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 八皇子当真是好狠的心
直到日暮黄昏李延才带着将士凯旋而归, 甚至来不及稍作休整,大军便为了赶在入夜之前入城而立马拔营迁移。
许是为了尽快攻打下晋国,南钰国大军只来得及留下守城的士兵便继续追击晋国逃走的将士, 并未烧杀捋掠城中的平民百姓。
而为了能够压制住城中的平民, 所有平民都被勒令不允许离开家门,这样也使得李延率大军攻入城中时并未伤及无辜。
随着大军入城,老百姓们也被解了禁, 自发的挤在官道的两侧欢呼迎接大军入城。
南溪被安置到了城主府中, 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
随军途中诸多不便, 热水在营中可是极为稀缺的,虽说如今已经四月中, 天气虽然不冷,可他也不敢像那些皮糙肉厚的将士一样洗冷水, 对数时候也只是匆匆洗漱一下便也作罢。
一番沐浴下来, 南溪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宝来取了炭火,兢兢业业的为他绞干滴着水的头发,嘴上还说着:“这碎玉城偏僻也不富庶, 煤炭数量极少,奴才只能去厨房中取了这些炭火,木炭烟味重了些,只能委屈殿下了。”
南溪慵懒的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 闻言侧目擡眸道:“木炭也罢煤炭也罢, 左右不过是一样的作用,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又不是那娇生惯养的人。”
话虽这么说,可宝来还是觉得自家殿下合该什么都用最好的。
木炭烟味确实重,也熏人眼睛, 宝来眼看着南溪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赶紧为南溪盖上被褥打开窗户通风,随后将炭盆端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了个士兵。
那名士兵恭敬的敲了门,也没敢直接进去,就停在门外道:“范大人,将军邀您过去议事。”
南溪一楞,猜测李延估计是要说之后行动的事情。
“就来,稍等。”
他起身下床穿了鞋,懒得更衣了,就这身上这套里衣,只披了一件兔毛披风就走了出去。
南溪本就面容姣好,苍白的脸颊上因刚沐浴完的热气被蒸出一分薄红,如绸缎般柔顺光泽的青丝随意披散,一缕挽到耳后的额发搭在肩膀上要落不落的,月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清冷又柔和的朦胧圣光,整个人美得不似凡人,倒像极了误入凡尘的谪仙。
那士兵是李延身边的近卫兵,他不是第一次见南溪,但仍不免被这绝色容貌冲击到。
他直接就看楞了,心中嘀咕,这范大人明明身为男人,可比他见过的每一个女人都要漂亮,也不知道得是什么样的天仙才能配得上他。
南溪并未察觉士兵的异样,只朝他颔首:“带路吧。”
说罢便走到了前头。
那名士兵如梦初醒,眼底闪过一丝尴尬,而后迅速整理脸上的表情,快步走到前头去带路。
暗处,有黑影在暗中一闪而过,不到一刻钟时间,一封密函便被信鸽绑着送往了京城的方向。
等宝来回来时,南溪早已跟着士兵走远了。
南溪到时,李延和几位副将也才刚刚到齐。
李延并未直奔主题,而是先让人备了好菜好肉犒劳底下的将士。
美酒自然是没有的,军中规矩森严,将士严禁饮酒。
碎玉城首战大捷,宴席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喜意,南溪自认为自己在其中没起到什么作用,但那些直性子的副将却已经单方面的对他有所改观。
虽然他是皇帝明着派来监视军营的眼线,但好在他并不插手军事,更没有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惹人生厌,将士大多直来直往,只要他不添乱那就算是自己人了,于是宴席期间轮番上阵的以茶代酒敬南溪。
一轮下来,副将们异常热情又不好推拒,南溪只觉得饭没吃撑,倒是要先被茶水给撑得反胃了。
最后还是李延出面阻止,才免了他被茶水撑吐的窘迫。
饭后,一行人转战议事厅,沙盘已经被移到了厅堂中央。
四周的地貌在沙盘上一览无遗,一群人围着沙盘议论接下来的行动,而南溪再次坐到一边继续当透明人。
议事厅内再次响起激烈的争吵,刚才在饭桌上还哥两好的几人说翻脸就翻脸,再次各执己见谁都不让谁,吵得李延直按眉心。
南溪看着只觉得有趣又好笑。
会议的结果还是与之前相差不大,凌云关之前保持速战速决的方案,不过却不是像之前商定那样逐个击破,而是两位副将一组各带五千兵力同时出击,务必在五天之内将失地尽数收覆,而后呈扇形包抄绕后,将南钰国大军围困在中心,来个瓮中抓鳖。
众人对此没有意义,一个个战意盎然,就等着明日一早就出发。
副将们都离开后,南溪被李延单独留了下来。
南溪就知道他叫自己过来肯定是有话要说。
“李将军想跟我说什么?”
