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变局 徐无咎假传圣旨,罪无可恕!……
京城的天一片黑沈沈, 平静无波的苍穹之下是一片波诡云谲的暗潮。
皇宫前所未有的戒严,身披金甲的侍从将整个皇宫闱得水泄不通,最中间的乾清宫里, 乾顺帝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双眼紧闭,胸口金色寝衣上洇出一片血色。
“父皇怎么样了?”
萧逸站在榻前, 神色凝重地往里看,只能看见层层叠叠的金黄帷幔, “太医呢,父皇要什么时候才能醒。”
“这……”太医令跪在榻前,探手进帘子又把了一次脉, 神色犹豫,“陛下伤了心脉, 老臣只能竭力施针遏制住伤口恶化,但具体能不能好, 还要看陛下能不能醒过来……”
这话一出, 殿内侍疾的妃子宗亲们都应声哭了出来。
日前, 乾顺帝在后宫遇刺,行刺的是后宫的老人了, 一直默默无闻,也不知怎么会做出这般骇人听闻的事来。
匕首半臂长, 直直地捅入乾顺帝胸膛,听见殿内的惨叫,随身的侍卫一举冲入,当场就杀了那名妃子,株连九族,但乾顺帝一直没醒。
皇帝出事, 老臣们按照惯例,请太子监国,而其他皇室宗亲侍疾。
“哎……”站在众人之首,萧逸神色有些凄楚,他上前两步欲掀开帘子往里看。
唰——寒光闪过,直逼萧逸的衣袖。
“太子殿下有令,在陛下醒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龙榻。”殷微尘站在榻前,一身洒金的鱼龙服,绣春刀被通明的灯火折出晃眼的白光。
“你!”萧逸神色愤懑,直直地盯着殷微尘,“殷大人什么意思!我是父皇的儿子!身后诸位亦是父皇的长辈,这般危机时刻,哪里容得下你做主!”
“正是!”几位老皇叔一脸激动,“就是东宫在这,我等也要和他理论理论,陛下还没去呢,这天下还不是他一个黄毛小儿说了算!”
“睿亲王!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一群人的视线落到站在角落里的中年亲王身上,睿亲王一楞,讪笑着开口,“哪里,哪里。”
“…………”
几个老皇叔颇感无语,但也不是没有预料。这位乾顺帝最为宠爱的弟弟今年里认了个干女儿,封作朝阳郡主。
而这位郡主是朝中礼部左侍郎徐辞言的妹妹,徐辞言是坚定的太子党,导致睿亲王身上也打上了太子的印章。
让他帮忙开口说话,简直是做梦。
“老夫今天就把话撂这了,”为首的宣亲王白发苍苍,神色肃穆,“兹事体大,今天我们见不到陛下是不会走的!”
话落,他快走两步直逼龙榻,殷微尘啧了一声,手里拿着的绣春刀往前一推,宣亲王却仿佛没看见一样,不管不顾地往刃口上撞。
倚老卖老的老东西,殷微尘暗骂一声,视线落在大殿外急匆匆赶来的一群人身上,干脆利落地收了刀。
“你?”宣亲王不解,趁此机会快走两步,一手已经扯上了帘子,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厉呵。
“宣亲王这是要造反么!”
萧璟一身朝服打扮,身形虽还是少年模样,气势却凌厉得不可直视。
“陛下还在,还容不得你做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萧璟冷笑着,一步步上前,他走过的地方,妃子丶太监丶皇室的贵女们纷纷退开,露出路来。
“我看今天谁敢靠近龙榻!”
“你,你,”宣亲王手一抖,帘子又将一切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了,他离得近,敏锐地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腐臭味,心底大惊,面上却摆出凌厉的神色。
“太子,按照辈分你该唤我一声皇叔公,陛下亦该唤我一声皇叔!”
“眼下陛下出事,身为宗室代表,本王前来查探陛下的伤势无可厚非,这么多天了陛下还未醒来,太子殿下,你这般作态,是有何居心!”
萧璟不言,跟着的文臣里立马就跳出一人,直直地瞪这宣亲王,“宣亲王,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将来也会是太子的天下!”
“尔等虽是长辈,但也许牢记天地君师亲!说难听些,你一个打秋风的亲戚,怎能这么和太子殿下说话!”
一来一往间,乾清宫里文臣和宗亲们吵得火热,萧璟站在文臣之首,冷淡地看向对面站着的两个皇兄。
萧璟问:“两位皇兄也想掀开帘子吗?”
萧逸退后一步,不动声色地将萧衍露在外面,邑王见此情景心底大为膨胀,当下冷笑着开口,“太子殿下,父皇不仅是你一个人的父皇,还是咱们几个的父皇。你这般行事,和秦二世有什么区别。”
“这话是谁教你的?”萧璟看着他笑笑,他少有这般气势凌厉的时候,看起来和当年纯善到有些糊涂的东宫大不一样了。
没反对吗……萧逸若有所思地看他,视线一转,只见正和文臣吵得剑拔弩张的宣亲王借要打人的动作,悄悄给他比了个手势。
果然如此!
萧逸心中大定,忍住想笑的冲动,暗中朝文臣队伍里使了个眼色。
就像萧璟可以往宗亲队伍里塞个睿亲王一样,他们自然也能策反文臣。
“禀殿下!”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官吏,神色惊恐地扑在地上,“西北粮草被劫,眼下军队已无粮草可使。”
“还有,”那官吏浑身发抖,惊惧至极的模样,“陜西布阵使黄耀文上折子状告监军徐无咎假传圣旨!忤逆至极!”
