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陛下什么的不干啦2 完结倒计时2……
——如果一切被规定好, 未来也太无趣了一些。
他曾听过她不少次提及过和这句类似的话。
哪怕……时至今日,月照依然觉得她与自己是很像的人。
但是正是因为如此的相似,如此的共性,他更是觉得不解。
但即便如此, 他也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擡了擡手,一道光门就浮现在眼前, 背对着她看了那个光门一会, 方才开口:“你可以回去了, ”他淡淡开口, “再不回去天就要亮了。”
何晏晏走到光门里,但是却见他没有跟上来的意思,便下意识询问:“那你?”
他转过身,朝着与她相反的黑暗深处行去:“月影惹出来乱子, 自当由我这个兄长去收拾。”
听他这话是要兵分两路了。
那条光带伴随着他离开逐渐消失, 看起来就像是被黑暗吞没,看着他的背景, 何晏晏忽觉一颗心突突直跳, 她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上前了几步:“你自己一个人去吗?没关系?”
月照没有回头, 直到她锲而不舍再上前了一些, 他方才合了合眼, 重新回过头。
“何晏晏。”
他这名字加得郑重其事, 她也免不了跟着严肃了起来:“什么?”
“你的老师似乎没有教过你一些事情。”
她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月照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目光有些冷寂,让她想到了极地冰川,映着阴霾密布的灰白天空。
“不要说和打算不相干的人多馀的话, ”说话间,他已经一个闪身来到她的面前,离着她更紧了一些,目光紧紧瞧着她,“你既然打算和我不相干,又说这些做什么?还是你打算和我直接离开这里?”
说话间,她被他逼着后退了几步,身体也跟着有些僵硬。
察觉到她的退缩,月照就再轻哼一声笑,后退一步,不再问她。
何晏晏正想开口,但是他却是不想再听下去,只是背对着她微微一擡手,她便猛然感觉到一股吸力,像是睡梦里猛然踩空,如魂魄即将归位。
意识到这是月照要强行送他回去,她一惊,担心他真的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吓得连忙开口:“你等等!”
月照蹙眉:“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何晏晏被他气得口不择言,“我想什么都不可能看你去送死,你能不能先让自己的脑子从这里头出来!”
月照:“……”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施法的手也停了下来,微微蹙眉,静默片刻,他方才开口:“不会,”他补充,“死不了。”
“你现在有几成把握?”
月照:“……”
他一时没说话,但是何晏晏沈默了,虽然不至于去送死同归于尽,估计这打起来的结果不会太好。
何晏晏叹了一口气:“无论……”顿了顿,她声音有些为难,但是还是接了下去,“无论我怎么想,你都是我重要的盟友,作为一条绳子蚂蚱,我都干不出这种事情。”
沈默片刻,月照总算开口了:“那你想如何?”他问,“你是想和我这个盟友一起去送死吗?”
何晏晏真怀疑月照这个样子可能还真的被他弟影响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
“什么死不死的,我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才不要死,嘤嘤都说了会努力让我当上太上皇的!”何晏晏按下他的肩头,让她去看自己手里那个小小的光团。
光团在她眼前微微闪烁,似是不解看着他们。
“是这样,”她看着他,再次讲出那句,“我这里有一个稍微有些大胆点的想法……”
***
馀星回此刻还在站在院落里,面对着一个法阵。
陛下就是在这里跟着那位神君离开的,至今已经有了数日。
这么多日子以来,陛下音信全无,不管是传音还是符鸟,都接不到任何回音。
不过,陛下离开以后,这个法阵也并没有消失,里头依然有灵力波动,但就像是一个封闭的盒子,他试了很多种办法都没有办法与陛下取得联系。
他不是想要催促她,只是此刻他完全不知陛下音信……甚至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正想到这里,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太傅!太傅大事!大事啊!要马上动手了!”
