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K.异族亡情祭(02) 机会。……
“啊!”
站在前面的一个新乘客被吓了一跳, 几乎倒在了身后鹰钩鼻的怀里,被鹰钩鼻粗鲁一推一拉,站直了, 但人也缩成一团,立刻躲在了人群内。
这张诡异的笑脸油光满面, 像上了蜡油的木制雕塑,但面部肌肉的流畅走向却彰显着这的确是活人的真皮。
来者是一名中等身材的男性, 忽略那热情笑容,长相也平平无奇,唯独脖子左侧有着一个格外显眼的黑色-图腾,若隐若现,被杂草一般的粗糙黑发给遮挡了。
“为增加我们班级凝聚力, 身为班长的我特意组织了这场团建。因为担心普通活动你们会无聊,所以我特意选了我的家乡为团建地点。”
他刚说完,所有乘客几乎都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口袋, 掏出系统给的纸条。
只扫了一眼的时间,班长并没有等大家看完,立刻就接着说道。
“我的家乡是颇负盛名的恐怖谷,因其风景优美和特殊的风俗而吸引外界。但谷长不愿过多游客打扰谷内居民, 一向拒绝外人进谷。”
“不过, 正值谷内一年一度的盛会, 我说服谷长, 为大家争取了机会。大家只需要在谷内帮忙干点小活儿, 吃住谷内提供, 还可以参与外人无法见识的盛会,开心吗?”
他咧着嘴,眼睛周边肌肉却没动。
并没有人答覆他。
班长维持着那诡异的笑脸, 再次询问:“你们开心吗?”
“是的,我们很开心,”鹰钩鼻放回纸条,眉压眼的面容常年透露着不耐烦的神态,但却勾着嘴角保持假笑应了声,“请问班长,什么时候你才带我们进谷呢?”
“先吃了药丸,一人一颗,否则你们无法窥见谷内光景,”班长从身后拿出一袋子药,丢给鹰钩鼻,“尽快,去别人家做客时迟到可是大忌,我可不敢保证你们无礼的下场。”
以鹰钩鼻为首的六人小团体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焦躁而不安的新乘客并没有节外生枝,相反,他们都被鹰钩鼻所威慑了,接了药看都没看立刻就吞了。
仅有的几个还在犹豫,但看其他人并没有要当幼稚园园长的打算,也随了大流吞了药片。
鹰钩鼻把药分下后,药袋扔给了末尾的闻述。
啸天黑着脸来领了药,白鹄看到那个左散人拿过药片就吞了,而李四年也带着贾子涵和伊一“服毒”了。
干脆得怪异。
他看向掌心那片白色的药片,很小,干吞也不会噎住。
“这药是有问题,但没事,并且不吃就进不去,”闻述见他没吃,解释了一句,顿了一下,又笑,“我以为你会是最干脆的。”
“为什么这么说?”白鹄瞧他。
“通过……短暂的相处,你看上去十分不要命,一点也不怕死。”
“我只是在思考这种药片会不会很苦,”白鹄擡手就把药片塞进了闻述的嘴里,并弯着眼询问,“苦吗?”
闻述飞速眨了两下眼,移开视线,跟嚼糖丸一样嚼碎了药片,面不改色地说:“不苦。”
白鹄拿过闻述的药片,抛进了嘴里,半响,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乞讨到了一瓶水并一口气喝完了。
吃完药之后,眼中的黑暗逐渐褪色,像胶片显影般,慢慢地浮现出光明与美景。
春意盎然的森林,鲜花与蝴蝶起舞,日光洒落于林间缝隙,一束束亮白穿过绿,如同仙女的纱裙。
待到所有人都吃了药片,班长这才带路,并友善提醒了他们一句:“谷中人都会热情对待你们,希望你们也能回敬同样的热情。”
穿过森林,是一座不可攀的山岩,像被藤蔓捆紧的巨人,露出的峭壁泥土是被窒息勒紧的血肉。
班长拨开面前蜿蜒而交缠的藤蔓,轻易显现后方的一条狭窄的黑洞,仅一人窄半人高。
班长带头,佝偻着身子探头前行,顷刻就消融在黑暗中。
鹰钩鼻像是怕他逃走,几乎脚尖连着脚跟就钻了进去。
陆陆续续,排着队前行。
那七位新人夹杂在老乘客之中,在站口被鹰钩鼻小队教训过,知道这地方不仅穷凶,连乘客和NPC都极恶,此刻大气不敢喘,一声都不敢嚷。
白鹄原本想垫后,被闻述一个“请”,稀里糊涂就钻了进去。
里面很黑,摸着狭窄的洞壁前行,粘腻寒凉的触感像触碰死尸,没有空气流动的风声,只有各个细微的呼吸声和抽泣声。
身后的闻述才刚探身进来,笔直的前方就亮出出口,光点被十九个人头遮挡,排首的班长走出了洞口。
透过那点光亮,白鹄可以看到每位排队前行的乘客的距离适中,最后一人进来,排首就抵达洞口,相当于这条山洞只是二十一人长。
