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偿
    施炆和向溪松了口气。
    房屋内很脏也很乱，黑乎乎的四个人围坐在一个火堆旁，三个瘦巴巴的孩子眨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打量这一群大人，而一个女人蓬头垢面地坐在墙边。
    “三个女孩？”施炆拉住向溪的衣角，问道。
    向溪不太确认地摇了摇头，说：“好像……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
    孩子们在寒冷的冬天里，只有一件单薄的上衣，他们互相依靠。他们之中最大的不过只有六岁，最小的只有两岁。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家庭，几人心里很快泛起怜悯。
    向溪和施炆小心翼翼地靠近三个孩子，她们蹲下身子，轻声询问孩子们问题。
    “你们家里有热水吗？”陈锦佑问，“怎么不给孩子们洗澡？”
    “太冷了。”男人又回到位置，弄起竹篮。
    “他们的鞋子呢？”穆白注意到孩子的脚上只有一双乌黑的鞋子，最大的孩子甚至还光着脚。
    “穿烂了。”男人头也没擡地说，“之前那一双穿烂了。”
    穆白与陈锦佑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两人同时看向孩子。
    村长挠挠头，想说些什么，却又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过了许久才开口：“那个……这里我不是故意隐瞒的。”
    站着的三个人都没有搭话。
    男人指了指不远处的锅，说：“只有那里可以烧水。太冷了，不敢给他们洗澡。”
    可孩子们身上实在是太脏了，完全不像是一个月内造成的。
    向溪让沈望来帮忙，两人烧了一大锅热水，又找来一个干净的盆子，给孩子们洗干净。
    柴火不断燃烧，干净的水慢慢变成黑色。
    但是孩子们没有衣服。
    穆白跑下山了一趟，顺便捡了自己和陈锦佑的几件衣服，虽然很大，但是好过没有。
    问题是，这里没有孩子们的鞋子。
    他在家里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合适的，索性选了几双厚袜子代替一下。
    陈锦佑找不到干净的毛巾，于是将自己的内搭脱了下来。
    “叔叔。”
    两岁的孩子刚会说话不久，怯生生地叫道，却被一旁的姐姐拉住手，护在身后，低声提醒道：“别说话。”
    陈锦佑给孩子套上自己的衣服后，蹲下身说：“叔叔和阿姨都不是坏人。”
    穆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他身旁，蹲下说：“你看我们像坏人吗？”
    小女孩很小幅度的摇摇头。
    “我们是医生，过来给你们检查身体的。”穆白温柔地说道，“你们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小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姐姐这里有饼干。”施炆把最后一个孩子抱过来，又从包里倒出很多零食，“你们看想吃什么。”
    孩子们看看零食，又看看面前这个陌生的大姐姐，不敢吱声，也不敢动。
    一旁的女人很警惕地盯着他们，可她一动，扣在脚踝上的铁链也随之响了一声。
    沈望又烧了一锅水，指了指女人，与向溪交换下眼神。
    向溪还是有些害怕的，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触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人。但是，沈望也不能帮助她。
    她走到女人面前，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说：“一会儿我可以帮你擦一下身上吗？”
    女人太久没有说过话了，她也没有听懂向溪的话。
    铁链又响了一声。
    向溪再说了一遍，还指了指身上。
    女人点了点头。
    沈望把热水倒进盆子里，而向溪则推到女人面前。她做一步，女人也跟着做一步。
    施炆撕开三包小馒头，分别递给三个孩子。
    他们从未吃过这种东西，最大的女孩举起一颗就往嘴里塞去，而弟弟妹妹也学着她的样子。
    三个孩子如同三个机器人一样，反覆重覆着塞嘴里，嚼碎，咽下去的动作，施炆坐在他们面前，安安静静地看他们吃着，不时还用指腹抹去他们嘴角的残渣。
    沈望一连换了很多盆水，才让女人的头发和脸变得干净。
    女人眉目清秀，看上去好似大家闺秀般，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村里人。
    男人一直不做声，也没擡头看，就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锦佑想询问一下村长，这家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才发现他早已溜之大吉了。
    穆白在他旁边轻声说：“这三个孩子太可怜了，我们下次多拿点东西给他们吧。”
