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顾秋林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言言,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苏沐言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他的泪水浸透她的衣衫。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故事书,书页微微卷起,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无声的挣扎。
感情中的适当退步,往往会让关系更进一步。
苏沐言心里清楚,顾秋林的退让并非软弱,而是他对这段感情的珍视。
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停在书页的边缘,目光却飘向了窗外。
一一一天天长大,顾秋林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她买礼物。
今天是一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明天是一套精致的画笔,后天又是一盒五彩斑斓的糖果。
一一总是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抱着新玩具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
“你不用工作吗?天天往我这跑。”苏沐言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她擡头看向顾秋林,眼神里有些责备,却又藏不住那一抹温柔。
“陪我女儿玩,不耽误。”顾秋林轻轻揉了揉顾语苏圆嘟嘟的脸蛋,笑得温柔而宠溺,“你说是不是啊,小语苏,小一一。”
“我什么时候同意你改一一的名字了。”苏沐言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但眼神却柔和了下来。
顾秋林:“一一同意的,不信你叫她,她会应的。”
“随便你吧。”苏沐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
顾秋林伸手用力一拉,半搂着她坐在沙发上,轻轻地将她的碎发拢至耳后,亲了亲她稍稍发红的耳朵,哑着声说:“言言,结婚吧,和我。”
苏沐言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无措。
顾秋林看苏沐言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有点紧张了,抱住她的手忍不住收紧,继续在她耳边说:“言言,我想要你嫁给我,很想很想。”
他想要和苏沐言有个家。
想过一日三餐的婚后生活。
想和她成为彼此馀生合法的伴侣。
顾秋林站起身,走到了苏沐言的面前,单膝跪地。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闪耀着光芒的戒指,郑重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枚戒指两年前就定下来了,前几个月又找了设计师重新设计。
造型简约线条柔和,和她很衬。
他尽力的克制着颤音,缓声说着:“两年前我只想娶你,两年后我还是只想娶你。”
正说着,一滴滚烫的眼泪已经落在了他的手背。
苏沐言的脸上已经是湿润一片,肩膀微微抽动。
她光哭,也不说话。
顾秋林直接拾起她的手,强势的把戒指直接套进她的手指上。
套完之后,才仰颈,慢吞吞的看她说,“苏沐言我跟你说,我这辈子栽在你手上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戒指在手指上似乎异常的滚烫,将她早已凉透的四肢百骸一点点温暖。
“我愿意。”
就这样,他们结婚了,在只有一个教父和他们两个人的教堂里。
神圣而又庄重。
可迎来的却不是甜蜜的婚后生活。
顾秋林的父母对苏沐言很不满意,时不时打来电话。
有时候对面的声音大到不用外放都可以让在一旁的苏沐言听到。
“两年前就是这个姑娘让你在江州不回来,现在又是她你要和家里闹决裂!”
“我这个妈妈在你眼里就一点分量都没有是吗?”
“放在古代她就是个戏子,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进我们顾家的门。”
……
次数多了,苏沐言渐渐就开始感到强烈的不安,没有安全感。
顾语苏六岁,顾秋林已经4年没有回顾家,公司一直受到顾家人的打压,资金链出现了问题。
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苏沐言也越来越焦虑。
顾秋林想把她带在身边但当时顾语苏还太小需要人照看,请保姆的话苏沐言又不太放心。
分离的焦虑,全职妈妈和社会的脱轨,内心缺少的安全感,各种情绪堆积……
在一个宁静的早晨,她做好了早饭,和煦的阳光点亮了他们的家。
“秋林,吃早饭啦。”
“来了。”
“爸爸妈妈你们都不叫我。”
“叫你叫你,一一来吃饭啦。”
“我来咯。”
……
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和气又温馨。
唯一的变化就是,这天幼儿园放学妈妈没有来接顾语苏回家。
老师一直给苏沐言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后面只好打了顾秋林的电话。
顾语苏在幼儿园等了4个多小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
顾秋林终于来了,把顾语苏接回家。
一推开门,家里干净得过分。
电视机在一遍又一遍的放着当年苏沐言在大剧院演出时顾秋林录下来的视频。
顾语苏在一旁一直喊着“妈妈。”
无人应答。
心猛地一沈,他有不好的预感。
他在从客厅找到了厨房。
桌子上摆着已经冷却的饭菜,中间花瓶里的花已经枯萎。
他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送过她花了。
最后到房间,门背反锁,等顾秋林踢开门,发现房间已经被装扮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墙面刷上了黑色的漆,床单被罩和窗帘也都换成了纯黑色。
唯一的光源来自床的正上方挂着的一个聚光灯。
光束打在床上,光圈的中心苏沐言在床上静静的躺着。
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穿着她最后一次演出时的长裙,表情祥和,肤色冷白没有生气。
顾秋林抓着门把手双腿无力跪在了地上。
他爬到她身边,触碰到她冰冷的双手。
不敢相信。
他一遍遍确定着。
没有呼吸……
没有脉搏……
没有呼吸……
没有脉搏……
顾语苏站在房间门口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嘴里还一直喊着“妈妈”。
后面的一套流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安排的。
出了差错吗?
