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好想
才刚刚逃出生天, 就得来了这样的消息。
陆蝶卿的心,一瞬之间被高高抛弃,扔到了谷底。
密道里, 皇太女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陆蝶卿依然能清晰想起来。
她们在里面待了没有多久, 却好像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她的情绪在密道中, 上下起伏过数次, 甚至还恼羞成怒地做过一点儿不像自己的举动。
她咬了皇太女,还说对方坏。
她那些从小到大对爹娘, 都没有使过的小性子, 在皇太女这里展露了个彻底。
可是她却在安然无恙回家后,听到皇太女在天牢服毒自尽的消息。
这是假的吧?
不可能。
不会的。
陆蝶卿冲到了常宁宫,但到了那儿, 却又被重重守卫拦在了外面。
陆蝶卿体会到了,什么叫痛悔。
她的脑海变得完全空白, 仿佛什么都没想, 但又被各种东西装满。
关于皇太女的每一个细节,曾经说过的话, 在密道中分别时的举动, 都逐一浮现脑海。
陆蝶卿感觉自己是被放断了的纸鸢。
纸鸢的线被疾风骤雨吹来吹去,终于还是绷不住, 断在了雨夜里,而后被风雨随便拍打。
无法再回到常宁宫, 她一只手按住了怀里放腰牌的地方,心中绞痛。
“怎么会这样呢…”
她失魂落魄, 路上遇到了阿桑,也听不见对方的话, 只能看到对方张合的嘴,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
她像迷路了的人,找不到方向可以回。
“卿卿,卿卿,娘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了?天都黑了,怎么不回来吃饭?”
陆荷见女儿今日一直没归,特意赶出来寻,半道上看到了女儿像失了魂一般往家走,她一直低着头,秀气的眉头紧锁着,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困惑,和往日的鲜活灿烂判若两人。
“你去打听皇太女的事了?”
陆荷将女儿往家里拉,到家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暖暖冰凉的手。
陆蝶卿却捧着茶杯,怔怔木木的,只有单薄肩膀一直在发颤。
陆荷看女儿这样,哪里还不知道,定是皇太女的事情打击太大了,才会让女儿这般。
“卿卿,此事只是宫中传来的风声,未必作准。你先不要关心则乱。”
陆荷并不知道陆蝶卿在短短一日里,发生的所在事情,她只知道女儿对皇太女过分关心,从前许是有了些交集,受了些恩惠,所以才会在听到了皇太女的事情后,如此受打击。
皇太女的事情,比起二皇子在自己的寝宫中忽然遭遇刺客,更加轰动人心。
哪怕皇城里的人知道,私底下不能去谈论这种皇室秘闻,也还是被震动到了。
不仅是陆蝶卿为此难过震惊,其他的人也都如此。
而这场风波中最最无法接受的人,还包括了稍稍显露出一些年迈的朝樱国皇帝。
作为天子,他最是多疑,所以才会在做了噩梦,找来天师占卜后,马上把目光盯准了自己的子嗣。
然后又很快去发动侍卫,挖地三尺的翻找皇室成员的寝宫,以寻找到证据。
从常宁宫搜出来的龙袍,可不就是一个放在明面上,足以让他马上给皇太女定罪的大证据?
而且是铁证如山,完全令人无法反驳和推翻的。
比起别人,老皇帝向来最相信的就是自己。
随着年龄增长,他也变得只相信自己。
对先皇后,他当初的确是有情意。但死掉的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的江山社稷?
何况就连皇后的面容,天子这些年都开始感觉模糊,慢慢想不起来。
困扰他更多的,是怎么才能保住龙体,更好地统治江山。
分布在他生活中的事情太多了,想不到皇后,似乎也没什么缺憾的。忘得多了,反倒是会好受一些,不用那么遗憾和伤怀。
就在天子想着该如何处理皇太女这样包藏祸心,想要弑君弑父的逆女时,二皇子遇到刺客的消息猛地传来。
老皇帝心中震惊,第一时间派人去找了太医,慌乱不已。
刺客能去刺杀二皇子,是不是也意味着也能过来刺杀自己?
