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五行心愿屋(20) 下一次。……
狂澜咆哮, 黑天摇荡,焰火浮光。
上空与海面被黑线与光束错落相连,前者随着波涛晃动, 后者铮铮刺向深海。
雕塑的口鼻皆被爆炸与浪涛淹没,发不出一丝呼喊, 如同每一位被变成死白雕塑的鲜活生命。
仅仅剩下的两位身影立于雕塑头顶,像独岛, 四面绕海,再无陆地。
爆炸声已经少了很多,周围围堵的浪墙也平静地被上升的水位线包容,后浪却被层层叠叠,成为新的一座高峰。
浪花上方无跳鱼和海鸥, 蓝紫火焰烧在雪白的水面上,像想要上岸的鱼,随着上涌的微波攀爬在象牙白的半颗雕塑头顶。
只是几分钟, 就已“桑田”化作“沧海”。
白鹄带着闻述在头顶站着吹了一会儿的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覆盖的火焰烧干净了气味,现在空气中已经没有之前浓重的腥臭味了。
闻述的黑发被吹得凌乱,透白的肤色仿佛要随风消散。
白鹄转头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对他的身体状况发出了询问。
“你是不是有病?”
“这是疑问还是骂话?”
白鹄啧了一声:“经过短暂的相处, 你的脑子有病这件事我已然知晓。”
“好吧, ”闻述笑着承认了, “脑子有病, 身体也有病, 但……”
他本来想说“死不了”, 又发觉自己天赋异禀,经常死了又活,于是斟酌了一下词句, 才又笑着说:“我能保证自己活着。”
“好巧,”白鹄点头,“我也能保证自己活着。”
这对话实在滑稽,闻述本该笑的,笑了之后才发觉自己嘴角的僵硬。
他馀光瞧见白鹄又要转头看他,于是迅速揉了揉自己的脸,重新笑了一遍,问:“你在这里等着是打算杀谁?”
“原本是打算杀两位的,现在只剩一位了,”白鹄掏出刺刀,“我不是在等,我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
他们所剩可供站立的地方不多了,海浪打过来,附加在上方的焰火险些烫到他们的手。
白鹄把闻述往中间的地方拉了拉,说:“我在搜索我的记忆。”
他擡眼看了闻述一眼,却只是问:“你兜里是不是只剩一枚心愿币了?”
“你有三枚心愿币,李四年有两枚,传送到站口各消耗一枚,现在你又传送来找我,统共用了三枚,李四年和你的任务并没有完成,也就没有得到地铁币,所以李四年仅剩的一枚是拿来通过闸门的,现在你的兜里就只剩下一枚了。”
“是两枚哦,”闻述掏出心愿币摊开掌心,眨了一下眼,“李四年说三剑客缺一不可,牺牲自我成就他人,勒令我把你带回来。”
白鹄哑然失笑,大概是又听到了“牺牲”二字。
白鹄对于闻述又跑过来找他这件事,心里有着毫无道理的理所当然的平静感,尽管他们从未共通商量过。
而对李四年的预设却失了效。
但白鹄从抛出硬币的那一刻,就有了原定计划,现在因为一个理所当然一个预设失效,计划也确实被打乱了。
思来想去,和谁都没关系,找不到归因。
不过也没什么需要焦急的。
人生就是既定也会偏离,习以为常。
白鹄突然就很想问闻述:“你会在什么时候选择牺牲呢?”
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今日不宜讨论此话题。
他告诉闻述:“以后原地等我就行。”
他说完后,立刻拔出刺刀,往脚下那颗头颅中心刺去。
刀尖刺入的那一刻,凄厉的尖叫像狂风吹来,冷到骨髓,直达头骨。
周围的狂浪似乎更疯狂了,颠沛的海面更是狂啸,连接的黑线仿佛承受不了拉扯,乍然断裂。
肆意吹打的风把白鹄的粉发吹成了飘荡的水草,仿佛每一缕发丝都在朝错落打来的光束追逐。
他双手握住刀把,用力刺下去,而后绕着圈割开。
雕塑产生了龟裂,那个不算大的圆豁然闪出鲜红。
白鹄抽刀而立,一脚踹开那刚被割开的“井盖”,下方真如下水道般恶臭,一颗鲜红的丶像心脏的肉团蠕动在此。
“洁癖吗?”白鹄回头问闻述。
闻述摇摇头,就被白鹄拉着手腕往下一跃。
几乎是下一秒,海浪冲击而上,险些烧到他们脚底,而后又不甘回潮。
上方散落的几道光束,被上方动荡的黑气带动,移了路径,恰好照进了半缕光。
估摸是有前车之鉴,白鹄在落下那一刻就率先扶了一把闻述。
然而套路过多无法避及。
闻述左腿一软,单膝下跪的同时还反手握着白鹄的手,扬着笑脸问:“请问我可以亲吻你的手背吗?”