…
何晏晏那片虚空里出来,就看见馀星回正在对着法阵发呆,看见她忽然冒出来,他似乎有些惊讶,想要对她伸手。
但是手指却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眼前的人,一时有些懵。
何晏晏反应过来,连忙开口:“现在我有事情过不来,这是摆脱月照做的投影,但是别担心,事情结束了就好了。”
她又看了看周围,轻车熟路直接大步走进了他的房间,边走边给他打预防针:“有件大事,现在有点突然,但必须动手了!”
然而等到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馀星回看起来有点恍惚。
就像那夜她去找他的时候一样恍惚。
何晏晏有些疑惑,看着天还是白日,她应该离开没多久啊,他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
难舍难分……到如此程度。
不过几个小时,太傅不至于如此吧。
她正琢磨着看着,便他低头沏茶,然而等到要递给她的时候,却猛然一楞。
手僵在半空。
他看了看茶,又看了看她,表情一时更加凝滞。
看着他这幅模样,何晏晏就忍不住笑了笑,心头也蠢蠢欲动。
明知此刻碰不到,但是她此刻还是腾出手,轻轻覆在他手上,像是要接过他手里的茶,本应感觉不到,但是仿佛是自掌心传来的电流,让她感觉到那双手微微一颤。
何晏晏就在“虚空”中摸他的手,她耳廓也有些略微泛红,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惋惜:“可惜了。”
他没有抽回手,声音顿了顿,倒是温和沈静:“等陛下出来……”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何晏晏又把话接了下去:“毕竟现在只能看着。”
馀星回:?
见太傅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何晏晏像是得逞了一样收回手,视线开始左右乱飘。
见她如此,馀星回哪里还不明白,他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她不知道陛下到底是哪里学来这么多混账话,但……
何晏晏擡头看去,面前的太傅表情神色莫辨,也不知道是不是反应过来什么。
她此刻不敢去看他,定了定神,等到脸色平覆了一会,赶在她开口前,她严肃询问:“太傅觉得,朕这段时间工作做得如何?”
馀星回一时被她这问题问得有些懵。
古往今来,馀星回从来没过有人把“皇帝”当成工作,也没见过会有一个皇帝皇帝会如此坦然问自己有没有当好。
如果是在一开始,他只会当皇帝陛下又是试探他什么。
但此刻,他只是觉得陛下又要想到什么新点子了,思及她刚刚这样火急火燎跑过来,馀星回更觉得不妙,就担心她下一刻就要说出什么“请允许学生辞去皇帝之职。”
想到这,他心中一跳,但面上不显,正想开口,陛下已经接了上去。
“好了,不管怎么样,时间也差不多了。”
“……时间?差不多?”他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静静问她,“您的意思是?”
何晏晏定了定了神,过了片刻方才看着他,笑着接上:“过了这么久,他们效忠陛下到底是谁,总该说了。”
馀星回目光一顿,蓦然朝着她看去,目光微动,一时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她便弯了弯嘴笑,笑得更深了一下。
“老师总说,我什么事情都不和你商量,”此刻她只是一个影子,碰不到他,但是依然伸出手,把这个虚幻的影子放在他手心,和他掌心贴拢,“这次我就早早和你说,老师不要生气,等我回来一起吃小火锅呀。”
月影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
他不知道这个小世界为什么也会诞生这种创世之力,但无论如何,这对于他先这几欲破败的身体是一大助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力量非要认月照。
是他做得不够多吗?
明明他安排了无数命运,让这些人规规矩矩地踏上应有的命规,维持着世界的运行,
他面对这三千世界,就像在照料一颗颗盆栽,精心料理,兢兢业业,修剪出最合适的模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这种力量还是不满意。
以至于他身体一日日破败,就要支撑不住,若非如此,他绝不会几次三番动用如此强硬手段去维护这个世界的命数。
但是没关系。
他目光贪婪地注视上空的棋盘,只要吸收了这些,他一定可以重新掌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虚空里缓缓走出的影子。
正是他那位兄长。
他脸上一如既往看不清什么情绪,仿佛真的是云端的神明,然而月影觉得有些好笑。
大概就是他从小这副模样,才哄得长老们觉得他是最适合的人。
但是那又怎么样?
