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红鼻头忍不住心里打颤。
她既害怕阿爹失控, 像那晚的野人一样让她惊魂未定,又害怕这只是正常的反应,万一她做出什么动作,让阿爹在催眠状态下惊醒。
红鼻头硬着头皮判断现在的情况, 决定按兵不动。
片刻后, 终于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插曲。
庆幸的是, 阿爹没有出现任何惊醒或者失控的情况,不幸的是,不知道是刚才她的问题太切中要害还是什么, 阿爹的狂躁状态消下去后,就变成一摊软软的面条,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管她问问题还是什么,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了。
红鼻头不死心, 又转身去问阿娘,结果也是一样的结果。
红鼻头犹豫一阵, 想着要不要再试试, 耳畔竟然响起了鸡鸣。
她微楞, 看向窗外,天边竟然亮起了微光。
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吧?
红鼻头来不及想太多,快速爬到自己床上睡下了。
这个时间,快是阿爹自然醒来准备去下地干活的点了。重要的是, 她这具小孩子的身体也熬不住, 睁不开眼睛了。
隔天晚上, 红鼻头又去看了春花。
她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比如, 既然春花也做了那种事,为什么她还好端端地被关在屋子里, 没有变成狗呢?
深夜幽寂,只有风吹在雕零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红鼻头一个人行走在小路上,顶着背后的毛骨悚然,步子一下比一下快。
不知道是她走对了剧情还是什么,除了第一次他跟着春花偷偷溜出来碰到了野人,其馀时候,一切都很平静。
孤零零的小屋建在土地上,砖瓦散发出来的青灰色透着阴沈感,仿佛窗棂的膜布随时都会贴上一张变形扭曲的女人脸。
红鼻头顶着内心打颤的感觉靠近屋子。
春花轻蔑的声音轻飘飘传出来:“不就是吓了你一次,至于这么害怕我吗?”
突然冒出的动静,吓了红鼻头一跳。
红鼻头怯怯地开口:“你晚上都不休息吗?”
春花冷笑:“如果是你,被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么久,你晚上会睡得着?”
红鼻头没说话,但心里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他们只是一直把你关在这里?”
春花嗤笑:“你想问什么?他们之前有没有对我做什么,如果他们没对我做什么的话,接下来又想对我做什么?”
红鼻头在这句话里听到了强烈的敌意与恶意。
啪。
很细微的一声。
紧接着,红鼻头感觉到脸颊上湿了一块。
下雨了?
红鼻头手指去蘸那滴水,鼻腔闻到空气中柔和湿润的气息。
她挪开指尖,看到手指上的痕迹,眼睛骤然睁大。
这根本不是水!
这是,某种古怪的丶不确定是什么样的诡异之物分泌的粘液!
扑簌簌的声音接踵而至。
红鼻头闻到越来越浓重的潮湿气息,她感到自己的脸颊上丶头发上丶手臂上丶脖颈里,但凡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被那种湿漉漉黏腻腻的东西粘上了。
这种粘液带着一种猎奇的腥臭,像脓包里的脓水,又像眼珠里爆出来晶状体组织。
红鼻头顶着恶心抹一把脸,忍着战栗不已收缩到极点的心脏擡起头,尝试观察周围发生了什么。
窗棂处,膜布已经被扎透,四周被撕裂的形状像张巨大的蛛网,窗框木头呈现出被用蛮力破拆的断口。
黑漆漆的窗框洞口,一张放大了无数倍丶几乎跟人脑袋差不多大的虫头横亘在那里,似乎在琢磨怎么用这么小的洞口钻出那么大的身体。
它不止长着一个口器,覆眼在察觉到有人注视着它时,密密匝匝地望过来,口器翕动。
“哕……”
红鼻头是真的受不了这个!
——救命,鼻头快跑
——哕哕哕,这段到底是剧情杀还是幻觉还是单纯吓人,我真的不太行
——你们确定自己是不太行吗??真不行的人真的可以分析那么长一串儿吗?
——不理解+++++1,我现在都不敢看游戏屏幕只敢看弹幕了,太吓人了呜呜呜呜
——爱逛昆虫馆的人觉得没什么压力啦,不过讲真的,没想到楚姐连这都不怕,也没想到,虫头做得那么精致,楚姐造诣真的强啊
——??????
