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关上门，屋内弥漫的费洛蒙瞬间笼罩全身。
    “……咳咳。”
    呼吸受阻，突然咳嗽起来。经过几次干咳，他勉强调整了呼吸。但即使这样，已经吸入的费洛蒙也足以让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从踏入豪宅的那一刻起，费洛蒙就一直在扰乱他，现在感觉已经到了极限。乔希闭上了眼睛，在深呼吸和屏住呼吸两种选择中纠结。
    吃了药吗？
    乔希记得刚进入豪宅时，他吞了一大把药。但面对极度Alpha的费洛蒙，这种程度的效果远远超出想象。再加上标记的影响，乔希更加虚弱。即使吃光 一整瓶药，抵抗的时间也有其极限。他感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努力唤醒模糊的意识，乔希慢慢环视室内。和切斯的豪宅一样，这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茶几和一张床。乔希心想，这并不是因为这里只是临时住所，而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在意室内的装饰吧。
    “咳咳。”
    强忍着不断想要屈膝的冲动，缓慢移动脚步。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单，空无一人。
    肯定在这里。
    乔希用手臂同时遮住鼻子和嘴，尽量浅呼吸，目光急切地扫视房间。费洛蒙的香气如此浓郁，切斯不可能不在里面。
    他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无法抑制不祥的预感，乔希喊道：
    “切斯！”
    空荡的房间中回荡着乔希微弱的声音。无法言喻的空虚让乔希楞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焦虑感倍增，他最终移开遮住鼻子和嘴的手臂，大喊：
    “切斯，你在哪里？回答我！”
    就在那一刻，背后传来了微弱的声音。乔希反射性地转身，目光投向连接的浴室。毫不犹豫地，他向那里走去。
    呼，呼。呼，呼。
    呼吸已变得急促，眼前一片模糊。如果在浴室也找不到他，可能再也坚持不住了。乔希勉强想着这种情况下的应对。
    如果这里也没有。
    咔嚓。
    推开浴室的门，乔希感到冷汗顺着脊背滑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短暂地在睁眼的状态下失去过意识。
    如此浓郁丶沈重丶令人窒息的。
    费洛蒙。
    他的思绪已经到了极限，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想。浴室和卧室一样大，充满了香气。比他之前闻过的费洛蒙浓烈数倍，一股脑地向他袭来。
    在恍惚的视线尽头，他看见了切斯。
    “……切斯。”
    乔希像是在对自己呢喃，声音微弱。每迈出一步，仿佛脚踝都挂了重物，腿沈得厉害。一边是想倒在地上任意摩攃的欲望，一边是对切斯面孔的渴望，他像机械般继续前行。
    切斯瘫在地上，像是在洗澡时昏迷了，又或者是打算做其他的事情。他半裸的身体比以前瘦了很多，拍摄结束后洗掉的染发，让有些杂乱的金色头发遮住了脸。看着他倒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乔希不禁担心他会不会觉得冷。
    “切斯。”
    乔希好不容易来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突出的骨头在掌下清晰可感，费洛蒙让他昏昏沈沈的大脑中有了一丝清醒。乔希用力握住，重重摇晃着他的肩膀。
    “切斯，振作点，切斯！”
    〈洛特来了。〉
    想起格雷森的话时，切斯缓缓地擡起了眼睑。浓密的金发下露出的眼睛是金色的。乔希曾在某个恍惚的一瞬间见过这双眼睛，流光溢彩地闪烁着。就在他楞住的时候，切斯开口了。
    “乔希。”
    嘶哑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切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慢地坐起身来。
    “乔希。”
    再次叫出他的名字，切斯跪在乔希面前，与他相对而视。他缓缓举起干燥的手指，触碰乔希的脸颊。感受到温暖的体温，他的手指微微颤唞了一下，然后停在空中，切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他轻声说道：“终于，你来杀我了。”
    乔希睁大了眼睛。一片茫然后，切斯笑吟吟的脸映入他的眼帘。他用从未见过的幸福表情抱住乔希。
    〈求求你，杀了我吧。〉
    切斯再次呢喃起他那迫切的愿望，将脸埋在乔希的肩膀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结束了，真的结束了。”他轻声说道。这是真的吗？还是因为费洛蒙的影响而胡言乱语呢？乔希努力让恍惚的头脑恢覆思考，抓住他的手臂。
    “切斯。”
    想要立刻把切斯按倒在地，爬到他身上，这样的欲望几乎要耗尽乔希的生命力。他担心自己真的会付诸行动。
    “切斯，起来。”
    他咬紧牙关，几乎是咆哮着说。
    “我们出去说，先出去再说。”
    尽管拼命想要扶起切斯，但力量却显得不足。如果是在清醒的时候，这或许不是问题，但现在他仅维持理智就已经到了极限，想扶起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切斯，显然是不可能的。乔希最终只是勉强拉起他的胳膊，却让切斯滚倒在浴室的地上。