他到底是一个人,人就有弱点,只要找到那个地方,就可以轻而易举引导他作出选择,走上他定好的未来。
比如他这位本因无欲无求的兄长,到了最后,不也因为感情,违背自己“本性”要来和他“合作”吗?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只要给他们一个足够让自己相信理由,就可以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此刻心情极好,顺口就问了一句:“是把嫂子送回去了吗?”
话音一落,月照又一个剑气直冲而去。
当然这股剑气当然劈不到他,只是可以足够堵上他的嘴了。
他侧身避开:“怎么,说点好话你还不乐意了。”
“闭嘴。”
“不……”他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之后才猛然回过劲,明明是一张虚无的脸,可是明显看到他瞪圆了眼睛,看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不是吧哥你还真输给一个凡人了?!”
月照不置可否:“在哪位置当久了,你还真不把自己当人了。”
“我本来就不……”声音微微一凝,之后又又恢覆那故作玄虚的模样,“世间种种皆有定数,不过顺应而为,人本就不能与天命所抗。”
月照懒得搭理他这一番话,只是望向头顶那一片浩渺的星空,如果说之前还是布满星辰的神色,此刻宛若夜尽天明,天将破晓,甚至在尽头生出一抹烟云般的红霞。
他忽然开口:“原本,你给这个世界,定了什么样的未来?”
此刻悬在空中棋盘,忽然一闪,原本的安安份份被吸收的灵力忽然开始反转,如一层网络一样把他一点点围困起来。
月影自然察觉到了这个变化,他瞳孔一缩,倏尔向他看去。
“人心幽微覆杂,原本就不能轻易也不能操控,”他手中长剑幻化而出,面对眼前忽然沈下人的脸,他却眸光清正澄明,哪里有半点被影响操控的样子。
月影这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直到前面黑白交错的棋子倏忽一变,变成花花绿绿的怪异模样,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擡头看去。
“怎么样,这个棋局有意思吗?”
何晏晏在这片黑暗里出现,恰好就和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月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月影,在那一张模糊的脸上,何晏晏楞是看出了几分迟疑和不可置信。
“你没送她回去?”
“倒是我想问,”何晏晏就悬浮在上空,有些疑惑看着他,“你为什么觉得,靠着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打动他也打动我呢?”
她之前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当时会有明忠的旧党,但自那次之后,之后再无消息,朝中也没有一点动静。
直到见到了月影,又经过了这么一遭,方才渐渐领悟,那次山间的夜袭,并非真的是旧党袭击,反而月影就有意无意地对她进行暗示,试图让她对月照产生怀疑。
只是她当时真没理解他的暗示,所以方才拖到了现在。
月影一声不吭看着她,直到她落在了地上,站在了一起,他方才缓过般地嗤笑出声:“该说陛下到底是赤子之心不受心障困扰,还是该说应该说你实在太过蠢笨,倒白费了我一番心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何晏晏定眼看着他,“我们是人,不是你手里的木偶,不会乖乖按照你定下轨迹走。”
闻言,他却只是轻蔑一笑,似是完全不信,何晏晏也没着急,只是示意他去那张星斗罗列的棋盘:“你不如看看,之前订下的棋局如何了?”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何晏晏拿出魔杖,轻轻一敲,瞬间破开了这片黑暗,就像是在天幕里划了一道口子,出现了一抹天光。
…
此刻打开这个天幕,仿佛是窥见了人间一角,她此刻可以随心所欲看到各地的情况。
和馀星回见到之后,她才发现这期间时间流速不太一样,在这差距里,她看到馀星回自她离开以后,对于她之前交代的事情已经一一安排,看起来有条不紊,只等着她等下做最后的收尾。
虽然馀星回应该早有准备,但是到底这一切太过突然,她也免不了有些担心。
虚空外,各地的人今夜都做了同一个梦。
那些长着耳朵和尾巴的神使,拿着陛下的诏令,正磕磕绊绊准备开始念。
“陛下……陛下说无需下跪,你们就这样听着。”
所有人都十分惊讶,陛下这是什么口喻,居然他们也有一日要听到?