——你们玩游戏的人里面就真的什么人都有是吧??
显然,弹幕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
呃,如果不包括后面那些突然画风突变的家夥们的话。
“冷静丶淡定。”
“理智丶别跟着画面走。”
“别忘了,之前你也经历过,而且春花自己承认她懂一点幻术。”
红鼻头边自言自语,边将自己目之所及的一切画面都尽力合理化。
“那么现在最需要做的是……”
最后一个字音调落下,随着“嘭”声巨响,窗框应声断裂,墙壁骤然倒塌,刚才还让人胆寒的虫头怪物被墙砖狠狠地压在了下面,发出痛苦的鸣音。
“好像突然什么都不用做了。”
红鼻头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变故。
她盯着痛苦挣扎的虫头怪,内心的恶趣味一下子达到了巅峰状态。
这种感觉,就像是原本危险追着你跑,变故之后,一下子攻守异形,红鼻头真的很难忍住不上前挑衅。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很狂吗?”
“现在怎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是不想动还是动不了了啊?”
——这反派发言,不知道的还以为鼻头才是反派BOSS。
——这就是传说中的乍富之后的暴发户心态吗?忽然了解了
——鼻头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好欠揍
——你们说,如果现在虫头怪忽然爆起,从那堆砖里钻出来,直播间会不会节目效果爆炸?
——直播间会不会节目效果爆炸我不知道,但是鼻头肯定会爆炸。
弹幕的讨论正在起飞,游戏内,鼻头视线中的虫头怪忽然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态动了一下。
红鼻头心脏一紧,皱着眉看它,呼吸都安静下来,等待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应该,不会像弹幕说的那样,它忽然就能挣破这些歪倒的石砖了吧?
砰!
巨响过后,虫头怪四周的砖石飞溅,碎石与尘土扬起来,让周围的景色浓郁得像起了雾,有碎掉的石子飞起来擦过了红鼻头的脸颊。
轻微的疼痛让眼前的场景更加真实。
虫头怪在废墟中站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在玩弄她而已,仿佛它面对这些石块不费吹灰之力。
变故突如其来,自顾不暇的情况下,红鼻头攥紧双拳,表情狰狞扭曲的转过身狂奔,边跑边喊:“你们这些弹幕是什么品种的伟大乌鸦嘴啊?连这都能奶中,救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知道,刚才的事情一旦发生,恐怖游戏直播间就会变成搞笑游戏直播间。
【解锁成就:面对危险,谨慎为重】
嗯?
还解锁了个成就?
不过这个成就的名字,是不是嘲讽拉的太大了?
——噗
——成就没弹出来之前,好笑程度100%;成就弹出来之后,好笑程度10000%。
——哎笑死我了,我要喘不上来气了!
红鼻头是一个什么样的主播?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播。
一直以来,她给大家展露的形象,都是那种特别要强的,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刚开始狂奔,红鼻头的反应是这样的:
“我恨追逐战!!”
“我恨逃跑!!!”
但是后来,红鼻头绷住了,她坚持自己的人设。她本来就应该不害怕这些东西的,既然刚才发生了那么搞笑的事,她的理智恢覆了一大截,那接下来发生所有的情况,她都不应该害怕。
红鼻头闭住嘴,开始安静狂奔,完成最后的追逐战环节。
跑着跑着,红鼻头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村子安静得有些不像话了。
夜幕幽深,村子没有一丝光亮,没有狗叫,也没有鸡啼。
深夜的村庄总是安静,这很符合常理。但是,刚才墙壁倒塌的声音那么剧烈,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听见,没有一个人有反应?
还是说,哪怕到现在为止,她碰到的依旧还是幻觉?
又有风吹过,让红鼻头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寒毛竖起。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当她很努力地辨认时,才能发觉眼前的究竟是路还是墙壁。
放眼望去,村庄已经跟夜色融为一体。
哗哗。哗哗。
周围的树叶被风吹动发出响声,接着扑簌簌地落下来,掩盖了周围昆虫节肢与土地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红鼻头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只巨大奇诡的虫足怪物,正翕动着口器,牢牢地盯着她。
莫名其妙的被注视感让红鼻头如芒在背。
在察觉到怪异的瞬间,红鼻头转过身扫视周围。
什么都没有。
但是紧接着,她脖颈处传来一道非常明显的刺痛。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她险些尖叫出声,但刚刚才在心里立好的FLAG让她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能尖叫。
坚决不能尖叫。
做主播,最重要的就是人设始终如一!