这地着实不浪漫,脚下粘腻的肉感和冲-刺鼻尖的气味直冲天灵盖,白鹄还是看在闻述正在下跪的面子上忍住了被气味熏出的白眼。
他踢向闻述另一只腿,力道不重,但闻述咚一下就双膝下跪了。
对于这么配合的人士,白鹄多了一丝真挚的笑容,答道:“免礼,磕头礼免了,亲吻礼也免了。”
闻述“切”了一声,拍拍膝盖站起来观察四周。
脚下这个肉团并没有占领整个空间,一有不慎,就会掉下,而这个雕塑是上下全通的空心,爬也爬不上来,只怕能摔成肉泥。
肉团也并不是悬空,而是有丝状的肉-丝粘腻附在雕塑内壁上,像口香糖。
他刚看回白鹄,就发现白鹄已经精准找到了地方,举着刀又戳了下去。
速度很快,皮肉割开声甚至比脚下肉团的挤压蠕动而产生的尖利叫声还快。
反抗还来不及,一下丶两下丶三下,肉团已然开始无力萎缩。
白鹄冷静又迅速地连戳了三刀,才又割开,手和刀一个刺啦,肉层撕裂。
他回头看闻述,脸上沾了些许血珠,手指夹着两枚沾了血的心愿币,扬扬下巴,明明是浅笑,却异常嚣张:“现在可以走了。”
-
疯舞路口。
雾气还是浓厚,以至于日出的光辉照来,此地有了水墨画的恬静。
地铁站口的牌子立着“疯舞路口”,而空荡的入站口处卷毛雀斑正蹲地捂着鼻子看手表。
只剩三分钟时间了。
而路口中-央,游荡的小丑捡着自己的手臂开始寻求新猎物。
三分钟过后,这个城市将会少了一群时常到此的旅客,但这对于占领了这座城市的鬼来说,反而更安全丶也更肆意了。
小丑的四只手少了一只,三只手还在,它的四双眼也还在巡逻。
突然,一个硬物高空抛物,砸到了小丑头上,又弹到路面。
它顿了顿四只脚,低头一看,是一枚蓝色的硬币。
是那群来去自如的旅客携带的物品。
但下一秒,“哒丶哒丶哒——”
一系列的硬币落地声像冰雹一样落下。
橙红的浓雾,水墨的寂静,空中陡然降落了无数蓝色的心愿币。
此地,局部下硬币。
它刚擡头,突然见到前方一个身影转来,明媚的粉色倒影在它的纽扣眼。
“嗨,又见面了,”白鹄照常举手打招呼,手上捡了一个摔破屏幕的手机,又塞回了兜里,笑得和蔼可亲,“听说你还在找人跳舞?这次,我陪你跳舞。”
下倾盆大雨般的心愿币始终砸不到他身上,像上方有着无形的伞。
白鹄伸手作邀请状,却只接住心愿币,于是一个上抛,蓝色焰火再次燃起。
火焰燃尽的那一刹那,白鹄猛地就从背后掏出了一个火箭筒,冲小丑笑道:“祝你在你们的地狱下方也能努力成为一个不被嘲笑的舞者。”
“轰隆!!!”
李四年差点被这个爆炸给震栽倒在地,险些鼻子再受伤害。
他狼狈双手撑地起来,还没看向爆炸方向,空中突然掉落一个地铁币。
李四年沈默地看着手掌里的三枚心愿币,又看向地上那个地铁币。
不要白不要,当然是先捡了为妙。
弯腰再站起时,就见到白鹄和闻述的身影向他走来。
肩膀贴着肩膀,金色的雾把他们的身影模糊得温柔,朝光铺着他们的路,仿佛祝他们一路顺利。
离得近些了,还听见他们的争辩。
“敬爱的队友,你心里但凡有我,就不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你根本不会担心我会被你攻击到,也根本不会想起过我,你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我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幕。”
“你被炸了吗?”
“没有。”
“你出现的地方是不是在我身后,还故意要扑过来?”
“是的,但不是故意。”
“你是不是还因为完成了任务得到了一枚地铁币?”
“是的。”
“所以我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吗?”
“当然是,因为你一点也不爱我!”
“……”白鹄停下了脚步,认真思考了一瞬,扭头说:“本来就是啊。”
闻述被噎住了,勉为其难补充:“队友爱。”
白鹄反思了一下:“那好吧,对不起,下次注意。”
“再不走就没有下次了!”李四年朝他们二位挥手,大喊,“走吧,海报和病号,咱们去下一次!”
水墨画定格在站口的等待丶大道的依偎。
这座城市,在日出时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