这奇异情况惹得众人啧啧称奇,也十分期待,虽然陛下体恤,但不少人还是跪了下来,聆听审讯。
就在这个梦境里,他们听到了一个自天外而来的声音:“非常抱歉,这么突兀地将大家召集到一起……”
…
不说普通民众,月影听到那一些都不仅直接楞住,不可思议看着她。他本以为这位皇帝陛下想到了什么高明的点子,哪里想到她居然半点都不带藏的,居然直接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向来面对这种,唯有维持不可知,方才让人畏惧,家中的先辈,也从来没有一位会切切实实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以为自己兄长这种已经算是异类了,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更疯的。
这些蝼蚁,如何配直视天颜,若是知晓有这么一种力量在,还不反了天了。
事已至此,这个世界他是定然不能再要了,接下来的当务之急,就是从她身上把那股力量拿回来。
只是他方才一动,他这位兄长仿佛似有所感,一道剑光就砸了下来,之后便组合成一个巨大的剑阵,如一个细细密密的牢笼迎头砸下,阻挡了他了的脚步。
月影就直接被这个剑阵锁了进去,他一开始有些不可置信。
“你真打算帮她留下来?”他指了指何晏晏,又看了看一旁的月照,声音因为不可置信都提高了不少,“你是当人当久了,脑子也当……”
话没说完,何晏晏一魔杖直接敲了回去,直接把他的话拦腰截断。
“只有自己不是人的东西,才会把人不当人的。”
月影微微一顿,明明那种没有脸的五官,但是何晏晏还是明显到眼睛眯了眯,凌冽向她望来。
这一瞥,好似蕴藏着什么的力道,魔杖似乎与什么相撞,她没有防备,手指被震得发麻。
但只是稍稍一顿,她又很快把魔杖握紧,再度往上施加了力道。
“陛下居然直接告知了这些蝼蚁身份,”
他“裂开”嘴,伴随着低低的笑声,他的肩膀看起来都在震动,“天真!愚蠢!以为这一片赤诚能换来什么,还不是……”
他声音猛然顿住。
但接下来还没完,他眼睁睁看着这位“皇帝陛下”肩膀微微一动,继而就展开一双流金一样的翅膀。
他瞳孔一缩,意识到什么,想要阻止,但却已经太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那片星海里悬浮而出,身后是一双巨大的流金翅膀,仿佛站在云端,俯瞰着一片蕓蕓众生。
何晏晏从这片星海里出来了,仿佛可以对世间一切一览无馀。
这个场景,莫名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虽然这翅膀确实很好看,但是这么明晃晃出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原地起飞,就让她觉得更加眼熟。
她能感觉到底下都安静,似乎所有人都目光涣散的擡头看去。
这是真正的万众瞩目吧……
但是只是呆了片刻,她很快收敛了形容,找准了机会,轻咳几声,就在这一片目瞪口呆中徐徐开口。
月影给这个世界写了剧本,按照常理,唯有暴君身死,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才能逃出他所设定的未来。
但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便出了变故,像是一只蝴蝶扇动的翅膀,将所有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可终究还是差了最重要的一个。
暴君的结局。
她现在就要亲手去写这个结局。
原本这一些她是想要馀星回直接帮她写的,但是那会,馀星回思忖了片刻,还是拒绝了她:“陛下只需说出想说的便是,”那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睛,表情真挚,“您说什么都可以。”
或许是他表情太过认真,这样看着他的时候,总是让她忍不住相信。
想来也是,太傅写得那些文邹邹,时间紧急,她怕是背都背不下来,还不如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虽然此刻是在他们的梦里,但是如此这样对着全国人民演讲,她还是感觉到极大的压力。
…
虚空外,所有人梦境再次发生了变动。他们都看见了天空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是什么?
