的幻觉。
南竹看向已与自己齐高的云子晋,安慰道:“她会没事的,你以后还会见到她的。”
可云子晋是听不到这番话的。他呆站在阿竹面前,阳光将他的影子拉的修长。他大口的喘气,眼眶微红,心痛如刀割,每一寸皮肤都感到无比的痛苦。
“阿......”云子晋双腿乏力,忽跪倒在地。他爬到阿竹身旁,半天才吐出她的名字,“阿竹......”
阳光灿烂,生机勃勃的色彩却无法映入云子晋的眼中。他呼吸急促,双手紧抓着阿竹伤痕累累的手:“阿竹,阿竹......是谁伤了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杀了他,我去杀了他。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刚刚还说,还说没关系,叫我不要怕......阿竹......”
云子晋乞求着,眼中满是无助。他的声音越发沙哑,最后再也坚持不住,扑在阿竹怀中嚎啕大哭。他哭的撕心裂肺,甚至惊扰了过路的宫人。
南竹就这样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着云子晋。
所有的一切在阿竹睁开眼的刹那停止。系统幽幽的光围着南竹转了一圈,弹了几个窗口给她。上面是南竹曾与云子晋留下的过往的记忆,总共五段,南竹已看了个遍。
“加上现在,我竟然穿越了六次吗?”
[是的]
[云国民间传闻,所有人都会遇到命定之人,属于你的命定之人会多次救你于水火之中]
[若他救了你六次,今后便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六即为留]
“六即为留......?”
[是的,云子晋对此深信不疑]
院内的花木无声地摇曳着,风轻轻拨动南竹的碎发。她齿间吞吐着气息,过往的种种均指向一个答案。她心中有个猜想,但却无法宣之于口。
[你就是他的病因,南竹]
·
云子晋用尽一切办法,马不停蹄,昼夜奔袭,终于在离开南竹的第五日回到了光朝城。他驾马到天女阁外,思绪如乱麻纠缠。
城内一切安好,仍是一片喜气洋洋之景。云子晋犹犹豫豫地下了马,心中却总隐隐不安。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和谐,甚至到了诡异的地步。
“欸,这不是七王爷吗?”
云子晋扭头去瞧,正好与采花回来的阙罗对上面。
阙罗手提着满满当当的花篮,一撩插满斑斓花朵的长发,眉飞色舞地走上前:“星星说你和妹妹一路南下了,是事情结束了?妹妹怎没同你一起来?”
看得出来,蓝铃并没有任何事情。
一瞬间,云子晋心头阴霾被短暂驱散。他礼貌地笑笑,道:“夫人还有事要办,担心擅离之举惹蓝星姑娘怪罪,故遣我回来看望。”
空中飘下一片竹叶,轻轻落在云子晋发顶。他将微微泛黄的竹叶捏在掌心,心头仍是说不出的沈闷。可他不明缘由,只当是自己沈寂许久的病症又要发作了。
闻言,阙罗挑了挑眉,粲然一笑:“星星在催了,我们上去吧。但你别说,妹妹倒也真是了解星星,她的确生气了。不过早就没事了,放心吧。”
云子晋跟着阙罗一路走上阁楼。看得出,阙罗心情大好。他边走边轻轻摇晃花篮,零星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路。
才刚见到一帘飘纱,阙罗便像邀功似的小孩兴冲冲走上前:“星星!你瞧,我摘了许多花给你。思来想去,总觉得万花在你面前皆黯然失色,所以我一样取上一朵,将花带来给你。”
蓝铃被这油腔舌调逗笑,笑盈盈接过花篮。她看向云子晋,神色如常,的确是一切安好。只不过,没有见到南竹,她不免有些失落。
“蓝星姑娘。”云子晋并未再向前,只是礼貌颔首,“夫人让我回来,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阙罗笑嘻嘻地拾起散落的书简,不假思索:“正好啊,你跟我回宫殿,我们兄弟两个可以住一起交流交流感情。”
蓝铃摇摇头,直接道:“天竹让你回来是有什么事?”
藏在掌中的竹叶被云子晋碾碎,他压下心中不安,道:“夫人似乎预见了什么,让我回来......保护你。她很害怕,只是一直重覆着会又一次害死你这样的话。其馀的,我不清楚。”
“又”。蓝铃立刻便明白了南竹怕的是什么。
而就在云子晋与蓝铃交谈之际,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阁楼外一闪而过。云子晋眸光一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路上我已传信至南天阁,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就会到这里。蓝星姑娘,万事小心,我且去看看。”说罢,云子晋一甩衣袖,从阁楼的露台冲出。他轻点屋瓦,视线很快便捕捉到几个蒙面斗笠人。
一直跟在云子晋身旁的暗卫此刻现身,分别追向不同的人,他则径直冲向那戴着银面具的高大男人。
那人在城墙边驻足,挑衅般朝云子晋招了招手。随后飞奔而行,刻意将云子晋引出光朝城。
蓝铃细长的眉毛微蹙,目送云子晋离去。她心中担忧,眼下却帮不上什么忙。
咚!
突如其来的闷响吓得蓝铃一惊。她回头,只见阙罗不省人事,突然倒在地毯上。他砸烂了花篮,未处理完的花飘落一地。双唇泛紫,显然是中毒了。
一声阴冷的笑从暗处传来。
“哎呀,无言说的还真是对。”
蓝铃搂住昏迷的阙罗,循声望去,黑暗中,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缓缓走出。纱冷站在明暗交界处,满脸的戏谑。
“不小心杀了你碍事的侍女,真是抱歉,‘天女’。”说着,纱冷轻甩手腕,抖落指尖的血迹。他将仍在滴血的头颅丢出,自顾自地走到一旁坐下。
浊血浸染花瓣,一路流到蓝铃身旁。她眉头一颤,犹如被逼进死角的小鼠。只消纱冷动动手,她便会命尽于此。无处可逃的情况下,她只能搂紧阙罗,狠瞪着纱冷:“你把天竹怎么样了!”
纱冷无辜耸肩,道:“这可就冤枉我了。她身上说不准有什么奇怪的力量,我可不敢轻易动她,所以只好牺牲南成和引开她咯。无言正好引开云子晋,我嘛,就可以来这里杀你了。只要你死了,南竹就不堪一击。当然,我杀人一向是有正当理由的。”
蓝铃的额角突突一跳,免不得疑惑:“我跟你毫无牵扯,又有什么理由能让你杀我?”
“面主。”
“......原来是皇帝叫你来杀我。”
“你看,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已经知道面主的身份了。”纱冷从腰间拿出一把满是血锈的短刀,颇为满意地打量一番,“好了,放心吧,蓝风铃。我没心思折磨你,也不会动这位城主。你忍忍痛,三刀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