    “啊！”
    强忍住咒骂，乔希检查了一下切斯的身体，不禁楞住了。旧伤和新伤交织在一起，遍布他的身体。难道不是接受了药物治疗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切斯。”
    再次叫出他的名字，乔希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切斯眨了眨眼睛。那双一直茫然失焦的眼睛瞬间变紫，又重新染上了金色。但乔希知道，他终于恢覆了一些意识。乔希立刻跪在切斯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切斯，你清醒了吗？切斯。”
    “……乔书亚？”
    切斯眨着大眼睛，叫出了他的名字。这次的呆滞是因为另一个原因。他又张开了嘴，但再次发出声音前又花费了几秒钟的时间。
    “乔书亚，真的是你吗？”
    “没错，是我。”
    乔希强忍住内心的冲动，勉强笑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样子啊？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迷上你那张漂亮的脸了吗？”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尽管头发凌乱，不修边幅，脸颊消瘦，但切斯比上次见到时更让乔希心动。也许是那双失焦的金色眼睛丶颤唞的长睫毛和发抖的嘴唇使他显得格外凄凉。切斯就像一个在空荡荡的剧院里，冒雨歌唱的歌剧演员。乔希怜悯地咬了咬嘴唇，这时，切斯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颤唞。
    “那么，你现在要把我丢弃了吗？”
    “你这榆木脑袋，当然是开玩笑的。”
    乔希故意责备他，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肩膀。切斯瘦弱的身体在乔希的怀里，让他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切斯，是谁干的？”
    乔希尽量平静地问道，心中暗自发誓，无论谁对切斯的身体造成这样的伤害，他都不会放过。切斯擡头看着乔希做出的温和表情，楞了片刻后，终于开口了。
    “我。”
    “什么？”
    “我干的。”
    瞬间，乔希楞住了，话都说不出来。刚才涌到头顶的杀意在这一刻顷刻间消散。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
    “为什么这么伤害自己呢？嗯？切斯。”
    尽管努力克制自己不去逼问，但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问。乔希真心想知道，为什么切斯要自残到这种程度，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如此痛苦。
    “因为。”
    切斯像在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
    “药物已经没有了，而你也不在。”
    “……”
    “失去意识的话，就可能会发疯……或者强奸某个人，我已经不能再吃药了。”
    “所以。”
    乔希咽了咽口水，再次问道。
    “所以你才这样伤害自己？你的身体？”
    “……”
    “是为了不失去意识吗？”
    切斯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乔希又感到无话可说。切斯一直勉强坚持，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如果乔希没有来这里，会怎么样呢？
    那张幻觉中向自己伸出双手的脸又浮现在乔希的脑海中。
    〈你是来杀我的吧。〉
    他什么时候看起来这么幸福过？
    乔希在模糊的记忆中回想起了自己向切斯求婚的那一刻。那一刻，他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切斯，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乔希喘着粗气，勉强将话说出口。他仍然紧紧抱着切斯，继续说道。
    “我说过，只要你在我保护下，你不会死的。”
    “……”
    “我又怎么会来杀你呢？切斯，不是吗？”
    切斯仍然一言不发。费洛蒙和他那沈默的压迫感让乔希感到快要窒息了。切斯靠在他身上，沈默着，最终终于坦白道。
    “我不想发疯。”
    他带着哭腔哀求道。
    “噢，求求你……乔书亚，我不想发疯。”
    自从发作以来，切斯一直被这种恐惧所折磨。乔希能够感受到这一切。切斯的恐惧丶绝望丶自我厌恶，所有这些情感都化作了浓郁的费洛蒙，重重地压在他们身上。
    如此甜蜜，如此痛苦。☉
    乔希无法忍受这甜蜜，粗声粗气地咒骂着。
    “……该死的，为什么你不早点叫我？”
    如果他早些求助的话。
    乔希暂时思考了一下。他自己也无能为力，但他可以陪伴在切斯身边。给他打气，鼓励他，亲吻他。
    如果那样做了，该多好。
    他又一次在切斯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他。乔希第一次感到自责和自我厌恶。