李延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八皇子可知南钰国的主将是谁?”
南溪缓缓蹙眉,腰杆不知觉的挺直。
李延不会无端端问他这话,必然是那主将与他有什么渊源,让李延有些拿不定主意事后如何处置了。
南溪垂眸思索了片刻,缓缓摇头道:“我自小被养在冷宫之中,甚少与外人接触,朝中的大臣我也基本不认识。”
“李将军会如此问我,可是因为南钰国主将与我一样,也是位皇子?”
南溪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但具体主角是他哪位兄长却是拿不准。
李延对他的聪慧很是欣赏,也没刻意卖关子,而是直言道:“是南钰国皇后的嫡子,五皇子。”
“是他?”
南溪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南寰素来最喜爱这位五皇子,他又是唯一的嫡子,不出意外未来皇位必然是传与他的。在有晋国兵防图稳胜的情况下,南寰会将五皇子送到前线建立军功镀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南溪只觉得讽刺,若是南寰知道这是祈战刻意设下的必死局,还会不会将他的好儿子送到前线?
大抵是不会的,毕竟他那么看重这个嫡子。
南溪抿唇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他对李延道:“这位五皇子很受父皇看重,到时候烦请李将军保他性命无忧,留着日后必有大用。”
也好,他正愁自己久居冷宫,无人识得他的身份,到时候南寰死不承认自己是他儿子,他就是揭露南寰的真面目也无人相信,更无法让他身败名裂。
这五皇子的出现,何尝不是瞌睡了来枕头,正合适?
李延从他的语气之中窥见了他的态度,闻言了然的点头:“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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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南溪大清早天不亮就起了,宝来还觉得有些惊讶。
除了急行赶路时,南溪可从未起过这么早。
他扶着南溪起身:“殿下,您怎么起了?可要再睡会儿?”
南溪摇了摇头:“不必,去端水来洗漱吧。”
说着径直穿着鞋下了床,宝来迅速上前为他穿戴好衣冠,又转身出去打了热水来侍候他洗漱。
一番忙活下来,外头正好晨曦破晓,道道金光冲破黑暗,将仍有些昏暗的室内照得亮堂。
他捋了捋衣袖上的褶皱,擡脚往外走去,宝来下意识跟上,却见他顿住脚步,侧身回眸吩咐道:“你留在此次等我便是,不必跟着了。”
宝来有些犹豫不决,又听他说是去找李延有要事商议,这才歇了跟着的心思。
南溪没有哄骗宝来,他确实是去找李延去的。
“我不同意。”
南溪刚道明了来意,李延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拒绝了。
“临行前陛下特意嘱咐过本将军,绝对不能让您涉险,若是您掉了一根头发,陛下都要那我问责。”
“八皇子金枝玉叶,前线这种危险的地方如何能去得?”
“八皇子还是不要为难我了吧。”
南溪早已料到会是如此,被拒绝了他倒也没感到失望,反而很是善解人意的道:“既然如此,我不去前线便是。”
“多谢八皇子体恤。”
李延松了一口气,只是话音刚落下,就听南溪退而求其次的接着说:“李将军武艺高强,索性我在这儿呆着也无事,不如李将军教我几招防身术,以防万一遇到了危险,也好有个自保的能力,免得拖了将军后腿。”
李延:“…………”
他眼珠子往下一转,直勾勾的盯着南溪脚步虚浮的双腿,心想,八皇子这是想他死。
他今天敢教南溪防身术,掺他的密函明天就该到祈战的手中,不出十日自己估计就能受到来自陛下的毒打了。
若是八皇子好不容易能站起来走动的双腿因为自己而又有什么闪失,以他和陛下多年的情分,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延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笑得有些勉强:“八皇子说笑了,我只是一介武夫,略懂一些兵法,在晋国里绝对算不上武艺高强,就连平日里冲锋陷阵最多的都是手下的将士,若非靠着手下的兄弟托举,也爬不到将军的位置上。”
“论起武艺,还是陛下最为精妙高深,八皇子若当真想学防身的功夫,自可回宫后向陛下讨教。”
他先是将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转而又吹捧起了祈战,只差没将求生欲几个大字明晃晃的写到脸上去。
南溪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想法,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非让他教不可。
之后为了彻底打消南溪让他教防身术的念头,李延亲自带兵出征,一去就是五日,将被南钰国大军占据的失地通通打了回来以后才回了城。
南溪要是看不出他在躲自己那就奇了个怪了,不过山不来就他,他换一座山便是。
除了带兵出征了的几个副将,还有一名名叫陈山的中郎将。
他性格冲动又沈不住气,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这次出征求得是一个快稳狠,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于是理所当然的他就被留下了守城。
军营之中除了李延和宝来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身份,李延不肯教他,南溪就趁着李延不在时将主意打到了陈山头上。
“范大人您让俺教您防身术?”
