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奴印 “你放手”
沈徊玉有一个贴身婢女, 名叫绾衣，自小就跟在他身边，从沈府一直跟他到了典音司, 他离开世京城这几个月里, 绾衣被弗枝女官卖给了一户富商。
沈徊玉找弗枝要人，弗枝说人已经卖了，卖身契都签了。
沈徊玉一脚踹开了她身前的桌子，把弗枝吓了一跳，大概是没想到清清冷冷的沈徊玉会有这么暴戾的一面。
惊吓之馀, 她告诉了沈徊玉地址，至于带不带得回人就不关她的事了。
沈徊玉按照地址一路沿街询问，因为视线是半模糊的状态, 不时就撞上别人。
他连连道歉, 对方也受宠若惊连连道歉。
有个被他撞到的年轻人帮他捡起了地上的纸条，“乌衣巷？公子要去这里啊？”
沈徊玉点头。
年轻人热情地说：“就在前边不远，小路插进去拐三个弯就到了。”
他见沈徊玉有些迷惑的样子, 好心说：“我家就住那边, 公子要去我可以带路。”
沈徊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一路上年轻人都格外朝气, 问他去做什么, 他说找人。
年轻人瞥了眼他的手, 说：“公子是典音司的乐籍吧？”
沈徊玉拉了下袖子掩盖红绳，没说话。
年轻人说：“世道不好啊, 现在连你们典音司的都得自己上门找人了。”
沈徊玉又没说话。他只是迫切的想知道绾衣的情况, 他现在没有钱，也无法将她赎回，能得知她平安也好。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 本可以在沈家落难时离开，却还是留了下来，才让典音司握住了她的生死契。
年轻人说：“你今日只找一个人吧？剩下的时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们那儿的人虽然钱不多，但都是爽快人，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沈徊玉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问：“乌衣巷到了吗？”
年轻人说：“到了。”
沈徊玉看着眼前模糊的杂乱景象，心都沈重了，他沿街寻找，年轻人也跟在他身后。
“没有二十八号……”沈徊玉找遍了乌衣巷，“你是不是带我走错了。”
年轻人说：“这里就是乌衣巷啊。”
然后他一拍脑袋，反应过来：“难道你要去的是那个乌衣巷？那个寸土寸金的乌衣巷？我说嘛，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到我们暗街的乌衣巷来。”
沈徊玉讶然，“暗街？”
全是奴隶的那个暗街？
沈徊玉又看了看四周，肮脏的气流，斑驳的墙壁，来往的人们大多是蓬头垢面，穿着粗陋的灰衣……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在哪都是卖，来都来了，做几个生意再走呗。”
在年轻人的号召下，一些奴隶围上来。
“不愧是典音司的货色，老子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
“开个价，多少钱啊？”
他们一开始推他，摸他，人多之后又开始讲究起来，反正是典音司的乐籍，谈拢价钱就行，没必要搞强迫惹来官府。
沈徊玉被他们逼到角落，他头脑发昏努力把自己缩在街角，脑子里一片嗡鸣，母亲的预言反覆徘徊在他耳边，掌心里渗出血似的粘腻细汗，浸湿了手里的黄纸。
很多人围着他，还有人为了证实他的贱籍身份强行扒开了他的衣袖。
典音司特制，白绳表示清贞，他腕上是红得发紫的颜色，自然更被认为是可以买卖的贱籍。
沈徊玉发自本心地恐惧着奴隶的气息，那股肮脏又低劣的气场令他恶心丶颤抖，呼吸困难。
恐惧像密密麻麻的银丝缠裹住他……他们压过来了，压过来了……
“少爷——”
一道沈稳有力的声音划破天光，压住了嘈杂的人群，沈徊玉猛地擡头。
雁岚严严实实挡在了他的身前。
她神色阴沈，斥责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看到沈徊玉绯红的眼眶，又心尖一软，皱眉说：“这么多人，你可不能哭啊。”
沈徊玉压根没想哭，他只是生理性地害怕丶恐惧丶紧张，以至于双颊发热也烧红了眼。
可是看到雁岚从人群中走出，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将那群令他浑身难受的奴隶牢牢挡在身后，他莫名地鼻头一酸。
雁岚扶他起身，身后的人群开始躁动，推她，打她，骂她恬不知耻，也要争先往前。
雁岚稳如泰山，念力筑起一道屏障，将他们隔绝在外。做完这些，她最近本就匮乏的念力更加寥寥无几。
雁岚抿了抿唇，低声说：“借你一个吻。”
沈徊玉轻声啊一声，她的嘴唇就先压了上来，冷却值速退她迅速覆刻了隐身术，与沈徊玉一同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暗街的人虽然偷鸡摸狗，作奸犯科，遇到事儿却是团结一心。
“跑不远，他们跑不远！”
“快把各个巷口堵上！绝不能把他们放出去！”
……
街巷上涌满了人，拿着家夥奔向各个出口。
当年雁岚为了防止暗街发生暴乱，在此地设下了阵法，不得使用一切有破坏性的能力，除此之外，还限制了瞬移之力，以免凶手干了坏事还能逍遥法外。