海市蜃楼,仙人降世?
在所有人都困惑不解的时候,在那漩涡里,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之前一些曾经跟随过陛下出征的人很快就认出了那一双翅膀。
当时的战场上,陛下在那片绝境里如天神一般降临的场景实在难以令人忘怀。
一些人每每听人讲起,便难免露出向往之色。
很快,这其中就有人反应了过来。
“这是……陛下?”
“陛下怎么会是女人?”
“陛下……这是在说什么?”
…
“你们原来皇帝已经死了,我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来的,因为一些原因顶替了你们皇帝身份,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了。”
“因为我来的世界和这里不一样,所以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治理国家,这些日子以来,全赖身边的大家……我真的什么都不会!”
何晏晏自然是有私心的,解释了他们皇帝早就死了,自己这接任这些日子里什么都没干好,只能拜托给周围的人,试图为之后进行铺垫。
说了这些,她觉得底下难免会有异动,好在他们都是在梦里,应该还有足够时间缓冲。
然而,却没有感觉到多少异心,一个个反而更加激动,目光近乎狂热看着她。
明明这些人都这十分敬,但是她感受这炯炯的目光,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压力。
她只能愈发谨慎,也愈发地谦虚诚恳。
她本来想着说完这些,这些人不说愤怒了,总改有些恐惧,她也已经让馀星回准备好了兵马,无尽间那边也已整装待命,如果有人异动,也能即刻压制。
但是,底下的人却都没什么反应,唯有目光愈发炽热。
她的声音也渐渐停下,愈发觉得眼前情况不对劲。
但或许是那些目光太过炽热,何晏晏觉得头皮发麻,魂飞天外,但也或许是那些目光太过专注,让她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但现在已经差不多了,我也想要告诉你们,现在外面有个大妖,正在操控大家,我们需要齐心协力……”
话音未落,本来还在认真听着的人,却像是才猛然惊醒过来。
何晏晏头皮一麻,更觉得不对,正想着再说几句补救,但她还没开口,忽然感觉到一股比方才更加汹涌澎湃的力量朝着她迎面而来。
因为她听到了,自星海中传来的鼎沸人声。
……
底下人声鼎沸,并非是想要皇帝去死,相反的……
伴随着汹涌而来的澎湃人声,她却有些茫然无措。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
在她想象里,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
然而比起何晏晏的茫然无措,月影的视线却愈发冰冷,他静静看了片刻,忽然嗤笑出声。
起先还是低着头,轻轻从鼻腔里发出的哼笑,但是后来,笑容也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整个肩膀都在颤抖,几乎就要直不起腰来。
“我还当你想到了什么办法,原来不过如此。”
“但你即便杀死了我又有何用,如今你取代了我,成了此间的天道,他们不过换了一个命运。”
那个幻影里,似乎翻涌出一股蓬勃的力量,像是在嘲笑,也像是蛊惑:“但即便杀我又如何,说到底,不过变成了另外一个我。”
他压住声音,笑得肩膀颤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得冠冕堂皇,到头来,不过还是想要坐上这位置。”
何晏晏没说话。
见她不开口,月影笑得就更加开心,声音近似蛊惑:“说什么不要这种力量,和我不一样,说到底你不是还要用这种力量对付我,”那一张模糊的脸上,几乎汹涌黑色的暗流,“还是一样……说什么不一样……说到底,你还不是想要这些力量。”
看着他笑得肩膀颤抖,尤似疯癫,何晏晏却一直没再开口。
她确实能感觉到民众的跃跃欲试,甚至她感觉到只要她愿意,只要一击下去,就能彻底摆脱月影之前所设下的命运,从而将他们导向全新的世界。
这一切,月影自然也可以感知,所以方才口口声声说着他们是一样的。
但是真的……只能如此吗?
