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飘香14
    这些年走南闯北, 孟婵和赵景煊一般都是跟着商队一起走的。
    孟婵每年都会灌许多腊肠，这东西极得商队喜爱，靠着这个, 她没少挣钱，也有不少常熟的老朋友。
    而每到一处地方，她和赵景煊都爱往深山老林里钻，一般都能找到不少好东西, 一些存进空间里, 另一些就带出去卖掉。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山林里发现了些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被人种植的果树，取了些容易存活的枝苗出来，种在后山，试试能不能养活。
    如今的后山长满果树，只是尚未结果, 每年请人看园丶灌溉丶修剪枝叶……往里面投入的钱财是巨大的, 孟婵这些年请教过不少果农, 总结了不少经验, 一一在果园中实践，记录数据。
    她除了期待果园将来的收益之外，也是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
    这样的人生, 平凡, 却有意义。
    说这些有些早了，如今她和赵景煊正在镇上西市买马车，准备带着家里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去府城。
    孟婵信奉读万卷书, 也信奉行千里路, 她养大的孩子，总不能局限于一方天地。
    看着孟皓几人走进考场, 孟婵有种上辈子送孩子进高考考场的感觉，就是这个“高考”有点折磨人。
    几个小孩的身体素质都不错，孟婵并不担心他们会撑不下来。送了考生进考场，一行人便没什么事可做了，但总不能这几天一直干等着吧，于是几人就将这商泉府城逛了个遍。
    哪一家面馆的面最好吃，哪一家店里的果脯最甜，哪一家茶楼的说书先生讲的最动听，哪一家酒楼临窗的风景最好……
    这些都是一些平凡生活中的小事，有人陪着一起做，就觉得分外有意义。
    对于晏安来说，这样的生活更加显得真实。他不愿打破这烟火尘埃中的平凡美好，但有些事情却终归是要去做的。
    珍馐阁是商泉府城最大的酒楼，临河而建，透过窗子便能看到河上的乌篷小船与雕栏画舫，河岸杨柳依依，微风拂过，令人心旷神怡。
    孟诺趴在窗子前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看到了什么趣事，忍不住笑了出来。
    晏安在一旁护着她，“小心掉下去。”
    孟诺拉着他的手指着一处让他看：“安哥你看，那两棵树上的鸟儿正对着骂呢。”
    你一句我一句的，实在是喜人。
    晏安可听不懂鸟语，不过他知道孟诺因为经常跟着姚大夫往山林里跑，对这些小动物很有好感，倒也没拆她的台。
    视线在这河上转了一圈，他突然感到一道窥探的视线，目光如电般射过去，却只见正在一艘乌篷船上煮茶对饮的一老一少。
    那位老者面上难掩震惊，晏安顿了一下，随后便神色自然地转身叫孟诺一起回桌上吃饭。
    他早年与父亲长相极为相似，父亲气质儒雅，而他这几年因为练武的缘故，五官更显锐利英挺，其实乍一看只会觉得二人有两三分相似的地方。
    纵然怀疑是他，但总归不能确定。
    等他们离开珍馐阁的时候，晏安就在大堂上看到了刚刚那两个人。
    对方并不避讳打量他们，见老者的神色渐渐变为激动，晏安心中轻叹一声，随后便和孟婵他们打了声招呼，转身向老者走去。
    回去的路上，孟诺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孟婵问她怎么了。
    她擡起头，有些犹豫：“安哥会离开吗？”
    其实小哥和她说过，安哥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他注定不会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孟诺有点难过，她舍不得一起生活了三年多的哥哥。
    孟婵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不确定地说：“应该会吧。”
    见她难过，孟婵说：“小诺，随着年龄的增长，人总归要离开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比如你，要想成为一名好大夫，将来你也会离开哥哥姐姐们的身边，去四方游历，于治病救人中不断提高自己的医术。”
    孟诺听的似懂非懂，孟婵一笑，也不着急和她解释，只道：“有些分别，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
    ·
    府试结束那日，孟婵赵景煊孟诺以及晏安都等在门口，考场外人很多，晏安爬到高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看到孟皓三人出来赶紧挥手。
    三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不过比起其他学子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精神头不错，就是孟旭有些蔫哒哒的。
    孟婵不问成绩，先把三人拉回了租住的小院，一番洗漱后，给他们做了一顿大餐。
    孟皓他们狼吞t虎咽，直到肚子填了个半饱，才有空聊起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秦英俊有气无力：“小爷这辈子都不要再进去第二次了……”那环境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孟皓跟着点头，他倒不是受不了里面的环境，就是连着好几天除了答题，什么也不能干不能说，让他有点憋得慌。