明明一开始天不怕地不怕,玩个《拜神》,被惊吓的频率这么高,根本一点都不合理。
虽然说,红鼻头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设,都是之前玩其他根本算不上什么的恐怖游戏立起来的,随着对新游戏《拜神》的体验,她已经越来越不觉得自己不害怕了。
但是,她绝不认输!起码不能在现在这个刚被弹幕嘲笑的关口认输!
——鼻头还好吗?
——她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挺不好的,呜呜
——黑不溜秋的真的好吓人啊QAQ
——我退出完全沈浸模式了,刚才那么黑,脖子忽然好像被扎了一下,吓死我了
——我也是……鼻头就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吗?猛人猛人
——应该是有的吧,我也开的完全沈浸,鼻头刚才捂嘴了
“别瞎猜了,我没什么事,捂嘴是因为在这种环境下忽然有人碰我,我吓了一跳,害怕自己叫出来。”
“这种状态大家应该都可以理解吧?跟胆子大小没关系,没心理准备都会被吓一跳。”
——好平静的发言……
——忽然就安全感满满了
——不愧是你!
看着被糊弄过去的弹幕,红鼻头感觉自己内心的满足感膨胀到无限大。
但是紧接着,更令她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被乌云遮蔽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探出了头,周围明亮起来。跟环境一起变得明显的,还有外壳油光发亮的虫头怪物们。
一颗丶两颗丶三颗……
黑亮的虫豸外壳像打翻的反光墨汁,密密匝匝的,仿佛正在涌动的液体。明明每只虫头怪的模样都高度一致,可红鼻头还是一眼认出了,正中央的那只,就是春花。
在翻滚的虫海中,她像是没有完全“进化”出虫头怪本质模样的异类——皮肤还保持着人类那样的相对光洁,反光发亮的五官已经完全出了虫类的覆眼与口器,却还能叫人一眼认出她的模样。
“哕……”
红鼻头真的要顶不住了。
只有一只的情况,她还能勉强装一装,现在这个情形,她只会想吐。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像是搅动宇宙的高维能量棒,红鼻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以颠覆性的视角震颤,大地也摇摇欲坠。
成千上万个虫头怪口器翕动的“咔咔”声,仿佛就在红鼻头耳边盘旋回响,她“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嘶,这游戏是真的真实,连吐出来的感觉都这么仿真,我真是……”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根据之前的经验,这种情况,只能等主角的阿爹来救她
——那果然还是上个游戏更对我胃口,提刀干BOSS才爽!
——不得不说,楚姐游戏的仿真是真的仿真,刚刚那个呕吐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在游戏里体验到。
——但是经过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剧情,感觉阿爹像是个坏人啊,还有阿娘,他们真的会来救主角吗?
——你们现在真能分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不太能……但是他们一开始骗了主角啊,而且把人变成狗什么的,你不觉得这太过分了吗?
——但是原本就是那些外乡人觊觎村子里的宝藏啊,他们活该
——活该+1
——反正游戏剧情进行到现在,疑点重重,实在让人分不清,更多细节我也不想分析了,就看这次阿爹阿娘会不会救主角吧
红鼻头跟他们的想法差不多。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大善人,喜好善恶也有明显的倾向。所以,这回,如果是春花主动良心发现不搞她了,她就信春花这个阵营,反之,如果是阿爹阿娘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救了她,她就相信村子的人。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活下去。
经过上一个小故事,红鼻头很清楚,不管什么情况下,都得活着,否则,这段剧情就会一直被打回重来。
想到自己刚才在漆黑的环境中狂奔时,周围有那么多虫头怪,红鼻头就忍不住觉得后背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让她心脏直突突。
红鼻头盯着这种脊背生寒的难受,尽力用最小幅度的动作环视一周,试图找出自己获得一条生路的方法。
很遗憾。
以红鼻头所在位置为圆心,周围数10米为半径,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头怪。
虫头怪的油亮外壳在月光下漆黑发光,毛茸茸的哺乳动物躯体和长着数个节肢的身体拼凑着,形成了一幅相当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当然,对于红鼻头来说,这不止毛骨悚然,还让人绝望。
左思右想后,她向春花提问:“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你制造出来的幻觉,还是你也变成了这些怪物中的一员?”
