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这件事最后如何收场?”闫姝趴在荣玄怀中,忽闪着杏眸,控诉他讲话讲一半。
荣玄无奈宠溺一笑,怅然道:“能怎么办,三皇子毕竟是皇帝亲儿子,有些事情只能从轻发落,他被剥夺皇权,降为庶民。戎狄人也算因祸得福,除却那部分草原归属权,还有从皇城拨下的救济粮草。”
她一脸不虞,埋头进荣玄的胸膛内,瓮声瓮气说道:“这是因祸得福吗?这是用娜娅他们族人的命,换来的粮草。”
荣玄抚在她的背上,脸上懒散逐渐消失,双眸清明。他没说的是,那夜大殿内,娜娅决斗成功后,皇帝定下突厥人谋害皇子的罪证,与此同时,还有三皇子叛国通敌的罪名。
突厥人当然不是傻子,这种刺杀皇子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如果没有充分的利益,没人愿意听令于三皇子。
那些信笺中的信息,远远不止两方谋划的内容,荣玄前些日子派遣卯星盯梢,截胡的信笺中有一封格外特殊,不过好在让他及时替换掉,才没有酿成大祸。
“居然是边境防城图,好啊,朕苦心谋划多年才得以九州归顺,你倒是出手阔绰,倒手就能将边防图送了人。”皇帝翻阅完书信,终于看见那封特殊信笺,入目的图案让他气血翻涌,一个踉跄跌坐在龙椅上。
皇后心疼地叹气,一双美目满含担忧地为他抚背顺气。
台阶之下,三皇子诚惶诚恐地与太子并跪一起,“父皇,儿子没有,儿臣不敢。”他将脑袋重重地磕在阶梯上,很快磕破外皮,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淌而下,
他深知事情败露,万万不敢承认此事是他所为,他本来还心存侥幸,只是谋杀太子一事尚且可以周旋。
但通敌卖国,兹事体大,有过之而无不及,孰轻孰重他分得清,只能咬死不认这些事情是他所为。
“逆子,朕还在呢,就想卖国。”皇帝心气不顺,说起话来皆是磕磕绊绊,他愤恨地双眼微凸,手里抓起一大把信件掷向跪拜的三皇子。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你的密令均在其中,真是蠢不自知。”扔下的信笺飘飘洒洒落了满阶,其中一件重物顺着力道摔在三皇子面前。
他拾起那金色腰牌查看,脸色陡然一变,指着荣玄所在的位置怒目圆瞪,“是你,是你陷害我,是那时候我把腰牌给你,没给任何人。”
“三皇子说笑,我与你是泛泛之交,何谈陷害。”容玄佯装不悦,否认与他相交。
那金色腰牌正是荣玄和三皇子谈合作时留下的那枚,可他如今所言无人相信,只能拿着腰牌痛不堪言。
太子品尝出两人言语中怪异之处,看向状若疯癫的三皇子正口不择言地指着自己道:“你是蠢货,我也是蠢货,大家都被耍的团团转。”
“逆子,曹公公还不快领人把人拖下去。”皇帝扶额厉呵,严令禁止有人泄露今日之事。
三皇子被下放牢狱当夜,贵妃自请去冷宫,换来不杀之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贵妃背后的母族因此受到牵连,士族接连下狱的风声令所有人胆战心惊,本犹豫不决的人,也心意相同投入太子门下,只为保得官路亨通。
而太子此行遭受无妄之灾,虽宫中无人议论此事,可在宫门外,皇帝也无法管住全天下老百姓的口舌争议。
这些都是在闫姝昏迷那几日所发生,且在她稳定伤情后,荣玄才带人回了侯府。
两人正唏嘘着,荣玄忽然想到一事,踌躇不决地说道:“对了,你那贴身侍女还在柴房等你发落,要不要修整一番,再去看看?”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躺了几日,脸色必然难看至极。而且,闫姝私心下并不想去见她。
这不是特别难抉择的事情,“不了吧,主仆一场,最后再留些情面,我等会把她的卖身契找出来,既然她能为了钱出卖我,那我也让她尝一尝拿命换钱的滋味。”
闫姝早已想好,既然她不忠心,那便换一个好了,她找到卖身契,让荣玄寻个人牙子把人发卖出去。
不过碍于这个丫鬟心思不纯,她发卖前,特意叫人毒哑了她的喉咙,小惩大诫,必定会让她铭记于心。
时间飞逝,转眼之间已经到了隆冬腊月,闫姝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看着园中白雪皑皑,漫天雪花飞舞,一棵腊梅树傲然于天地之间。
前些时日的惊险好似大梦一场,让闫姝恍然若失,她自己距离上辈子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两月有馀。