能在皇帝心中占据分量的后妃并不多,先皇后也算是唯一的一个。其他的子女在他看来都差不多。
所以哪怕知道二皇子伤势严重,有可能成为一个阉人。老皇帝也只是震怒,觉得皇家的威严受损。
生怕被偷袭,老皇帝甚至没有亲自去探望昏迷的二皇子,只是让太医院的人精心医治。
反正他的儿女还有很多,哪怕没了二皇子,后面还有排着队的子嗣,可以在来日被重新放到储君的位置上去。
天子老了,便连年轻时的那些温情,都变得贫瘠苍白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天子收到了天牢里传来的消息。
——皇太女留下一封血书,服毒自尽。
这是老皇帝不曾丶也不敢想的事情结局。
他毕竟还是对自己和先皇后唯一的孩子有感情的,否则也不会只是把皇太女打入天牢,却不曾真的下令斩首。
随着皇太女服毒自尽这件事带来的冲击,由狱卒和太监呈上来的血书,摊开在面前时,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愧疚和痛惜,更深一层的冲击着老皇帝的心。
他觉得无措,震惊,伤心,惊疑不定。
“何至于此?”他喃喃着,手在哆嗦,仿佛一瞬间真的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
此刻不再是一个怀疑子嗣谋夺皇位的君王,而只是一个民间的老父亲。
皇太女用死,将他从皇位上扯了下来。
种种覆杂情绪冲击着老皇帝,以至于当他看到那封字字泣血的血书时,久违地想起了当年的先皇后。
也想起了曾经的那点血脉亲情。
老皇帝脑海闪过当年皇后躺在病榻上,临死之前紧紧握着他的手,求他善待他们唯一的孩子,让雪宁将来能成为储君。
“陛下…善忘,天子薄情…但臣妾信陛下,会…善待我们的宁儿…予她储君…之位…臣妾在九泉之下…也能…”
皇后拉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叮嘱,甚至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人已经没了气。
那时是真心实意的痛过,失了发妻,哪怕坐拥天下也无法挽回。
于是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哪怕许多人传,皇太女命格太硬,才会把皇后克死。
皇帝也依然记着发妻的叮嘱,一直护着嫡长女,下定决心要把江山留给他和皇后唯一的孩子。
可是人是善变的,十五年过去,十五个春秋, 雪都下了几十场。
皇帝的爱意和愧疚,也被三年一次的选秀给磨平了。
血书上,每一个字都提醒着皇帝,他愧对了发妻,他送了他们的孩子去死,甚至是亲手逼死她。
他怎么会不知不觉变成了这样?
那些早就被淡忘的情感,在面对唯一的嫡长女服毒自尽以证清白的举动时,被完全激发了出来。
躲在自己寝宫内,生怕也遇到刺客的老皇帝,在看完了血书后,几乎是扯破了嗓子激动喊着。
“来人!快来人啊!给朕把皇太女救回来!去救她!”
那些年少时,在他皇位还不稳,与先皇后两小无猜的情感,全都涌到了心头。
老皇帝踉跄着身形,甚至等不及别人去天牢救皇太女,自己就要去牵马奔过去。
大太监孙总管跟在身后,及时拦住了皇帝。
“哎哟,陛下,太医已经赶去天牢,他们一定会将小殿下救回来的。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陛下别急啊。”
老皇帝这些年沈迷于炼丹长生,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碰马,如今怕是翻身坐上去,就会立刻被马给颠下来,早就已经没了当初攻打各国的英武。
如今皇宫里人心惶惶,甚至可以说是很动荡的。
一国储君莫名被下入天牢就罢了。
二皇子也在自己寝宫,遇到了刺客,还昏迷不醒,甚至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了。
皇太女却在天牢中服毒自尽,写下血书以证清白。
桩桩件件事情碰撞到一起,就像是暴风雨叠加,让整个皇宫都变得风雨交加起来。
大太监也是跟着老皇帝,看了很多宫中巨变的人,他见过许多人浮浮沈沈,当然明白,人心如此涣散不是好事。
一个王朝最重要的就是民心,而皇帝和储君则代表着社稷的根。
倘若连上面的朝堂都乱成一团,更别提下面的百姓了。
若天子在这个时候再出什么事,其他附属国恐怕也会虎视眈眈,趁着这个时候造反,继而扑上来分一块肉…那结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朝樱国的天子最终还是被大太监劝了回来,没有再上马。
但等皇太女被人带回常宁宫时,天子几乎是立刻就过去探望了。只不过身边守卫重重,禁卫军将皇帝前呼后拥保护着。
常宁宫里,张嬷嬷守在床榻上,默默垂泪。
其他宫人也都低着头,眼眶发红,心中惊惧,恐惧着最坏的结果出现。
外人都道皇太女脾气差,不把人的命当命,恐怕将来会是个暴君。
但她们都知道,皇太女其实很好。
他们常宁宫的下人不会被打,也不会被责骂,甚至就连月银都比别的宫人要多一截。
皇太女只是性子冷淡,不喜旁人聒噪罢了。
老皇帝一进宫,就闻到了药味。
太医过来跪下:“回禀陛下,臣等已经将殿下手腕上的割伤包扎好。只是…外伤好治,但中的毒…实在是棘手。”
太医们磨磨蹭蹭,不敢说实情。
躺在榻上的皇太女,面容苍白,几乎已经没有了血色,这副眉眼瞬间让老皇帝想起了当年皇后离开时的样子。
那种痛是真实经历过的,如今再看到一下子就被重新拉回了那种情境。
他不能再一次失去自己的亲人了!