忽然,何晏晏也感觉到心中一动,之前见到的金色光团就从她心底飘了出来,悬浮在上头。
何晏晏望着眼前的光,这比之前看见大了一些,也更明亮了一些,之前光团没有声音,可是此刻,她仿佛可以听见祂的声音。
如同刚刚学语的幼儿,咿咿呀呀地,连不成句。
但饶是如此,短短时间里能变成这样也很厉害,想来只要再过不久,祂就能真的好好喝自己对话了。
何晏晏伸出手碰了碰光。
那光团天上对她亲近,此刻就像是依赖母亲的幼儿,见她伸出手,不需要她如何动作,就主动飞上来,欣喜地碰碰她的指尖,眷恋贴着。
月影看见了,笑容更加嘲讽。
何晏晏握住了这片光,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以为,谁都想要这种东西?”
月影没有回答她,仿佛觉得这是没有必要回答的问题。
“你有没有把他们当过人。”
听到这,月影看起来才有点困惑,他像是皱了皱眉,似有不解:“……人?”
“人不应该是蜂群,也不是蝼蚁,他们有自我,他们应该去追寻自己想要的,而不是为了完成你所谓的命运。”
随着她最后破开的苍穹,外面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刻的战况。
虽然不太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但或许是之前刚经历了那么一遭“广而告之”,还是不少人反应过来。
“这是陛下在与妖魔对决啊!”
“我早就听说陛下几次微服,都是为了对付一个大妖,就是上头这个吗?”
“不行,我们要帮陛下!”
随着一人说出口以后,底下声音越来越鼎沸,看起来万众一心,随时就要为她这个半路出家的皇帝抛头颅洒热血。
何晏晏便在这片热烈气氛里再次出声。
“我不需要。”她声音沈沈,在夜幕里清晰出现。
这片鼎沸的声音,因为这一声猛然一顿,忽然安静了下来,似是有些不太理解。
她举起魔杖,示意他们去看头顶那一片星空。
繁星璀璨,星罗棋布,构建出一片网络,也倒映出世人的命运。
“这片星空,倒映了你们命运,我可以从中看到你们所有的过去和未来。”
这话让人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是都安静下来,听着她之后的话。
“一些人,多一些费劲努力,命运却早就注定了结局,但是同样,有些有些人天生会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世界走向一个既定的未来。”
除了月影这种高高在上,自以为可以操控一切的“人”,没有谁愿意成为滚滚洪流中的棋子,被当作一个随意摆弄的棋子。
正是那个“人”做了这一切,还叫人认为这是棋子的心甘情愿。
这公平吗?
当然不公平,尤其是对于“棋子”而言。
许多人都因为她的话露出愤愤不平之色。
“我想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不再被这片星空所困。”
她声音稍稍一顿,方才声音清晰地接了上去。
“但在此之后,我无法再引导你们未来,不知道你们会走向哪一条路。”
说到这里,周围似更安静了一些,像是有什么被打破,她没有再听到一开始那种一致统一的声音。
对于这个未来,会有人赞同,但也有人不安。
虽然有人会想要当棋手,但是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最多还是棋子。
一旦看到了一线天光,看到了其他的可能,没有人甘愿去做那样一个棋子。
她闭上眼睛,听着那些虽然杂乱混沌地丶却又生机蓬勃的声音,此起彼伏,混乱不堪,但是最后还是一一落入她的脑海里。
无数的光点如荧火一般从前方飞来,一一没入那团金光里。
月影看到了,不知道是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早不是之前游刃有馀,反而极其不可置信。
“不对……不是……你到底想做什么?!”