    “嗯。”
    孩子们机械般塞了半袋小馒头进肚子，小肚子已经撑得犹如小皮球。
    施炆摸了摸他们的肚子说：“你们不能再吃啦，肚子快要撑打啦。”
    孩子们没做声，默默松开手。
    她把三个小馒头的包装袋封好口，当着孩子的面放好，解释道：“我给你们放好了，等你们肚子饿了再吃。”
    穆白走到男人身旁坐下：“怎么生那么多孩子。”
    “都说养儿防老嘛。”男人头也不擡的说道，“那我不多生几个，这样以后等我老了就不担心了。”
    “那孩子们读书问题怎么办？最大的读书了吗？”
    “还没得去，钱都不够吃喝，还说读书呢。”男人笑道，“你们城里来的就是天真。”
    “义务教育阶段。”
    男人低下头笑了一声，再摇了摇头。
    陈锦佑清咳一声，穆白擡起头和他对视。
    他明白，陈锦佑想要资助这三个孩子。
    可这太难了。
    而另一边，向溪也产生了这个想法，沈望也没有说话。
    他们简单的给这一家人检查了身体，正准备离开时，女人拉住了向溪的衣角，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们，还会再，来吗？”
    向溪点了点头。
    *
    下山时，大部队也准备离开，几人把仪器丢上车，打算去陈锦佑家吃顿便饭，毕竟明天还要给村里孩子辅导功课。
    家庭版的火锅，绝对是最简单的一道菜。
    穆白把火锅底料弄好，陈锦佑就一头钻进厨房。
    “我想资助他们上学。”他一边洗菜一边说道。
    穆白靠在竈台旁：“我支持你。”
    陈锦佑得到了爱人的支持。
    “可是，我有一个问题。”穆白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帮助他们？”
    这个问题很傻，但是他还是相信，除了回忆以外，这个村子一定对陈锦佑还有别的意义。
    陈锦佑沈默许久后，给出了答案：“我是党员，为人民服务。”
    这下轮到穆白没有说话。
    过了两分钟后，他说：“我也是。”
    陈锦佑将洗好的菜放进菜盆，摆满桌子上，又转身进了厨房。
    刚好，穆白出来经过时，在他耳边说：“你昨晚把我灌醉，今晚要‘补偿’我。”
    还没等陈锦佑回答，他就立马走远。
    昨夜的啤酒还剩下几瓶，全被沈望拿了出来。
    几轮下来，向溪和施炆已经跑到电视前追起剧，但另外三人已经有点醉意了。
    “哎，你们把谈恋爱的经历说一次嘛。”沈望迷迷瞪瞪地提议。
    穆白仰起头回忆一下经过，手搭在陈锦佑的椅背上：“情到深处，两人就在一起了呗。”
    “切。”沈望撇嘴说，“没意思，我还以为会是什么英雄救美的故事呢。”
    陈锦佑笑道：“你当电视剧？怎么不说说你跟向溪是怎么回事，如何从拌嘴变成亲嘴的？”
    沈望回头用眼神询问一下向溪，得到同意后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两，你们天天闹矛盾，她又不愿意自己的那个什么rubbish，还是什么sh的受委屈，天天来找我打听情况。”
    穆白与陈锦佑对视一眼，乐呵道：“合着我们应该算是媒婆咯。”
    “算个屁。哪有那么让人担心的媒婆。”
    沈望又继续说：“后来，我发现她就是嘴巴厉害一点，其实心挺好的。我就开始约她吃饭，送她花。”
    陈锦佑把自己杯子里剩下的酒倒进穆白的杯里，吐槽道：“我们在一起上了那么多年学，你才发现人家的好。”
    沈望回头望着向溪，眼底的爱意在疯狂翻涌，轻声说：“当时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穆白一把拉过身旁的人，感叹道：“我也是！”
    然后，陈锦佑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陈锦佑：“……”
    向溪和施炆被电视剧的结尾感动得眼泪直流，施炆抽泣地抱着向溪，说：“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
    向溪：“呜呜，你也要找到幸福。”
    坐在桌前的三人：“？？？”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夜里九点，施炆和向溪边擦眼泪边架起沈望，往小院走去。
    穆白再一次成功地喝醉了。
    他躺在沙发上哀嚎着头疼，陈锦佑把桌子收拾完后，顺便找了几颗醒酒药。
    “起来，吃药。”他坐在茶几上，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玻璃杯说道。
    沈望猛得拉过他的手。
    陈锦佑没坐稳，一整个扑在了他的身上。
    药丸在地上蹦跶两下，滚落在沙发底，玻璃杯的水尽数撒在两人的衣服上。
    “你今天一定要‘补偿’我。”
    “你……喝醉了。”
    “没有。”喝醉的人总是嘴硬，“我可以的。”
    湿漉漉的衣服不断摩擦，水声响起。
    寂静的夜晚里，没有其他多馀的声音。
    时钟指向12点时，陈锦佑已经累得不行，他喃喃说了几句话，声音却越来越小。
    穆白点水般落了一个吻在他红润的脸上。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