老皇帝几乎是对着太医院的人咆哮。
“把她治好!一定要把皇太女治好!”
“若是治不好,朕要诛你们九族!”
太医们个个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心中暗暗叫苦。
皇太女的心脉已经很弱了,他们谁都没有把握把她救回来。
可看陛下的样子,分明已经是暴怒,谁都不敢在天子雷霆之怒的时候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以免惹恼了对方,当下就掉脑袋。
众人只能把脑袋先别在裤腰带上,想着先把皇太女的命抢回来。
不,是他们自己的命。
皇太女能好,那他们都好。
若是皇太女救不回来…恐怕他们也走不出这个常宁宫。
所有太医憋足了劲去治皇太女。
就连在二皇子寝殿的两个太医,也被紧急喊了回来。
“你们去哪!回来!”
三皇女为此愤愤不平,但这个时候却没人理她。太医们提着药箱,脚下生风,走得头也不回。
三皇女守在二皇子寝殿中,和自己的母妃开始抹泪。
怎么好端端的,出这么一桩变故。
事情发生的突然,三皇女一时之间倒是没有联想到陆蝶卿身上。
毕竟在她看来,这姑娘只是一个瞧着弱不禁风,甚至一只手都能推倒的弱女子,如何能与那刺客扯上关系。
只是三皇女还是将陆蝶卿记在了心里。
想着等二皇子醒来后,好好问问皇兄,那刺客到底长什么模样,为何会忽然出现刺杀他,而且还是对着那种地方下手。
难道是此前皇兄做的事情,太过于龌龊,才会让刺客也看不下去,选择这么刺杀皇兄?
三皇女想不明白此事,但并不妨碍她心里知道,二皇兄有此一劫,约莫和从前做的事儿相关。估计私底下得罪了仇家,才会招来此祸。
当朝樱国天子发着雷霆之怒,让太医院的人尽力医治皇太女,甚至发了告示,想找到神医去把皇太女救醒时,整个皇宫一片混乱。
陆蝶卿经常绕着常宁宫的宫门,在外面打转。
几次被侍卫看到驱赶,她差点将腰牌拿出来,可想到此时皇太女还在昏迷,她不敢轻易动用腰牌,每次只能灰溜溜再离开。
连着三日,皇太女都没有醒来,哪怕站在常宁宫宫门处,她似乎也能听到天子的咆哮声。
这三日,陆蝶卿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当夜晚,陆蝶卿都会在心中自责,抱着自己的小人偶掉眼泪。
然而这几日,往常都会到了夜里准时出现的小人偶,也不知为何没了动静。
小少女不知道抱着自己的小人偶,回忆了多少遍在密道里和皇太女的对话,然后生出无尽自责。
她不怎么吃东西,人瘦了一圈,本来就苗条,如今瞧着更是弱不禁风,巴掌大的小脸只剩一双明亮眼眸泛着哀愁。
陆荷都看出了端倪,过来安慰她。
“女儿啊,娘知道,你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想必…能从那位手中得到腰牌,平日里是被看顾着的。你心中本就记情,这会儿不好受。但你该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也是有定数的。个人有个人的命。”
陆荷生怕女儿想不开,便循循善诱劝导她。
“你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想必皇太女如今被整个太医院和天下的名医围着,定能吉人天相。”
其实和女儿说这些时,陆荷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听说皇太女在天牢中服下的这毒,很是棘手,若遇不到神医,药石无医,人会在睡梦中死去,几乎没有例外。
陆荷打听到这些,也是因着这药名三日花,曾经也在闪国出现过,她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如今陆荷担忧的,是自家女儿的未来。
朝樱国宫廷因着皇太女和二皇子的事儿,近来大乱,恐怕朝樱国皇帝是没什么心思去应对使臣的。
到时候,闪国的使臣来了,还能如愿将女儿带回去吗?
