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监军 “你脑壳坏掉了?简直是……
“你脑壳坏掉了?简直是异想天开, 我说你怎么这次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呢,原来是给朕闹个大的!”
乾清宫里,乾顺帝气得顾不上威仪, 将奏折拍得啪啪响,“西北在干什么,那是在打仗啊!你一个文官, 是能扛枪还是能杀敌啊,非要去凑这个热闹!”
“不可能, 朕不同意,你想都别想!”
徐辞言站在下首,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连说话机会都没给他一个的乾顺帝, 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自从他大殿上奏请监军开始,皇帝就像是炸了一样, 从宣布散朝到提溜他到后殿骂,一气呵成。
“陛下, 您好歹听臣一言。”徐辞言殷切道。
“行, 朕倒要看看你能扯出什么花来, ”乾顺帝冷笑一声,“监军惯例上是派太监过去, 兵仗局那边是没人了吗,偏要你出这个头!”
“本朝太监势弱, 若去监军,必是要能文能武的年轻太监才行,”徐辞言不急不缓,“但崔将军的脾性您清楚,连布政使都敢惹,年轻太监哪里能压得住他。”
“那兵部就没人了, 刘海涛不还在那立着的吗!”
“刘尚书年迈,您就饶了他吧。”
徐辞言越发无奈了,请求监军这事,说起来他也是有些心虚。
普天之下可没有哪个官员,刚回京叙职没多久,就又要抛下朝廷和皇帝,跑到西北去的。
奈何这事情一件接一件,行刺皇帝和东宫的人到现在都没个眉目,外有鞑靼虎视眈眈,内有这么股暗中的势力心怀鬼胎,徐辞言实在是放心不下。
特别是原着里记载了,崔鸿可是死在这场战事里,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背后有没有后手,徐辞言都想要一探究竟。
只要崔鸿没有干涉储位的意思,失了这么一个将才,可是大启的损失。
徐辞言摇摇头,多亏礼部尚书周宿是他熟人,不然他这礼部侍郎的名头,怕是挂得有些不稳了。
想了想,他还是斟酌着开口,“陛下,眼下并非朝中官员无能,实在是怕崔将军犯浑。”
“西北天高皇帝远的,若是他心怀不满,把派去的监军坑到前线去送死,朝廷罚还是不罚?”
“若是罚了,他只需扯个意外的名头,不能伤筋动骨,还恐伤将士们的心。若是不罚,难道就纵容他这股子气焰继续嚣张下去?”
“天下姓萧,还不姓崔。”
“…………”乾顺帝楞在原地,无言以对。
时势如此,罚或是不罚,都是朝廷的难堪。
难不成从后宫入手?婉贵妃是他族姐没错,可肚子里还怀着子嗣,若是气急了除了点意外怎么办。
乾顺帝膝下单薄,实在是赌不起。
“陛下,”徐辞言笑笑,眼中满是坚定,“臣对崔将军怎么也算是有举荐之恩,将军惯来重诺,又承了臣的恩情,还能把臣丢给鞑靼?”
“眼下,臣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乾顺帝哑口无言,他深深地看着徐辞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罢了,无咎,你再让朕想想。”
“臣告退。”见他目露犹豫,徐辞言笑笑,行礼退下。
退朝之后,乾顺帝既没有批准徐辞言监军的请求,也没有另派其他人,朝臣们看着,只当陛下在犹豫。
监军未定,对崔鸿对处罚却不能拖了。内阁拟文之后,乾顺帝连发十二道申谕令,极力斥责崔鸿。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定西军里,竟然传开了朝廷要削减军费的事情。
本来将士们对此都有所怀疑,直到接到了这十二道申谕令,一下就炸了。
动乱之事传到京城,乾顺帝站在窗前,定定地看向西北的方向,半晌才叹了口气。
“朕对不起无咎啊……”
“陛下何出此言,”鸿喜闻言,颇有些心酸,身在陛下这个位置,看上去显赫,有时候却连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到。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徐大人这几日接连上折子,监军之意彰显,想来是做好准备的。”
“您若是怕他出事,倒不如给徐大人个钦差的身份,既能监军,也免受地方官员约束。”
“罢!”乾顺帝重重闭眼,“鸿喜,传旨下去,命礼部侍郎徐辞言领十三道监察御史职,监军纪丶清军事……再赐一把尚方宝剑,定西军内若有战士不服,斩立决!”