没有人提起。
后来的告别仪式上苏沐言的父母没有来,他这才知道她为了生下顾语苏和家里早就断了联系。
独自一个人承受了很多的很多。
她不是没有勇气,她只是怕他们在一起他夹在他父母和她之间会为难。
这个笨蛋,永远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低到了尘埃里。
告别仪式过去,顾秋林在顾语苏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这些沈痛的事他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本以为这件事会就这么过去。
直到他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了顾语苏摊开在桌子上的日记——
今天,妈妈离开了,电视上一直放着妈妈表演的录像,我想妈妈一定很热爱她的事业,可是为了我,她放弃了。
妈妈告别仪式那天家里多了好多好多人,可是唯独少了妈妈。
今天,我和爸爸又一起看了妈妈的录像。我决定了,我也要当演员。爸爸说妈妈就算离开了,她和爸爸身上也会留下妈妈的痕迹。
我想把妈妈的梦想藏进我的人生里。
这应该也算是妈妈的痕迹吧。
顾秋林心里一阵酸涩:“所以我不会去干涉她的任何决定,只是娱乐圈水太深需要有人给她兜底。”
“而你,季家小少爷,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给一一铲平宁安娱乐背后的京城夏家。”
“我很欣赏你,我说实话 对自己狠,对对手也狠。”
顾秋林说完,季奕辰黑色的眼眸恢覆了清明,眼里的心疼尽数褪去,笑了笑说:“叔叔怎么知道季家少爷就是我?”
顾秋林扫了眼季奕辰,把他一秒藏匿情绪的本事收入眼中。
这孩子比他狠,如果当初他也有和家里一刀两断的狠劲,言言也不会……
算了,都过去了……
“不难猜,徐家小少爷在短短两个月帮了一一两次。”顾秋林说,“我没听一一提起过他,说明她和他不熟。”
“紧接其后,京圈夏家在短时间内被查,证据链完整一夜倒闭,有这个实力的只有京州季家和顾家,顾家那群人现不下黑手就算不错了,更别提帮忙,那就只剩季家,而一一身边姓季的只有你,剩下的顺其自然就知道。”
顾秋林睨了眼手表:“行了,一一该考完了,走吧。”
*
“终于考完了,考得我都快疯了。”顾语苏伸了个懒腰,“对了,我爸呢?”
季奕辰跟在顾语苏身后,听到这话揉了揉她的头:“叔叔有事先走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顾语苏拍开他的手,“大胆,朕的头是你可以摸的?”
“戏精,该出戏了。”季奕辰又揉了把她的头。
“手不要就剁了,真欠的慌,嘴也欠,哪哪都欠。”
……
应该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在朝着梦想奔跑,顾语苏就这样一步一蹦,一步一转,最后直接在江州学院的操场上跳起了舞。
冬日暖阳下,他心爱的女孩在和光起舞。
望着她的声音他想起了顾秋林的话。
在那些话里,他只能感觉到顾语苏幼年时期失去母亲的痛苦。
和他不一样的痛苦。
父母去世时他更多的不知所措,但她更多的应该是难过。
季奕辰站在操场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舞步轻盈,仿佛一颗在风中飞扬的蒲公英种子,带着新生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