奴隶们成群结队地从雁岚和沈徊玉身边擦身而过，她将沈徊玉隔绝在一块旁人碰不到的地方，侧目冷冷注视着远去的人潮。
隐身术下他们互相看得到对方。
沈徊玉背抵着墙壁，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与他贴身的雁岚，她像一只护食的狼犬，目光警惕地盯着人群。
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臂压住了他的头发。
沈徊玉顺着她的臂弯歪头，雁岚回头看他。
歪头的动作显得他十分温顺，双手也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雁岚能够听清自己加速的心跳在沈徊玉的衣襟上振动。
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应该把握住。
“因为那个预言，你就这么害怕奴籍之身？”雁岚开口。
沈徊玉不明白她的意思。
雁岚靠近了他。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她却还在压制着紧贴。
沈徊玉感到有些压迫，喘不上气。
她说：“我可以帮你把那些奴隶挡在外面，那你……”
她抓住沈徊玉的手解松了自己的腰带，在沈徊玉诧异的目光下继续握着他的手，缓缓探进里衣。
“你会怕我吗？”
她将沈徊玉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后腰上，让他感受到那处深陷的烙印。
“我也是奴籍。”
沈徊玉微微睁大眼睛。
她又用另一只手解开他的衣带，伸手穿过他的里衣摸到蝴蝶骨下的一枚烙印。
一枚奴印，一枚贱籍印。
“我们现在，天生一对啊少爷。”
“……”
沈徊玉变了脸色，在看清她的正经神色后呼吸开始乱了，他嗖地后脊拔凉，身体几乎要颤栗起来。
“你是……奴籍？”
雁岚握紧他欲收回的手，“嗯。”
沈徊玉猛推开她。
雁岚一时没防备他的力量，差点让沈徊玉脱离她的隐身范围。她脸色一沈，心里顿时有些乱，伸手将人捞回，反擒住他双腕往身后一折，抵着他后腰将人摁在墙壁上。
“你推开我，谁来护你？就凭你一个人，走得出这条街吗？”
雁岚紧贴着他的后颈，低声：“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碰你一下都是在欺辱你？”
沈徊玉喉结上下一动，紧抿着唇不开口。
他的沈默大多是表示默认，雁岚就急躁起来，押着他往外走，路过街边那扇木门时，强行破门而入。
屋主人是那个中年男人，此时他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门开后他蹭地擡起头看，面前空无一物。
他暗道奇怪，骂骂咧咧关上了门，转身就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雁岚撤了隐身术，拽着沈徊玉进屋。
她的情绪在沈徊玉的沈默中越积越汹涌，又怕自己会彻底失控，她不停做深呼吸，闭眼不看他。
雁岚的手掌像烙铁一样把他的手腕都要捏断了，沈徊玉皱了皱眉，想抽回被她紧攥着的手，这个举动却像是点燃了导火索，雁岚瞪大了眼睛。
“你怕我？怕也没用！”她咬牙切齿说，“你身体里有我的念力，你身上有我的圣印……你，全身上下已经沾满了我这个低贱奴隶的味道。”
沈徊玉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你为什么骗我？”
雁岚楞了一下。没有料到他愤怒的点不是她的奴籍身份，而是她的隐瞒。
沈徊玉沈声说：“我问过你是不是奴籍，你没有说实话。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这些？”
他猛地抽回手，后退，冷冷地说：“我的确排斥奴隶，他们身上的低劣气息令我全身都不自在，你，你现在跟他们一样……”
雁岚一瞬间怔住，却见他突然扯开自己的衣服，胸膛上依旧不完整的金色碎鸟暴露在空气中，他举起不知从哪摸出来的匕首，猛地往圣印上扎去。
“还给你！”
雁岚当然没让他得逞，情急之下她竟然直接徒手接住了匕首。
鲜血从她指缝中流出，血流如雨，滴滴落在他白衣之上，也让沈徊玉楞住了。
她眼神一暗，就用那只流血的手掌扼住了沈徊玉的脸颊，压向他的嘴唇，鲜血在他们唇齿之间交缠，她弄脏了他如玉的脸和净白的衣，浑然不觉撕裂的疼痛，眼底已燃起幽幽欲|火。
伤口在与他的亲吻中极速覆原，但残留在他身上的血仍红得触目惊心。
她身上的气流突然变得滚烫。
沈徊玉惊诧擡手横挡在他与雁岚之间，每每如此雁岚就用力扒开他的手，紧锁在他身后，推他挤他压他，步步紧逼。
“雁岚，你放手！你别…”
她掐住沈徊玉的腰，沈眸未语，念体开始无休止缠上他，如同无数双劣手，在撕扯，牵动他的身体。
沈徊玉惊愕地瞪大双眼，见到眼前人的眼中是近乎兽性的冰冷，原本明澈的双眸被黑暗淹没，暗金竖瞳陷在瞳孔深处。他双目微缩，眼里的光也如镜花水月一般，破碎着渐渐消散。
沈徊玉放弃了挣扎。
与雁岚合作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他明知雁岚是齐三的走狗，还妄图险中求利，这本就是一场与恶魔做的交易。
……
奴籍之身欺辱他，至死。
母亲的预言在一点点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