陈山挠了挠头,打量着南溪那纤细得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觉得确实是该锻炼锻炼。
他心中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当即大手一拍胸口保证道:“没问题,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如此,范某先行谢过陈将军了。”
南溪眉眼微弯,本就姣好漂亮的容貌,在这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映衬下更为熠熠生辉,晃得人迷了魂。
陈山心里直喊乖乖,之前只觉得这范大人娘们兮兮的像个小娘们,如今一看,却是觉得天仙都不如他一个笑容夺人心魄。
他傻乎乎的嘿嘿一笑,也学着南溪那样文绉绉的说:“哪儿的话,举手之劳罢了。”
南溪虚握着拳头抵着唇珠轻笑了一声,话锋一转:“我不想让旁人知晓这事儿,还请陈副将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陈留也没多想,只当他是想要保留实力,为自己留个底牌,日后真遇到个万一也好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他保证道:“俺的嘴巴可严实着呢,范大人保管放心就是了。”
那日之后陈山就开始了教南溪防身术,南溪底子差,又早已过了练童子功的年龄,想要短时间内练得好肯定是很难的了,陈山便只教了他三招。
一招擒拿式,专抠眼珠子和胳肢窝的软肉。一招过肩摔,手肘专攻人肋骨,趁着对方吃痛之际借力往前摔。还有最后一招极为阴损但却最实用的断子绝孙脚,专踢下三路。
“范大人只要将这三招练熟了,甭管对方再高的功夫,在没有防备之下那也是百分百的中招。”
“一脚断子绝孙脚下去,保证能让敌人失去反抗能力。”
陈山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教的招数下三滥,反而沾沾自喜。因为在战场中,任何招式只要实用那就是好招数,这三招可在关键中救过他好几次命呢。
他这可是将压箱底的绝招都教给范大人了。
南溪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知道这几招确实是实用。于是在李延带兵出征的这几日勤加苦练,日日练得双腿发软大汗淋漓才肯罢休,那股拼命的狠劲儿让陈山都自愧不如。
陈山甚至还将自己的宝贝匕首也送给了南溪,作为防身武器使用。
等到大军大获全胜凯旋那日,南溪已经勉强练得得心应手了。
这事儿李延自然不知道,却让暗中的暗卫一五一十的全写到了密函之中送回了京中。
晋国京城,御书房内。
“陛下,陛下!”
大内总管喜气洋洋的拿着好几封信,步履匆匆的闯入了御书房内。
祈战头也没擡:“何事冒冒失失的?”
陈留有些失态,但却没忘了半点规矩礼仪,先是走到祈战身旁噗通一声跪下,而后毕恭毕敬的将手中的信笺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八皇子有家书传回来了!”
埋在高高两摞折子中间的人闻言擡起头来,手中的折子也顺手扔到了一边,他面上掩不住的喜色,但却依旧十分克制矜持的摊开了手掌:“呈上来孤瞧瞧。”
“是,陛下。”
陈留不敢有一丝怠慢,跪着往前擡腿垮了半步,手中的信笺就到了祈战的手边。
最上面那封是南溪的字,写着陛下亲启四个大字,至于其他几封则都被压在了底下。
祈战撇了一眼,一看居然一来就好几封,他不由得会心一笑:“南溪还是念着孤的,竟一送便是好几封,也太粘人了些。”
他说话时挑着眉,一副拿南溪没办法的神情,只是当他拿起了最上面那封信笺,结果发现剩下的居然都是暗卫送回来的密函以后,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多了几分不自然。
他将馀下的几封信都拿了过来,随意的放到了桌面上,而后让陈留以及其他在场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没了外人在,祈战总算毫无心理负担的打开了南溪写的信。
信中留言十分简短,只有两行字——见字如面,我在这边一切安好,烦请陛下勿念。
如此简短便结束了,旁的什么都没说上只言片语。
祈战咬牙:“八皇子当真是好狠的心,一点都不想孤吗?”
他有些不死心的瞪着那份空白了一大半的信纸,翻来覆去还是只有那寥寥一句话,甚至连个问安和关心都没有,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他抿直了唇线,仔细将信妥帖收好,最后才去看起了那些报告这南溪近况的密函。
密函之中几乎将南溪每一日的行程都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包括有几个人因为南溪的外貌而迷了眼失了神这种小事都一一记录在册。
虽然知道南溪可能没有其他的意思,可祈战却总会忍不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万一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觊觎他的南溪怎么办?况且南溪素来心软,万一让对方以为有可乘之机,自己到时候该去哪儿哭?
祈战越看越酸,弥漫的醋意几乎将整个御书房淹没。
他思来想去,决定要亲自前往西南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