走出洞口后,眼帘上了绿色颜料,光亮照进眼底,他眯着眼用手遮了遮,再睁眼,绿野仙踪,恍若仙境。
入眼是苍翠欲滴的嫩草,有半人高,洞口那圈草,垂着头迎接外来人。
擡头瞧,仍是古树参天,但绿意环绕,不似古树,倒像新苗。
周围白雾环绕,平添一丝梦幻。
风一吹,悦耳的沙沙声,绿草像海浪一样掀起波澜,阳光从树缝穿过,在草地形成长短不一的光斑,像铺好的毛绒绿毯破了洞,露出了星光大道。
白鹄拨开草丛起身,嫩得滴水的草丛碰上他的手背,又软又凉,像春天时飘起了细雨。
闻述也钻出来,白鹄顺手帮他挡了挡洞口,没让他撞上。
闻述十分自然弯眼道谢,看向满目绿意,点评道:“仙境。”
白鹄点头认同:“适合给我当背景拍照。”
闻述:“……”
说完,他还朝自顾自开始整理钻洞时蹭乱的发型。
这里的风和煦且清凉,每一阵风吹过,都引起绿色的波浪,一层在高耸天上,一层在腰间。
李四年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黑头发的那个好脾气帅哥举着手机,粉头发的那个自恋鬼帅哥半张脸被手机挡着,露出下巴那条银线,光斑映着,皮肤白的有些反光,银色也在反光。
他们身后是绿色,天上是绿色,脚底也是绿色,周围是湿润的雾气,风一吹,头发和衣摆都飘荡,随着那些绿波浪,就像身处绿色的海底。
美好得惊心动魄,不真实。
“你俩度蜜月吗?”李四年翻了个白眼,十分煞风景地把快掉队的两位扯走。
他们自发排着队,像企鹅一样跟在班长身后,绿海被开出了一条路。
所有人的腰间擦过挽留着他们的绿苗,踪迹走过又被风吹合,从上往下看,像走在绿沼,痕迹都被吞吃。
越走,草丛愈加矮小,古木愈加高大。
他们逐渐走出绿沼,露了膝盖露了脚踝,踩上不过脚底的草地。
最后,视野开阔,宽广的平原草地,屋舍俨然,空气清新,雾气消散,面前是一群身穿白衣丶赤着脚的男女老少围着跳舞。
他们面上都是统一的笑,舞动的身姿灵动轻盈,白袍挥舞时像天使,柔发律动时像精灵。
唯一的大树长满细枝,上面挂的不是平安福或桃符,而是零零散散大小不一的鞋。
这里是世外桃源,甚至到了这儿,连班长脸上的僵笑都松弛下来,变得和善。
男女老少中走出一个女老者,整洁的白袍上绣着繁花,但庄重。
尽管满头白发满脸褶子,但女老者并不佝偻着背,甚至精神。
“乘客们,”谷长笑得慈悲,从眼眶突出的眼球扫过他们,嘴角慢慢咧开,却使人生出一股寒凉,“欢迎来到恐怖谷。”
并未有人应答,班长保持着微笑,静立一侧,如同站在最佳观赏位,嘴角稍稍抽搐,愈加上扬,不怀好意。
身后那群人也停止了跳舞,转头,黑黝黝的眼珠盯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
所有原本该跳跃丶该转圈丶该下蹲的,全都静止一般,只有头颅,不顾身体姿势,扭过来,面无表情盯他们。
明明定格的这一个景仍然是美的,每个人的身姿都是如此的优美,相貌也如此美丽,连身后的背景也是仙境。
但那一瞬,每个乘客都毛骨悚然,天使顶着精灵的脸,成了恶鬼。
此刻的静默仿佛影响了空气的流动,使得心脏狂跳不已,但身体一节一节冻上,连尖叫都发不出,血液都在叫嚣逃离。
“保持笑容。”为首的鹰钩鼻冷声落下。
无论是鹰钩鼻的小队还是其馀乘客,都下意识按照他所说牵扯出僵硬的笑容。
霎时,冰冻的血液得以舒缓,而对面那群白衣的诡异也消弱了几分。
危机还未显露就提前被解除,班长的笑容明显浅了几分。
【进入谷内,入目仙境,事实上,恐怖谷并不恐怖,这里的人儿美丽丶漂亮丶干净,踩在草地上时,甚至恐怕污染了他们的纯良。
但他们却十分热情,很大程度地缓解了你们的紧张和不安,情绪相互传染,这使得你们脸上也由衷露出笑容。】
【第二步:取得祭祀活动参加资格。】
“姑娘们小夥们,我们继续跳舞,”谷长像没事人一般,向后招手,“赛维,带客人们去休息。”
赛维从那群白衣中牵着裙摆上前一步,笑容可亲,向他们低头行了个礼,精致的编发从胸-前滑落,上面插满了白瓣黄蕊的小花。
“远道而来,连口热乎的都没有吗?”一道声音打破了和谐。
白鹄在队伍末尾举起手提问,也笑得可亲:“谷长,你们似乎没有很热情嘛。”
谷长转身的动作慢了一瞬,目光穿过层层,落到白鹄面上。
“在我们谷内,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一切与幸福相违背的事物都不会出现。”
她停了一秒,问:“你现在感受到饥饿了吗?”