“你觉得吗?”
站在正中央的虫头怪口器翕动,声音却仿佛从非常遥远的山谷中传出来,飘渺不定,还带着回音。
红鼻头彻底分辨不出来了。
但是这并没有让她进入到完全坐以待毙的状态,越是紧张,她越开始拼命思考。
虫子会害怕什么?
杀虫剂?杀虫药?
红鼻头努力头脑风暴时,一只鸡,不知道从哪里悄无声息钻了过来,带着“咕咕”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它毫无关系。
一瞬间,红鼻头脑内忽然回忆起玩《归园田居》时学会的冷知识。
——当你不想每天去田里除虫,但不想打科技结局时,可以在田里散养几只鸡。这样,你就可以让田地免受病虫害的侵扰。
如果这些虫头怪本身都是虫子的话,那么,怕鸡是应该的吧?
而且这只鸡忽然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理由的吧!
红鼻头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那只鸡揣到怀里,收获鸡子尖锐爆鸣的同时,还收获了所有虫头怪紧张起来的情绪。
它们齐刷刷朝这边看过来,每只虫的覆眼中都塞满了本能恐惧。
“你想做什么?”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你真的清楚这些野人对于你们村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红鼻头懒得听她再狡辩什么。
她只当这是春花的负隅顽抗。
她微笑着,轻飘飘地抱着怀里尖叫的鸡子,朝她规划好的路线走去,原本屹立如山的虫头怪竟然开始轻微动摇。
春花的声音依旧飘渺虚无,语气带上浓浓的威胁和质问:“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红鼻头当然不信这种软绵绵的毫无力度的威胁。
她冷哼一声,自顾自朝前走,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像极了星际非和平年代与虫兽战争的勇士。
然而就在这时,虫潮蠕动丶硬壳碰撞的古怪声响瞬间变得极响!
刚才覆眼里还满是惧怕的虫头怪们,仿佛一下子进入到了某种高强度戒备的重度防御反击状态,脸上的每一个口器都在翕动,脑袋上的触角也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形状延长伸展。
眨眼功夫,红鼻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而身前,刚才还畏惧瑟缩的虫头怪们,开始朝她步步紧逼,它们最先尝试用触角碰触缠绕她,然后是节肢,最后是,它们那具长着多个口器和覆眼以及触角的脑袋。
“哕……”
这段剧情到底怎么过呀,她要疯了要死了要呕吐了要支撑不住了!
——呜呜呜哇哇哇,鼻头快跑啊,我只是看就受不了了
——鼻头,真正的猛人,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不止没有一点儿要开胆小鬼模式的意思,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休息的这段时间,已经让鼻头恢覆到了直播巅峰状态。
馀光瞥到这些丶已经濒临崩溃丶马上就一点也撑不住了的红鼻头:……
艹!早知道刚才就不装了,现在骑虎难下,真是难受得要哭了!
“小石头!”
千钧一发,红鼻头觉得自己既要过不去这段剧情,又要绷不住人设时,阿爹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随着一块冒出来的,还有一声尖锐爆破的枪击声。天边泛起代表着权利和力量的闪光,枪械的烟尘随着飘起,落在红鼻头眼中,成了一曲不朽的英雄史诗。
红鼻头:QAQ!
红鼻头:还以为这段剧情真的要自己想办法,果然,只要苟下去,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红鼻头:爹!我再也不怀疑你了!就冲你在这堆虫头怪面前救了我两次,我绝对再也不质疑你了!!
阿爹举着红鼻头看不出型号的老式丶甚至是自己组装的土枪,朝她周围的虫头怪扫射过去,每一下都精准命中,却没有伤到她一分一毫,收割田地里的麦子一样熟练。
转眼的功夫,阿爹已经来到她身侧,将她目之所及的虫头怪消灭了大半。
“小石头,别害怕,待会爹带你回去。”
红鼻头重重点头,看阿爹的眼神就是在看救命稻草。
这一刻,她甚至完全放弃了抵抗,心里想着,哪怕这段剧情当即就有反转,她也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阿爹。
没办法,这种劫后馀生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信赖了。
庆幸的是,阿爹并没有辜负她的信赖,接下来没有发生任何让红鼻头怀疑的古怪剧情,倒是阿娘,在得知那天半夜发生的事情后,一直唉声叹气,在红鼻头主动问时,她又勉强变出副笑脸,强颜欢笑。
就在红鼻头一筹莫展,感觉剧情再次陷入僵局时,她迎来了剧情的重要进展——阿爹死了。
——啊????