“什么!”萧衍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抱着点看热闹的意图瞥向萧璟,似笑非笑,“太子殿下,本王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徐无咎似乎还兼着个詹事府少詹事的职吧?”
假传圣旨,这一个罪名一出,就连吵闹着的文臣宗亲们都不开口了。
宣亲王率先开口讥讽,“太子殿下,这等忤逆小人你不管,有何脸面来管咱们呢?”
“说到底我们可是你的长辈,那徐无咎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蔑视皇家尊严!”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气急起来。
假传圣旨在历朝历代都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就是他们这些宗亲也没法子忍受,试想有一天谁拿着个假圣旨,二话不说就把他们家给抄了人给杀了,到时候他向何处喊冤去!
这口子绝对不能开!
几位老臣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了,宣亲王几个闹着要看陛下,这也是人之常情。说起来他们也很好奇乾顺帝的伤势到底到了哪个程度了,怎么一直不醒,只是万一一个不好,日后还要在太子手底下做事,不敢闹开。
但假传圣旨可就不一样了!
“可有证据?”首辅黄兴和率先发问,“布阵使参徐无咎假传圣旨,到底是传了个什么东西?”
“有。”官吏抖着手将折子翻开,最后面那一页就是抄录的假圣旨内容。
“这,这……”黄兴和一目十行地扫视,看完之后,心底的天平不断倾斜。
这徐无咎乃官场新秀,当年殿试的时候他还在人卷子上圈点了呢,算得上是自家看着长起来的小辈了。
按他对徐无咎的了解来说,这人应该做不出这般大事,但问题是按他对乾顺帝的了解来说,陛下也不可能颁布这么一张圣旨啊!
这和把陜西割给徐无咎,让他自立为王有什么区别!
“杨大人,”越看额角冷汗越冒,黄兴和当机立断地把事情抛出去,“你来看看,这可怎么说?”
杨敬城看了两眼,一抖手把折子摔在了底下,向来带着三分笑意的面容顿时沈了下来,“殿下,臣以为兹事体大,绝不能轻易地就下了决断,还请殿下三思啊!”
“杨大人这说的,假传圣旨这些事还需要三思?”萧衍赶忙跳出来,讥讽地朝他一笑,“说起来杨大人也在这九族之中吧!”
话落,他蹭地跪了下去,直直地高呼,“还请太子殿下做主,绝不能任由此等小人苟活!”
“请太子殿下做主!”
宗亲丶文臣武将,一时间乾清宫内浩浩荡荡地跪了一大片,呼声震天。
萧璟站在原地,死死地捏紧拳头,一言不发。
***
陜西境内亦是一片哭嚎,不抄不知道,一抄吓一跳,在百姓饿死大半,军队也缺衣少粮的情况下,世家大族里竟然还能有放到长霉的粮食。
都吃不完了,在前头官府许以名利,百般规劝的情况下,不说是捐粮,就是卖都不肯卖一点。
开始抄家的时候,当地百姓还有些怨言,直到看到那一袋袋比山高的粮食拉出来,再看看那他们过年也吃不到的好东西出现在泔水桶里,一时间哑口无言。
粮食被分成两份,一份用来赈济灾民,一份送往边堡,支撑军队。
再过半月,朝廷的赈灾粮终于到了。
黄灿灿的玉米堆在麻布袋子里,一扯开绳就哗啦啦地泄出来,像是撒在地上的太阳。
“这是什么东西,长得又不像谷子又不像麦子的?”
卸粮食的地方被官兵团团围着,陵州城里的百姓兴奋地缩在外面不住打量。
他们没听过这玩意,但是知道这时候朝廷送来的东西,一定是可以吃的。
更何况这玉米长得那么喜人,和所有能饱腹的粮食一样金灿灿的,看着就让人高兴。
衙门里已经派人准备分粮了,每家每户按人头来领取,怕百姓们不会做,还有人在旁边讲解。
只是条件有限,什么油煎炖煮是不太可能的,大多数人家还是趁着烧火取暖的时候把玉米棒子往火堆里一丢,烤熟了吃,或者是丢到烧水的锅里煮。
几家几户一块做饭,还能省点柴火。
白烟渺渺升起,萦绕在街头巷尾的每个角落,沈寂已久的小城终于又生机勃□□来,难民们脸上也绽起了笑颜。
随运粮官兵们一起到来的还有一队装备精良,骑着高头大马的衙役,他们都着统一的制服,手持长刀,进城以后片刻也不停留,直冲府衙而去。
那骇人的气势,吓得城里的百姓纷纷关门闭户,只敢从窗户那露出一小个缝来瞧。
一看清人去的方向,百姓们大惊失色,见人过去了,纷纷往几个老秀才家里跑。
和外头热热闹闹的景象不同,府衙内一片死寂,小官小吏们凑到一块,默默地掉眼泪。
朝廷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他们大人将被拔去官服丶披枷带锁丶由喉官衙那党子鹰犬押送往京城受审。
“呜呜呜呜呜呜世道不公啊!黄耀文那档子吸百姓血吃百姓肉的没什么惩罚,凭什么罚我家大人啊!”
看着闯进来的那群凶神恶煞,官吏们哭得更大声了。
为首的那名鹰犬貌若好女,眉心一点朱砂红痣配上白净的面皮,让他看上去就像庙里的观音一样慈悲漂亮。
他一脚踹开房门,昏沈沈的屋子里不见半点光,青年怀抱宝剑的手腕可见骨,闻声仰头一笑,轻轻地唤他名字。
“罪臣徐辞言,假传圣旨丶蔑视皇威,其罪之大无可恕也,来人,带走!”
殷微尘握紧手里的绣春刀,一字一句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