…………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八月初,江南地带尚且还残留着夏的馀韵,塞北已是一片白雪皑皑。
一靠近边关,风里除了夹着雪粒子,还裹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天色灰蒙蒙的,压得本就低矮的山包更加地扁平,远远望过去,活似一个个小小的坟包。
那些边堡,就成了坟包的顶。
驻守边堡的将领早早得了消息,神采奕奕地站在堡垒之上,眯着眼睛看远处。
“都警醒些,朝廷派来的监军就是这日到了,”将领交待身旁跟着的,“到时候人一来,你们就说将军去巡防了,没人能做主,边堡重地,不敢让他们进来。”
“大人,真就这么把他们晾在外头?”一小将问。
“哼,”将领鼻子哼出股白烟,“朝廷打的什么心思,你们还不知道吗?眼下正是关键时候,若是来的这个监军整日里指手画脚的,仗还怎么打!”
“早早割了脖子等死算了!”
“只不过是下马威罢了,”将领来回盘算,“里头大将军正在款待将领呢,等到一两个时辰散宴以后再放他们进来。”
“听说来的是个太监,这冰天雪地里冻上几个时辰,不知道那没把的东西还尿不尿得出来!”
这话说的实在是糟,一时间,守堡的将士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再过了些时辰,远远一片白色的雪地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大,到了近处便显了出来,是一队喉官衙衙役开队,一前一后簇拥着两驾大马车的队伍。
“怎么有两驾马车?”小将一楞,下意识地看向上头。
“人家京里来的,享福享惯了,你管那么多干嘛,”将领没好气地骂了句,一脚往身旁站着的斥候一踹,“你,去,给我好好地查查他们的文书腰牌这些。”
“是!”斥候哈哈大笑一声,一溜烟跑了过去。
“来者何人!”他一到队伍前头,就格外威风地呵斥一声,“边堡重地,你们这时候靠近,怕不是鞑靼的奸细!”
徐辞言微微拉开帘子,冷风一阵一阵地往他脸上刮,割肉一样的刺痛。
领头的衙役下了马,好声好气地开口解释两句,那斥候却是越发地猖狂起来,大叫着要查他们的腰牌。
边防一线接一线,到这里,已经是最靠外头的了。从京出发到这,前头早不知道审了多少回了,身份哪里还能有疑。
徐辞言冷笑一声,搁着下马威呢。
他关了帘子不再看,后头的马车里下来了一个头戴三山帽,身着御赐蟒衣的中年太监,正是兵仗局提督军器库太监,吕修。
崔家一门两将军,其中小崔将军崔锦堂,进士出身,当年观政的时候正是进的兵仗局跟的他,算起来,两人还有一段半师之谊。
是以,吕修到这边关了,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他往马车处瞥一眼,见徐辞言没有出头的意思,便火冒三丈地上前去斥责那斥候。
“你是什么身份,还敢朝洒家要凭证来了!”吕修言语颇不客气,“广威将军呢,洒家倒是要问问,崔将军是不是一朝得势,把故人都抛到脑后头去了!”
“这……”那斥候听他这么一说,再一看人毫不客气的样子,心下也有些没底了。
“这位大人稍等,容下官前去通传通传。”他到底不敢硬着来,苦着脸又跑了回去。
堡垒上的将领一见这场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冷笑一声,“看来这次是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我倒要看看是多大的官!”说罢,他一挥袖子,下了边堡就往最大的那顶帐篷处跑。
一掀开帘子就是一股子暖气扑面而来,帐篷里头,崔鸿一身盔甲闪着寒芒,高翘着腿坐在首位,下方左右两侧各设席位,坐着定西军里说得上名字的将领们。
“大将军,”将领一进帐,当下合手行了个军礼,“朝廷派的监军来了,看腰牌,是兵仗局的管事太监。”
“呵,”崔鸿神色一顿,把酒盏往桌上一抛呼地站起来,皮笑肉不笑,“本将军倒要看看,宦官大人有何指示。”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朝外头走了出去。
“兵仗局,呵,”几个将领听见这个词,当即冷笑出声,“这些没根的东西最为可恨,往日里铸的鸟铳什么的,一个个都占着,不肯给咱们。想要申报点兵器,更是难上加难。”
“眼下到了咱们的地盘,老实点还好,不老实的,可得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崔钧坐在左边最上首,看着这场面,不由得心底叹了口气。
他这族叔手底下的将领,各个都是猛将,放到战场上那也是纪录严明以一抵十的主,但私德方面,实在有些不修。
朝廷将监军的消息捂得严实,他也不知道来的是兵仗局的哪位,若是吕大人,少不得要他费心多照顾照顾,只是没有崔鸿示下,这些兵痞子听不听他的,也不好说。
正思虑着,远远地就听见崔鸿爽朗的笑声,雷一样地传过来,再过一会,帐篷的毡子被重重地掀开,崔大将军亲自揽着个青衣的官员走了进来。
“弟兄们,都起来,”崔鸿志得意满,重重地拍了拍那年轻官员的肩膀,“都来见过我这兄弟!”
“无咎!”崔钧喜上眉梢,噌地就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