——不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救命,这剧情走向,难怪有之前已经看过的说信息量巨大,玩到这儿,我感觉我脑子都要烧了。
——我真的真情实感的一直觉得阿爹阿娘这些村里人才是坏人,一直等反转呢,结果竟然就等来了这个??
——啊啊啊啊啊啊竟然完全猜错了!!
——所以阿爹到底为什么死?
红鼻头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但是接下来几天,阿娘忙前忙后,一直在处理出殡的事,红鼻头看她日渐消瘦憔悴,也不方便开口。
嘴边的话,就那样一直拖到守灵的夜晚。
灵堂布置得不算覆杂,深秋的夜晚,空气中夹杂着农作物成熟的香气,跟香烛缭绕的气味融合在一起,莫名有种意外的宁静。
阿娘眼下有着浓浓的青黑,她坐在门槛靠在门边,正在瞌睡。看得出,这几天琐碎的事情让她操心坏了。
红鼻头于心不忍,但还是问出了口:“阿娘,我能问问,阿爹究竟为什么会没有吗?”
没办法,总归是要过剧情的嘛。
阿娘眼睛更黯淡了些,眼皮似乎都因为脱力擡不起来,很勉强才撑起一个笑容:“因为他做了对村子不敬的事。”
红鼻头没想到阿娘会这么顺利的开口,于是耐着性子,继续假装好奇而不是迫切地问:“……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的我吗?”
阿娘嘴角抿出弧度,伸出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不是你的错。”
“……”
这语气,这表情,这动作,红鼻头觉得,就是她的问题没跑了。
红鼻头垂眸,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上一点自责的沙哑哭腔:“阿娘,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你没必要再瞒着我了。”
阿娘叹了口气,呼出的气体里充满无奈的气息:“你果然跟你爹的像极了,什么瞒不过你。”
话到这里,阿娘终于不再含糊其辞,告诉了她事情的全貌。
事实上,那些虫头怪,也就是一开始阿爹阿娘告诉她的那些“野人”,根本不是什么“野人”,而是村里宝藏的守护兽。平时祂们不会出没,只有当感受到有人对村里的宝藏有不轨之心时,才会倾巢而出,试图结局掉那些坏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除了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红鼻头一直没有见过“虫头怪”的原因。
第一次见到,是因为春花的不轨之心引出了祂,而偏偏,村里未满10岁的小孩子,身体并不具备村民的专属印记,虫头怪也无法判断他究竟是村民还是春花的同伴。
最后一次见到,则是因为她在尝试相信春花,当然,当中也有一些幻术作祟。比如最后,事实上她周围根本没有那么多虫头怪,绝大多数都是春花的幻术,包括春花本人,也是用幻术将自己变成了虫头怪,甚至连房子倒塌都是所谓假象。
红鼻头更内疚了。
她小声问:“是不是阿爹为了救我,不小心伤了村子里的守护神,让守护神不高兴了,才会有现在这种结果?”
夜幕中,阿娘的脸浮出笑容来,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轻轻凑过来抱住她,轻声重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都不是你的错。”
——淦,好好的一个恐怖游戏,怎么忽然开始打上温情治愈牌了?受不了受不了
——有没有泪目的小夥伴,快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
——泪点高的悄悄给你们递纸巾
红鼻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心脏的坚硬型人格,但剧情推动到这儿,她也不得不流下了一滴热泪。
虐啊,这剧情是真虐啊。
尤其是在,她作为主角这个身份下,从头到尾就没完全相信过阿爹阿娘的情况下,得知这样一个解决,是真的……完全可以让人自责到死了!!