飞来的荧光越聚越多,她手中那团光也更加璀璨。
她望过去的时候,视线被光迷得晃眼。
“没有人想做你的棋子,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去做那个棋手,说到底,世界上最多的只是棋子。”她微微用了力,将光团收拢,那团光仿佛有意识一样,在她手里扭曲变形。
此刻,祂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挣扎想从她手里逃走。
但是她轻轻一抓,又把祂抓了回来,放在手里,细细端详了片刻。
“你看,祂本来应该无知无识,但是现在,却会害怕。”
“无形之物尚且如此,我这个人,掌握这种力量久了,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说话的时候,她收拢了掌心。
光团预感到了什么,感觉害怕了,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不丶不行!”月影看着她的动作是真的怕了,“好好说,不要动手,你要什么都可以。”
见何晏晏没反应,又挣扎朝月照看去。
“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你快让她住手,回去以后,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月照眉眼垂了垂,并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让她。
何晏晏转头看去,此刻这团光完全不似一开始见到的茫然无知,祂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在她手里滚滚发着热量,试图求生。
何晏晏甚至能听见祂也在她脑海里哀求。
哀求她放过自己,声音如初生的婴儿。
何晏晏合了合眼,不再犹豫,等到最后一点光落在掌心,她捏住这个光,就像是捏住了一个水球。
然后——
她毫不犹豫地丶猛然地用力。
“水球”猛然炸开,自她手心开始,蔓延出一个巨大的白光。
彻底的白便如同彻底的黑夜。
只是这么一闪,很快就将就周围一切吞没。
不管是眼前的人,还是头顶的星空,都被这一片白茫茫的光团吞没。
那一瞬间,她听到耳边传来撕心裂肺地尖叫。
…
伴随着剧烈尖锐的耳鸣,一切重归平静。
等到视线再次落地,眼前依然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唯有眼前的月照是期间唯一的色彩。
何晏晏有些不太确定,直到看见月照收拢了一团光,她盯了那团灰扑扑,又死气沈沈的光团一会,还是疑惑开口:“这是?”
“他放弃了形体,这就是原本模样,按照你们的理解,已经身死道消,不会再出现了。”
何晏晏明白了,这是要抓着他弟回去处置了。
她原本站在原地没出声,直到他回头看了看,她方才回过神,就跟着他的脚步往前。
但是与之前的强光不同,此刻的白光像是一张雪白的画纸,不断有文字在其中浮现,又快速隐没消失,一切出现和消失都无迹可寻。
“天道本不该有意识,此刻已经散落各处,”他随手擡了擡手,空中举起的细碎的光点依然眷恋地停留在他指尖,他静静看了片刻,方才重新收拢了手:“这个世界也不会再有人可以操控命运了。”
听到这声真真切切确认,何晏晏眼睛一亮,快步跟了上去:“这么说,我成功了?”
她眼中欣喜太过明显,月照看了看,方才点头:“是。”
何晏晏很开心:“那我回去一定要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顿了顿,又有点苦恼,“不过这样一来,聚集人心,让茵茵登基是不是就会麻烦点。”
看着她真切实意苦恼,月照再静了片刻,不置可否:“你担心这个做什么,到头来还不是馀星回做事?”
何晏晏想了想,觉得也是,点着头表示赞同:“你说的是,回去时我就和太傅商量。”
月照:“……”
他不是喜欢剖根究底的人,从来也不会去难堪地追问。
但是此刻,在这片寂静空间,他终究还是问了那个问题:“为什么?”
何晏晏:“……”
他说得没头没尾,但是何晏晏却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声音忽然就停了下来,笑意也收敛了不少。
直到他又接了上去,“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回去的吗?”
何晏晏垂了垂眼,静了片刻,又很快重新笑了起来,雀跃着开口:“因为茵茵说超级喜欢我诶!”她眼睛发着亮光,“这谁能不激动!”