“并没有,但谷外的认知是食物的摄取是必要的。”
她笑而不语,只是说道:“祭祀活动将会有食物提供。”
“好吧。”白鹄耸耸肩,并不执着,示意了个“请”将发言权让给其他人。
李四年十分上道,顺杆上爬:“那么纯良的谷长会热情又主动地邀请都由衷露出笑容的我们参加祭祀活动吗?”
闻述:“也许纯良的谷长会热情地拒绝我们的热情相助。”
此话一出,仇恨眼神拉来了十六双。
闻述又笑:“但这一定不会是热情的谷长会做的事。”
“……”白鹄问,“皮一下开心吗?”
闻述重重点头:“十分开心。”
他是挺开心的,其他人是挺想啐他的。
白鹄观察了一下,除去他剩下的两双眼睛,分别是左散人和鹰钩鼻。
一个面无表情毫无波澜,一个面目狰狞一言难尽,看上去藏在表情下的都不像是好话。
谷长没进他们联手挖的坑:“谷内事务一向民-主,但机会是需要自己去寻找的。”
“热情的谷长没有一票决定权,那热情的谷民也不能民-主且热情地邀请同样热情的乘客吗?”李四年追问。
当然,答覆他的只是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来自于自称热情的谷长。
谷长的女儿赛维是一个活泼可爱又善良的姑娘。
“你怎么知道?”闻述跟着白鹄的眼神追随过去,颇有不忿。
“你见过哪位不活泼的人能对着路边的花儿打招呼?哪位不善良的人能十米地的距离帮三次忙?”
白鹄冲着那位正摇曳着裙摆捡果子的女孩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由衷佩服:“虽然我也活泼且善良,但像她这样的人,世界上不少了。”
闻述忽略白鹄脸上给自己贴的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边点点头。
跟在赛维身后的一众人马走来走去,草地都要被踩秃了还没走出二米地。
偏偏这群热锅蚂蚁也不敢对谷长女儿催促,眼见果子刚捡完,没走几步路又见一瘫痪大爷,二十一双脚哀莫大于心死,齐刷刷止步,险些撞车。
谁知,赛维竟毫无停步,不含一丝停顿就掠过了这位瘫痪老人。
除去那位回归家乡的班长,乘客们或多或少都有些诧异,但很快就紧跟上步伐了。
啸天跟着左散人驻足在这位坐在木椅上的老人。
说是坐在木椅,实际上更像是宝宝时期的饭桌凳,胸-前有竹竿挡着,两侧扶手处有枝条固定手臂,双脚之间穿过木板,像戴了脚铐。
这位老人穿着脏兮兮的一身白,身上散发出恶臭,过长的头发与胡子缠绕打结,污垢藏匿在皱纹与指甲内,不知是睁开还是眯起的眼躲在灰白杂草般的毛发。
左散人站在他面前,嘴角勾起,说道:“你快死了。”
很有神棍的风范,说完就飘飘然领着小弟走了。
白鹄听见李四年小声嘟囔了一句:“平时这话术不都是朝着闻述说的吗?”
他瞧了一眼闻述,发现这厮还在若有所思,无言片刻,问:“琢磨出什么惊天大秘密了吗?”
“嗯,”闻述摸了摸下巴,放弃盯赛维,郑重其事转头,“没琢磨出她为什么是可爱的。”
白鹄:“……”
“活泼可爱又善良?”
白鹄吸了一口气,反问:“请问活泼又善良的我可爱吗?”
“当然。”简直是不假思索。
白鹄的一口气断了,被噎得咳了一声,偏头扶额:“像我这样的,我们管这叫完美。”随后转身,擡脚,离开。
路过那位老人时,“欻”的一下,白鹄偏身一躲,被抓住了衣角。
他喉咙不知道“嗬嗬”什么,像是回光返照,刚刚一瞬的爆发用光了力气,此刻瘫在胸-前的竹竿上,脑袋像糜烂下垂的果实,鸡爪般的枯手却攥紧了那片衣角。
几乎是下一刻,一心跳舞的白衣们唰地被激活般全一拥而上,闻述上前将衣角从手心狠狠抽离,“嗬嗬”的老人就只剩微弱的呼吸声了。
“客人们先走吧。”其中一位白衣按紧老人的手腕,几乎将其折断变形,却毫无察觉地朝他们微笑。
白鹄看了看这个笑脸,又透过层层白衣捕捉到那被藏于身后的污垢,也扬起笑容:“好的。”
不用寻找机会,机会已经自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