“又在看雪,京城哪年没有雪,怎就看不腻。”荣玄长腿几步走到廊下,将手里的小炉子塞入她手中,一边还不忘唠叨几句,不像是夫君,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太爷。
闫姝抱着暖烘烘的手炉餍足地眯着眼睛,听完他的话,狠狠剜了他一眼道:“你是个大忙人,成天宫中府里两头转,怕不是忘了家里人,我能怎么办。”
自宫宴过后,一向身体硬朗的皇帝病来如山倒,太子大权在握,朝野之中武将已然归于太子麾下,文官大部分同样如此,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人选。
可怪就怪在,太子身边的大臣近些时日病的病,伤的伤。不说其他,他先前亲近的勇昌侯二公子李简昱,某一日突发疾病,死在自家别院之中,听说是先前糟蹋的姑娘太多,人家索命来了,还有胆大的人去院中一看,果真有不少姑娘家用过的衣服首饰。
这种神鬼牛蛇之说最为诡异,偏偏大多人信以为真,荣玄向来对此嗤之以鼻,不用想也知是太子搞得鬼。
而今太子当朝,李简昱为他做过多少腌臜事,他岂能留下此人。他倒是聪明,用这种方法掩人耳目,还能遮盖下人的好奇心。
“皇帝每日病况愈下,我自得进宫向他汇报事宜。”荣玄瞧她闷闷不乐地盯着一处看,心念一动,足尖轻点跨出廊下,只在白绵绵的雪地里留下一个足迹。
自宫中巨变,荣玄回府后撤掉一批奴才,又重新安排院内服侍的奴才后,他便不再掩藏自身,倒是比以往十几年来的更自由自在。
他长身立于红梅树下,高束的墨色长发在雪中自成一色,君子回头一笑,天地失色。
荣玄擡头嗅到梅香后浅笑道:“这株红梅今年长得各外美,我折下几枝放在房中可好?”
少年意气何曾消,如今正是风发时。闫姝目睹眼前好风景,笑意盎然道:“那你要多折几枝,放在书房也可添香。”
荣玄伫立原地挥挥手笑答:“多几枝是几枝?总不能将这株红梅薅秃了吧?”
他笑得肆意,满目冷然皆化为凡雪飘摇,闫姝一边暗自咂舌他是个男妖精,以往怎就觉得他美如仙人之姿。
一边思考起书房几枝花,寝房几枝花,数着数着,竟听到一阵大笑声,她忽而缓过神来,意识到荣玄这分明是在逗她。
恼得闫姝将手炉搁置一旁,羞着脸从廊下长栏拂了一把雪,随便团成球,朝着树下长身玉立的男子扔去。
可惜她力道小,不足几米雪球便落了地,何谈砸在数十米外的人身上。
荣玄看着那陷入雪地泯灭无声的圆球,绷着唇侧头不敢去看闫姝。可难忍的笑声还是从他唇边溢出,最后化成大笑响彻院子。
可恨她是被美色迷了眼,越想心中越发来气。闫姝只觉脸上身上火烧烧地热,她一把扯下身上狐裘,手里捏着把雪冲下长廊,“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闫姝气呼呼地鼓着脸,一双本就圆溜溜的杏眸里是怒火中烧。她一连串足迹印在雪地里,速度之快让人都来不及反应,一坨雪便砸在了脸上。
冷雪砸在脸上,饶是荣玄也被冰得打了个哆嗦,“笑都不能笑,你好生霸道。”抖下脸上的雪后,再一看人早已跑出几米外。
荣玄气笑出声:“好呀,你倒是还知道跑。”他长臂一捞,衣服上沾满白雪,沿着一串脚印奔去,惊得闫姝大呼着救命。
两人在雪地里肆意地奔跑,整个院子遍布他们的脚印,雪花落在他们身上发上,飞快被身上温度消融,不留踪迹。
倒是应了那句,若是此时君在侧,何须淋雪作白头。
雪花飘摇落下,逐渐掩盖两人留下的痕迹,长廊另一侧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走来一个人。
卯星伫足在廊下,铆足劲用力喊到:“世子,宫中传口信来了。”
明德十九年,冬季腊月。
太子被废,其东宫寝殿内搜查出毒害皇帝的药物,经过太医院检测,确实与皇帝常用的药物相克,作用于损害食药者心肺,伴随肺咳心悸气不顺等症状。
太子声称冤枉,其养母皇后娘娘大义灭亲,将他与王家秘谋皇位一事告知,只叹不该心慈手软,害人终害己。
外居在王家的太子妃为救太子,同其父携其麾下大将进行逼宫。宫中早有防患,将一众逆臣贼子捉拿下狱。
同天,皇帝下令,剥夺太子监国大权,于年后问斩,王家助其谋反,遂株连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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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春,太子斩首当月,皇帝驾崩,留下七岁九皇子登基监国的诏书,由皇太后垂帘听政,百官为以辅佐,自此,开展起女子为官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