    要不是怕被轰出来，他都想在里面打套拳舒展一下筋骨，可把他憋屈坏了。
    孟旭却没抱怨这些，而是跟孟婵和赵景煊商量，若他这次侥幸过了，想多读几年书再去考秀才。
    孟婵自然同意，她原本就没准备让他们一次全考过。
    若府试过了，他们便是童生，溪山镇的学堂里，听说谢先生辞了工作，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这群孩子的老师该怎么办呢？
    晋国是有书院的，面向平民学子开放，每年只招三四十人，还要参加入学考试。
    孟婵并没有不舍得把孩子送那么远去求学的想法，她只是觉得自家孩子跟那些参加了好几次“入学考试”的人比起来，有些吃亏。
    她把自己的顾虑都说了出来，几个小孩表现不一。
    秦英俊一副遭了晴天霹雳的样子，死活也不想再读下去了。
    “姐，我跟我老爹说好了，若我得个童生回去，他就分我两间铺面，我已经决定好了，将来从商，读书就算了吧。”
    孟皓顶着孟婵的眼神艰难开口：“我觉得我应该能去考个武状元……”
    至于学习？那还是算了吧。
    孟婵微笑地点头，随后把目光转向孟旭。
    孟旭背后一个激灵，立马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道：“姐，我觉得我读的书还是太少了，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孟皓/秦英俊：怂！
    没管他们的眉眼官司，孟婵拿了纸笔出来，就着烛火写了两道题，最后又拿出了一个算盘，一起递给了秦英俊。
    “未来的大商人，先算个账吧。”
    秦英俊一脸狐疑地接过，看完题目后就开始劈里啪啦打算盘。
    孟婵又看向孟皓，问道：“你想当大将军？”
    孟皓点头。
    “那好。”孟婵漫不经心地揉着刚刚写字的手腕，说道：“你既然想当将军，未来就得会领兵打仗，我问你，你兵书读过几本？了解的战役又有多少？背过疆域图吗？知道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特色，适合什么样的作战方略吗？”
    孟皓被她问的一楞一楞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回些什么。
    孟婵道：“你既然不愿意去背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我也不强迫你，但兵书你总得读，地方志你总得看。一个真正的将军，他关注的不是面前的敌人，而是整个疆场。这些你都得学。”
    最后，孟婵的目光转向孟旭，其实这小孩才是几个人里面最棘手的。
    孟旭太聪明了，若无人教导，最终很大可能走上“伤仲永”的结局，可如今想给他找个老师并不容易。
    “我写完了。”
    思绪被打断，孟婵勾勾手让秦英俊把写的东西拿过来，这些题都是她仿照现代利润计算出的题。其实这些倒也不难，只是她在设置案例的时候，把上辈子自己经商时遇到的财务问题隐藏了进去。
    只一看结果，她就知道，秦英俊没看出来她挖的坑。
    直到她指出来，这小孩才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蔫头耷脑地坐回去，开始怀疑人生。
    孟婵倒也不是打击他们，只是想让他们时常怀着一颗谦虚好学的心。
    做人，还是别太飘的好。
    打击完两个大的，还剩下一个小的。直到府试放榜后，这件事才有了另一种解决方式。
    府试放榜，孟旭在前十之列，孟皓和秦英俊都垫底，但也是过了，两个人极其开心。
    放榜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正式结束，就在孟婵和赵景煊收拾行李的时候，晏安于夜里敲开了他们的房门。
    孟婵看向赵景煊，二人彼此心照不宣。
    果然，晏安是来辞行的。
    “那日，在珍馐阁遇见的那位老者，是我爹的老师，也是上一任的太子太傅。”
    林老辅佐过两代帝王，在朝廷之中非常有名。上一任太子拜其为师，师徒二人关系极亲近，不过，因着年岁已高，林老早在六年前就乞骸骨回乡了。
    再转眼，已是物是人非。
    当年事情发生后，林老便悄悄回了京都，得知晏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后，他便一直在外游历寻找。
    晏安看向孟婵赵景煊，说道：“我已经和陈家的旧部联系上了，这一次，我准备和林老一起离开。”
    他一夕从天堂跌落泥泞，失去了父母，却又得到了新的家人。
    他舍不得，但必须走。
    “林老是大儒，若你们放心，便将孟旭交给他，带在身边教导。”
    不知想到了什么，晏安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半晌才缓缓舒了口气：“书院那边暂时还是不要去了。当年我父亲为晋国书院争取了许多便宜，才有了向民间公平开放的书院，可后来那个人继位之后，书院的性质就变了。”
    提起那人，晏安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孟婵拉过他的手，微微用力便将他的手打开，指甲在掌心的掐痕又红又深。
    她看着如今与自己齐平的少年，感慨道：“虽然你平日里总是一副文雅的样子，但我知道其实你心里的戾气最重。你走了，我不担心别的，只是希望你将来别被冲动支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赵景煊看着这个被自己教导长大的少年，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护好自己，我们在家里等你。”
    晏安眼睛一热，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