“据我所知,这话他可没说过,”月照截断她后面的话,不给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只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明白我问的是谁。”
何晏晏就更加沈默。
过去,她总觉得自己不擅长拒绝,面对这种事情,她一定会回答得拖泥带水,可是此刻,听到这句,她却出乎预料的果决,甚至还没过脑子,声音就不由自主飘了出来:“我不知道,”她说,“就是很喜欢他。”
月照:“……”
“你一开始和我说可以过去的时候,我只是想着,会想我马上就能见到我家里人了,说不定还能和他们说起这一番奇遇,但是现在不一样。”
她垂下头,看着那些光点若有似无触碰她的掌心和指尖:“……但是想到他,我就没办法想象如果真的见不到他我会怎么样,比起自己一个人回去,我想要我的父母家人看见他,我也想要带他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再给他看看我从小看的书……”
月照:“……”
她一直没出声,像是在静静听着。
何晏晏觉得自己这番话实在有些直白,但是她确实不想七拐八弯的暗示,声音也有些为难:“所以我是真的不想……”
“别说了,”他直接出口打断,嗤笑一声,声音又恢覆初见时的冷硬,“不用和我剖析你对他的心意,本君可不想听你们人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你还是把这话留着给他说吧。”
何晏晏停下声音,顿了片刻,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行怀里想拿住出什么:“可是我们总是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抱歉啦污染神君耳朵了,还扰您清静。”
静了片刻,月照终于笑了起来,和往日无甚区别,看起来似乎万物不挂心的潇洒自在:“也不算,”他伸出手,准确无误阻挡了她的动作。
何晏晏一楞。
因为他刚好压住了她的手,而她手里,正好是之前月照给她的“压岁钱”。
他就这样压着她的手腕,模样看着似乎有些呆,好一会,才轻嗤般发出笑意:“你们那成亲了就删以前的好友?”
何晏晏:???
这句话意思能理解,但是组合起来怎么就这么奇怪。
他的手压在她手心,盖住她的手指,带着她一点点把那个玉佩合拢。
“收着吧,”他说,“听说你们那里有个盒子可以千里传音,那你便把他当作千里传音的盒子吧。”
说着话,前方已经出现了一道门。
深色的木门,出现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月照没有开口,就在这个门边站定,仿佛是在无声地等她做出选择。
***
这个深夜,几乎所有人都做了同一场梦,此刻也一些有人感知起先翻天覆地变化,纷纷都从梦中惊醒。
他们不约而同从房间里出来,擡头望向同一片星空。
头顶星辰浩渺无垠,一入既往,但是若是善于观星的人,便回发现今夜的星辰出现了剧烈的动荡,那些星星都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位置,而且有越来越无序的趋势。
也或者说,所有星轨都开始偏离,一个崭新的世界正随着这无序的星辰缓缓铺陈开来。
此刻已是深秋,拂过耳畔的风带着几分彻骨的凉意。
前面,馀星回已经在这片星空下站了很久。
他之前确实想要公布陛下的身份,毕竟,唯有让陛下真正认可这个位置,她方才可以融入这里……也会留下来。
但是一开始陛下并不愿意,没想到最后会以这种情况达成。
陛下此举堪称是石破天惊,直接一步到位。
鲁莽丶冲动……一如既往不计后果。
但正是一往无前的无畏,才是陛下。
这毕竟是在梦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记得这个梦境,处理起来并不算麻烦,甚至借此一举收拢民心。
但是他却不确定,如今的陛下,是否还需要这个民心。
如今这一切都已经结束,那陛下……是否还会归来?
先前看到的陛下的幻影,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一个梦。
直到听到后面传来的动静。
他擡起头,将那漫天的星斗尽入眼底,听到后面的脚步,他也没有回头,声音淡淡传来,听不出情绪:“陛下那边,应该是安全了,文书都放下,我等会处理。”
然而,许久他都没有听到身后声音。
他忽然察觉到不太对,猛然回过头。
那边星光之下,陛下就站在那里。
如同往日的每个星夜,也如同过往的每个夜晚。她笑意盈盈,眼中似乎落满了漫天的星斗。
“刚刚打完了一场架,都快累得走不动道了,”她展开手臂,“快过来接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