    如果我没有变成Omega，或许可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但这一瞬间的后悔很快消失了，乔希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切斯。”
    乔希叫了他的名字。
    “切斯，看着我的脸。”
    他勉强将切斯从自己身上拉开，握住他的肩膀，保持一定的距离，切斯湿润的目光转向了他。那张始终让乔希心动不已的美丽脸庞。看着这样的切斯，乔希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听到了塞壬歌声的水手。
    “切斯。”
    为了不失去理智，乔希用充满力量的声音开口。
    “如果你不是极Alpha，我们当时就不会在一起了。”
    乔希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
    “你是因为是极Alpha，所以没有失去意识，我们才没有在一起。皮特也不会出世，我们也就不会再次相遇，如此相爱。”
    “……”
    “如果我不是Omega，我也不会被你的费洛蒙所吸引，只会忙着躲避你。你也不会在我身上留下印记。”
    乔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那么，这一切都将只是擦肩而过，我们将永远互不认识地活下去。那些无数次的吻，那些说我爱你的话，都将不存在。这样会更好吗？”
    “……”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是你他是极Alpha，我是Omega。”
    说完这些，乔希直视着切斯的瞳孔，坚定地宣布。
    “我没有任何后悔。”
    “……”
    切斯仍然一言不发。乔希意识到，现在是做出选择的时候了。他们剩下的选择极其简单：做或不做。乔希轻轻地抚摸着切斯的耳朵。那双耳垂光滑无瑕，柔软至极。
    我们会怎么样呢。
    乔希回想起自己曾经有多么害怕。当初决定生下皮特的时候，独自一人走进手术室的时候，切斯为了救皮特挡在狗面前的时候。
    在他眼前吐血倒下的时候。
    每一个瞬间，都有切斯的陪伴。乔希现在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于是，他猛地将切斯紧紧抱在怀里。
    “切斯。”
    乔希深呼吸后开口。他能听到切斯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乔希相信切斯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要在你的耳朵上做记号。”
    切斯身体的颤唞通过贴合的肌肤传达给了乔希。乔希急促地喘熄，闭上眼睛又睁开。
    “斯图尔德说了，如果费洛蒙不匹配，我们中的一个可能会发疯。”
    乔希能感受到切斯心中的恐惧。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但即使这样，我也想在你身上做记号。”
    乔希闭上眼睛，慢慢擡起眼睑，轻声说 道。
    “我爱你，切斯。”
    切斯的颤唞停止了。乔希抱着他那僵硬的身体，继续倾诉自己的心意。
    “直到现在，我从未像爱你这样爱过任何人。无论你是Alpha还是Beta，这都不重要。”
    乔希做着最后的独白，也许这是他在清醒状态下最后一次表白了。
    “我爱你。”
    直到此时，切斯仍然没有反应。他只是僵直地趴着，脸埋在乔希的肩膀上。乔希不知道他的恐惧和害怕到了何种程度，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选择。过了一会儿，切斯问道。
    “……即使我老了，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切斯擡起头来，体力已达极限，他的脸色苍白。肩膀起伏，喘熄急促，目光望着乔希。
    “当你老了。”
    似乎乔希曾经说过，随着年龄增长，外貌会发生变化，没有人会再喜欢他。切斯显然对此印象颇深。乔希看着他颤唞的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露出了短暂的笑容。
    “你会变成一个非常帅气的老爷爷。”
    他吻了切斯的嘴唇，嘴唇相贴，轻声耳语道。
    “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会想要吻你。”
    切斯眨了眨眼。泪水迅速涌上眼眶，长流而下。随后，他紧紧地抱住了乔希。
    呼，呼。呼，呼。
    粗糙的呼吸声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忽然，斯图尔德的话浮现在脑海中。
    〈如果费洛蒙不匹配，我们中的一个可能会发疯。〉
    没关系。
    乔希真心这么想。
    完全没关系。
    他环住切斯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两人的头颈交错，急促的呼吸混在一起。切斯没有阻止或推开他，反而抱住他的腰，紧紧拉近了他。好像在催促他快点一样。乔希低下头，用嘴唇轻轻咬住切斯的耳朵，低声说道。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闻到其他Omega的气息了。”
    如此强烈的欲望和兴奋感，还能再有吗？乔希感到一阵晕眩的筷感，几乎让他失去意识地轻声说道。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然后，他狠狠地咬住了切斯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