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沈柠出院后在家休息了几天就去总部上班了,同事们都很关心她,在她旁边真切地问候着,她认真地一一回应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坐在电脑前,来回翻动着她上次出差回来写的一份报告,厚厚的一份文件。随着手指不停地翻动,枪林弹雨的画面又在她眼前浮现。
她沈默地告诉自己她只能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成的。她穷尽这一生也无法实现的,自会有后来者去做,直到人类彻底灭绝,否则无法停歇。
沈柠保存好了文档,关掉了电脑。
她想要出门买束花,这样她就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去拜访他。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医院。或许正在为重要的手术忙得焦头烂额。
她去时他正好不在办公室里,应该是上了手术台。她在他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然后带上门离开。
沈柠刚带上门转身时,刚好与刚下手术台的那个人撞上面,那个人的脸被防护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眼眶里是红红的一片,布满了血丝。
他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疲倦让她心疼。
林深朝她点了点头后立马转身进了另外一个房间,他把身上的蓝色防护服换了下来,来来回回地消毒了好几次才换上白大褂出去。
沈柠就靠着墙壁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她来的时候还是个明媚的下午,现在却已经坠入了无边的黑夜。
穿着白大褂的林深在白炽灯的调色下更加俊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沈柠脑子里不自觉地冒出来这句不知出处的诗来。
他离她不远,走几步就到了她的眼前,沈柠还是忍不住地朝他走去,投入了那个热烈的怀抱。
“我的英雄,辛苦了。”沈柠总是能在合适的场合说着最合适的话。
她不得不承认林深在哪个时刻都给人极大的吸引力,无论是赏花时温文尔雅的他,还是从手术台下来满脸疲惫的他,她都被深深吸引。
任何一个人都抵挡不住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稳重丶内敛却又值得信赖的气质。
他是名医生,年轻有为却老成持重,做过了很多高难度的手术,他精湛的技术和他对患者亲和的态度让他在国内富有盛誉。
尽管已经比同龄人出色不知多少倍,他依然跟在老师的身后虚心请教,从不班门弄斧。自己默默钻研着,翻古籍,听讲座,认真地做笔记,下乡锻炼,一步一步地慢慢成长着。
有先天的天分加持在加上后天的持续努力,他几乎在每次诊断中能很精准地推测出患者的病情,在检查结果出了后,他能根据这结果和患者的意愿给出最合适的治疗方式。
他做名医生只是因为纯粹的热爱,没有那么多的附加条件。他先开始很感兴趣,慢慢地得心应手,当时想的只是技术的熟练。后来,他慢慢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份冰冷的技术,更多的是一份责任丶一份承诺与一份守护。
那是他站在这个位置上应该去努力做好的事情,他没有任何退却的理由更没有放弃的理由。患者对他无条件的信任是他最大的成就感,但同时也是最大的责任感。
他只能在手术台上把压力转化成全神贯注地投入,去拯救每一条珍贵的生命,不放弃每一个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只要有救,哪怕是微乎其微的治愈希望,他们都要去尝试,直到彻底盖棺定论的那一刻,否则,他们永不停止。
择一事,终一生。
站在手术台上的他有过害怕的时候吗?在林深的记忆中有过那么一次,事发突然,他们的防护工作在当时慌乱的情况下没有做好,他们有很大感染的概率,那场手术的医疗人员在手术做完之后就被带走进行隔离了。
当时他有点害怕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跟他约定再见的那个姑娘,现在想起来他还是害怕的。他害怕阴阳两隔,至少可以的话,让他再见他一面,让他没那么遗憾。
好在,他们一行人都及时地吃了阻断药,及时地被隔离,连续两周的检测报告都是阴性,无一人感染。他们才重新回到医院。
在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林深看得更开了。如果他因为这种事情死亡也算是死得其所,不算浪费。
至于其他的或许相见不如不见,过了太久了,他在这个梦里醉了太久了,久到他都只记得这一切好像都是他强求来的,终究不是他伸手所能触碰到的实实在在的画面。
只要能时不时地远远地在屏幕前看到她,那样也足够了。
她留下了最后的温柔。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这个人在离开的时候留给他的永远都是她这个人最好的一面。离开时落落大方,在国外接受采访,镜头对着她时,整个人的优雅自信在言行举止里不动声色地显露。
林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这次是一整束的茉莉花。他的整个房间都是淡淡的香味,让人神清气爽,让他的劳累也褪去了一些。
他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眯了会,沈柠给他倒来一杯温水放在他的桌边,然后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阳台上的那些花,她们在阳光中绽放着,有着世上最美的颜色。
和这个人一样,让她魂牵梦萦。
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着,被子里的水晃动着,她凑近些看到他因太长时间操作手术刀而变形的手指,心里无声地心疼。
她轻轻地捏着他的手指,帮他缓解着压力,在她触碰到他的手指时,她的心情更不好了。
骨节分明,很是好看的手上有着无数的伤痕,或深或浅的伤口,新伤加旧伤,她不知道这需要多久才能痊愈。
沈柠感受到了父亲在抚摸母亲手掌时眼中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来的心疼,现在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他的手指依旧修长,她的指尖触过他满是老茧的掌心,她被那些粗糙的质感刺痛。她想要去问问父亲他是找的那些草药去给母亲敷手的,她也要给他找来。
她牵过林深的手,在手背轻轻地吻了吻。
那些都是他曾经受过的伤,都是他的荣誉,她本该替他高兴,但她现在很难受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