红鼻头:我真该死啊QAQ
守灵结束的第二天,阿爹正式下葬,棺材就埋在距离村子不远的地方。
红鼻头全程没有表现出异常,但是葬礼结束,她终于离开众人视线时,忍不住偷偷吐了一会。
因为她发现,埋爹的那片地方就是村里人的坟地,也是她挖那些“人参娃娃”的地方。只是村子里的人不习惯立墓碑,所以她到现在才知道。
那些“人参娃娃”是吸收了什么养分才能长成那个样子,显而易见。
红鼻头又开始想吐了。
晚饭时间,阿娘煮了一大锅粥,又炖了一大锅排骨。
大概是操劳了这么多天身心俱疲,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后有了吃饭的心思,一餐饭,阿娘吃得飞快,甚至给红鼻头一种化悲愤为食欲的感觉。
红鼻头心里一直想着这些难过的事,间或加杂人参娃娃的事,没什么食欲。
但是,有的时候,吃播就是能很大程度上勾起一个人的食欲。
红鼻头看着阿娘狼吞虎咽的动作表情神态,情不自禁也开始吞口水了。而且,她垂眼看看那一大盆冒着热气丶看起来软嫩酥烂的排骨,香气和着白雾飘到鼻腔里,一下子就叫她食欲大开。
红鼻头直接拿起筷子,从大盆里捞出一块巨大的排骨,开始大快朵颐。
清澈又浓郁的肉香叫她欲罢不能,一块接着一块。
一大盆排骨,在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的攻势下,竟然很快见了底。
红鼻头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是,她有种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哪怕胃已经饱胀到一定程度,还是想继续下嘴。
红鼻头筷子不断在汤底里捞来捞去,企图将最后几块肉拆吃入腹。但汤里剩下的肉实在不多了,她捞了半天,总算捞上来一块肉。
这块肉又细又长,难夹得很。终于夹到,她迫不及待地将肉捞出来。
夜晚昏暗,暖黄色的灯光下,被汤汁浸上暗色的肉光泽黯淡,看起来,它除了形状过于细长,骨肉仅仅贴在一起外,跟其他排骨肉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红鼻头把它夹过来细看时,发现……这竟然是人的手指!
红鼻头猛地站起来,像甩掉手上恼人的蚊虫一样狠狠地将筷子扔出去,连带着那根手指,也一起滚到地上,骨碌碌转了起来。只是最后,它仿佛有眼睛一样,贴着地面滚到了红鼻头脚边。
触碰的感觉让红鼻头几欲作呕。
红鼻头掩住口鼻,强忍着想吐的心情,盯着那块被沙土灰尘蘸了一圈丶被高温加热后变色挛缩的手指。
“哇——”
终于,她没忍住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刚才看起来被排骨迷惑了心智的阿娘,一下子扑到了地上,沿着桌下的地板爬过来,一下子抓住那块蘸了灰尘和泥土的手指,咔吱咔吱地啃了起来。
红鼻头整个人楞在凳子上,连想吐的心情都忘了。
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梦魇,压得红鼻头喘不过气。她死死地盯着忽然好像变了一个人的阿娘,双腿打颤的同时脊背发毛。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阿娘擡起头看过来。
原本温和柔韧的漂亮女人,此时头上脸上都粘上尘土,鼻尖脏兮兮的,嘴巴周围被口水丶尘土和肉汁弄得一团糟,眼神也如鬼魅一般,空洞却自然,仿佛她此时在做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蹲坐在地上,咬着嘴里的肉,盯着红鼻头,含糊不清地说:“小石头,我知道你阿爹没了你心里难过,可能会做出些常人做不出的事,但不管是我还是你阿爹在的时候,不是都教过你,怎么都不能浪费粮食吗?”