她担忧的是这个。
但这些话,在这个档口,又是不能和女儿明言的。否则按照卿卿的性子,怕是会为了这个和自己怄气。
其实陆荷也是能理解的,十五六岁刚及笄的少女,正是将情谊看得很重的时候,可等到她将来再多经历一些事儿,就会明白,再好的手帕交,在自己的前途面前,也没那么重要。
陆荷看女儿,就像在看从前的自己,未尝没有一点替女儿感到担忧和遗憾的意思。
太过重情,是要受伤的。
何况还是在她们自己都弱小的时候。
“想开些,生死有命。卿卿,听娘的话。”
陆荷拍了拍女儿后背。
陆蝶卿没听懂娘的言外之意,她这两日连和小人偶倾诉的机会都没有了,心中憋闷焦急,忍不住哭着对娘道。
“我…我那日被二皇子的人带走,危急时刻,是皇太女派人救了我。我欠皇太女的,不只是之前的那些帮助。”
“若她死了,我真的这辈子永远欠她,我好后悔,恨我自己。”
明明那日在密道,皇太女就在跟前,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多和对方说说话,却什么都没有问清楚,就这么离开了。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陆蝶卿还是没有把皇太女从天牢中走密道出来的事儿告诉娘。
她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
皇太女既然相信她,才会把密道的事情分享给她,那无论如何,她都要保守秘密。
保守秘密就要从自己开始,才能真正作数。
倘若自己告诉了亲近的人,那么旁人也会有亲近的人去告诉。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秘密便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东西。
密道的事情非同小可,陆蝶卿下意识觉得,皇太女可能提前布置过一些局,是不能与人言的。
可是…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这种程度,皇太女为何还要在服毒之前,特意赶回来救自己?
她想不通,脑袋好乱,心里也好乱。
心疼。
陆蝶卿抱住脑袋,眼泪扑簌簌掉。
人生中最大的毁灭打击,落在她及笄的这一年少女情怀上,真的好痛。
陆荷见女儿如此难过,叹息了一声。
“我不知此事还有这些插曲,这样看来…皇太女的确是对你有大恩。”
“二皇子想对你不利?他的伤与你有关?”
陆荷又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陆蝶卿迟疑着点头。
她没法和娘隐瞒这一点。
“刺客出现,我就趁乱跑了…”
陆荷开始在原地踱步,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这样不妥,不妥…”
朝樱国宫廷里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女儿却被卷入了这样的纷争中。
就在娘俩想着此事时,忽听外头有太监的声音。
“陆姑娘是住在此处吧?”
两人一惊,对视了一眼后走出去。
白铭已经挡在了院子里,正在和孙总管周旋。
“不知公公来此,是为了何事?”
夫妻俩就陆蝶卿一个孩子,猛不丁见有宫人来找,心里就开始咯噔。
大太监脸上笑眯眯的,很是和颜悦色。
“皇太女醒了,咱家来就是带陆姑娘去见殿下的。”
孙总管是陪在朝樱国天子身边,看着对方从当初的太子,一直变成如今的九五之尊,又到如今稍显年迈的模样。
他可是很清楚,经过这一遭,皇太女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反而变重了。
也是命大,皇太女从鬼门关走一遭,被重新救了回来。
也亏了刚好有一个云游天下的老神医,经过此处,知道了皇太女危在旦夕。
神医揭了皇榜,这才在今日进宫,将殿下救了回来。
这番大起大落,孙总管在一旁看得分明,知道皇太女在陛下心中位置,几乎已经是不容变动了。
储君的位置,反而因祸得福,真正坐稳了。
而皇太女醒来后,没有问旁人,却是第一个想起了这住在冷宫旁边的闪国小郡主。
孙总管方才还不解呢,如今过来一瞧,登时心里门儿清。
恐怕是这闪国小郡主花容月貌,在皇太女心中留下了印子。
在来之前,孙总管就已经查清楚,知道陆蝶卿就是皇太女没出事之前,特意带出宫去的那个宫人。
总之,不论如何,闪国郡主不再是先前人人都能欺负一下的“冷宫”质子了。
听到孙总管要请陆蝶卿去常宁宫。
陆荷和白铭对视了一眼,心里都不放心。
别怪他们自私,实在是和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贵人打交道,他们一定是下位者,丝毫没有拒绝的馀地。
陆荷心中感激皇太女对女儿的帮助和重视,但又担心对方太过于重视女儿…
相比于这对夫妻俩的谨慎和担忧,陆蝶卿整张小脸一下子就放光,好像长开的小花苗重新活了过来。
“殿下醒了?”
她冲到了孙总管面前,哭了三日的双眼,肿成了核桃,人也清清瘦瘦,仿佛风一吹就倒。可这会儿,眼睛却明亮到宛若星辰亮起,就连孙总管都有些楞住。
这几日陆蝶卿吃不好喝不好,睡也睡不着,整个心一直在受到煎熬。
她好怕皇太女真的会出事。
无尽的自责和懊悔,几乎要彻底击垮了她。
但好在!皇太女醒了!
陆蝶卿一下子容光焕发,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孙总管手里的拂尘挥了挥:“陆姑娘如今可方便跟咱家去见殿下?”
“方便!”
小少女几乎是快跳起来的那种高兴,本来眼尾微微下垂,眼眶也是红彤彤的,一看就是私底下哭过好多次。
也因此,如今的表现,也更加让人感叹。
陆荷欲言又止:“…”她想和女儿一起去。
然而孙总管眸光落到白铭和陆荷身上时,却皮笑肉不笑,显然是只来请陆蝶卿一人,不会通融别人跟过去。
陆蝶卿没注意到爹娘的神情,只看着孙总管,脸上带着期待。
“我们赶紧去吧!”她催促。
往常见到这些在贵人身边的大太监,陆蝶卿都是避着的,甚至会刻意保持距离,显露几丝谦卑。
如今这些东西都被她忘到了脑后,只剩下望穿秋水的焦急。
她想见皇太女,好想好想。
*
三日并不足够让郑雪宁手腕上的伤口好转。
她割开了手腕,写了血书。
她写的每个字,都是权衡计算后,足够打动父皇,甚至让对方悔恨,才写下的。
常宁宫里的人,几乎是铁板一块,人心稳定。
所以二皇子刚刚买通宫人,对方就马上来自己这边坦白一切。
郑雪宁将计就计,任凭龙袍被放在常宁宫。
被打入天牢,是她预估到的处境。
血书该怎么写,也是她提前了好几个日夜,推敲了父皇在性格上的弱点,写下的攻心计。
她要把这盘已经下不去的棋彻底掀翻,然后重新下。
天子的悔恨和愧疚,可以利用。
苦肉计也成了必要的一环。
割腕时,只是伤口看着吓人,却避开了真正的要害。
服下的毒,也算准了日子,让早就寻到的神医,装作无意经过进宫化解。
每一个环节,郑雪宁都静静看着它发生,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推一把,让它看着更激烈。
她料准了一切,料定天子的反应,料定自己的翻盘,料定…
但她唯独没料准的是,在看到那爱哭的少女冲进常宁宫,一把冲到她怀里放声大哭时,自己忽然纠扯着痛起来的心。
“呜呜呜殿下!你没事太好了呜呜,我以为你真的要死了,殿下你都没有告诉我,你背着我服毒,我不知道…呜呜呜…”
“我那天不该走的…是我不好呜呜呜殿下…”
后怕的少女,几乎团成了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小猫咪,不住往皇太女怀里拱,哭到眼泪成串落,像个小孩子那样的哭,不讲什么形象,只有放松下来的伤心和懊悔。
陆蝶卿是真伤心了。
她紧紧抱住皇太女不撒手,眼泪蹭在人家衣裳上,脸蛋窝在皇太女脖颈,哭到打颤。
张嬷嬷看到这一幕,也跟着抹了把泪。
孙总管止步在殿外,听着这哭声感叹——这才是真情啊,也难怪皇太女刚醒来,就要见对方了。
常宁宫的宫人,在张嬷嬷的示意下,一个个悄悄退出了寝殿,给二人留出空间。
陆蝶卿哭成了撕心裂肺的小花猫,脸上眼泪根本擦不完。
郑雪宁被她哭得鼻尖也跟着酸。
她反手拥住少女,将她抱到腿上,轻轻环住了人家的纤细腰肢。
“对不起。”
郑雪宁将下巴搁在少女脑顶,声音轻柔到宛若春风吹过。
“我错了。”
她不用本宫,也不再端着皇太女的架子,温柔到叫陆蝶卿更想哭了。
“我不该让你难过。”
郑雪宁看着怀里的少女,心又酸又痛,想扯出一个笑来安抚少女,但眼泪却也跟着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