说话时,阿娘还在不断地咽口水,不断地盯着地上被肉汤弄成深色的湿润土地,还不时看向她,眼神中满是母亲对与儿子无奈的嗔怪,仿佛真的是她做了件浪费粮食的恶行,阿娘只是作为母亲不忍心再多说。
红鼻头脸色煞白,不知所措,想站起来跑,却感觉自己压根站不起来。
仿佛是像之前那样,身体被定住了一样。
她努力让自己喉咙发出音调:“阿娘,是丶是我错了,但是我还小,真的没办法一次性吃下那么多东西。”
阿娘咧开嘴,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显得尤其温馨柔情。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红鼻头的脸颊,温声:“我就知道我的小石头最乖了,那剩下的,阿娘帮你解决了,去玩吧。”
红鼻头只感觉她手心黏腻腻的,还有些粗糙,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肉汁,亦或是二者都有,还粘上了地板上尘土。
话音落下,红鼻头那种动弹不得的感觉终于消失,她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院子里。
她不确定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没有奏效,更不确定阿娘温柔邀请她出去玩的话究竟是不是真心,可是除了逃跑,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其他选择。
今天晚上的夜空终于没有乌云,月亮又大又亮,苍白明亮的月光打在落子里,仿佛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一层纱。
红鼻头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周围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这种凝视感如同附骨之蛆,让她后脑刺挠。
下一秒,不知道为什么,红鼻头忽然转过身去。
那仿佛蒙了一层纱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原本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房屋门口,好像忽然变成了一处黑漆漆的洞穴,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稀奇古怪的虫,它们都在用多而密集的覆眼盯着她,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挪移。
它们看起来像极了那些虫头怪的缩小版,身体隐匿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究竟是哺乳动物缩小版还是虫子本来的躯壳。他们的触角分泌出粘液,呈现出奇异的红色,像是浓缩到极致的血液,散发着腥臭的刺鼻的带着腐烂气体的臭味。
“……”
这是什么东西?
她是不是又在做梦了?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跑跑跑跑跑!我已经说累了!
——不是,你们别瞎出主意啊,大晚上的,鼻头跑出去又碰见虫头怪怎么办?
——是啊,现在唯一认定的铁好人阿爹已经嘎了,是他每次都跑出去救鼻头,现在他人都没了,出去不是找死?
——不是,你们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们已经开始怀疑阿娘不是好人了吗?
——你们想想剧情逻辑啊,是不是每次跟阿娘待在一起,鼻头不是想要睡觉就是“做噩梦”,甚至做噩梦这三个字我都要带引号了,这东西频繁真实到我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做了坏事,只是推给噩梦
——鸡皮疙瘩起来了
——细思极恐!
——那现在怎么办?鼻头理理我们,快来回应一下我们的讨论!
红鼻头完全没有回应弹幕。
甚至此时此刻,她的视线也完全没有停留在弹幕上。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幻觉”,仿佛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明明视线停留在上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如芒刺背,可她就是挪不开眼睛。
下一秒,眼前景象开始模糊变化。
幽深漆黑的虫子窝仿佛被撕扯的破布,一截一截掉下去,画面重新剥落成院落的正常景象。
阿娘站在门口,月光打在她身上,像蒙了一层薄雾,显得她温柔而恬静,只是一个安静地等待儿子归家的母亲。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球开始干瘪,她的手指开始断裂。她的眼皮因为眼球缺失而皱巴巴的耷拉着,朝外流出深红色的血液,粘稠,仿佛脓液而不是血液。
周围立刻被一种十分刺鼻的气味覆盖,并不只是腐烂的臭气,还夹杂着一种叫人心安的奇怪香气。红鼻头能分离地闻出来,这就是她在阿娘身上曾经问闻到过的气味。
——救命救命救命!!
——这个剧情到底还能不能行了?
——不要再反覆折磨我了,之前那些剧情,虽然恐怖情节也不少,但是好歹能清晰的让我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现在这个我真的……
——鼻头!!快回应我们,告诉我们你的想法!
“不行,我现在真的回应不了,我觉得我的SAN值已经掉空了。”
红鼻头终于有空看一眼弹幕,忍着想吐的心情,虚弱地回话。
她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似乎说完刚才那句话,就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
——啊,我退出完全沈浸模式了,我已经感觉到这种真实的感觉了。
——我也退出了,鼻头想吐的感觉真实到我也想吐了(虽然这种画面在我看来也让我很想吐
——同退出,难受是挺难受的,但是换个角度想,想要减肥的难度忽然就没那么高了,因为对食物的渴望也没这么大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的观点很好,火速去@我一直试图减肥,从来没有成功过的闺蜜们
红鼻头完全想不明白,弹幕的画风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但是不得不说,这种画风的弹幕,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精神状态。
扯着嘴角的笑,硬着头皮跟弹幕聊了一阵,终于感觉自己可以继续游戏了。
巧合的是,她刚尝试将视线挪回游戏中,就发现刚才的画面不见了。
没有眼珠和手指断裂的阿娘,也没有密密麻麻爬满虫子的幽深洞穴,甚至连明亮的月光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