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傅霄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穿了件灰色的外套,手里拎着一个比较大的保温袋,金丝眼镜折射出冷然的光。
两个身形相似的男人对立而站,无声的气场蔓延开来,让靠在病床上的苏时钰心间慌乱如麻,生怕下一秒两人又要掀起新一轮血雨腥风的战场。
就在苏时钰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只听闻洵冷冷道:“挡在我面前做什么?好狗不挡道,赶紧让开。”
闻言,苏时钰顿时觉得周遭的温度都低了好几度。
傅霄看着闻洵的眼神冰冷彻骨,就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
单手扶了下鼻梁上的眼睛,无情地瞥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闻洵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懒得再跟他掰扯,回头跟苏时钰挥了挥手:“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的确很快。”傅霄淡淡道,“请柬已经让人转交给你助理了,下周五我跟时钰的婚礼上见。”
傅霄着重强调了“我跟时钰的婚礼”这几个字,闻洵神色一沈,听出他来者不善的言外之意。
闻洵的脸色只难看了一瞬,很快便恢覆正常:“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去给你送份大礼。”
说完,头也不回地从傅霄身侧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傅霄走进房间,刚要关门,另一阵脚步声出现在走廊上,一只手搭在门边,止住了他要关门的动作。
“等等,等等,让我进去!”
听到熟悉声音的傅霄顿了一下,将门拉开。
洛席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呀,霄哥你来了啊!”
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他鬼鬼祟祟地朝里面一看,发现只有苏时钰一个病人倚靠在病床上,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你在找什么?”
傅霄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洛席被吓得一个激灵,感受到傅霄落在他身上薄凉的视线,不禁僵硬地挺直了后背。
“啊,没什么,就是看看需要用到的医用物品有没有在里面,省得我跑来跑去的。”洛席睁眼说瞎话道。
他不敢再跟傅霄有更多的接触,迈开腿急匆匆地来到苏时钰的病床旁,装模作样地对着点滴看,嘴里念念有词:“快打完了,你等着我给你拔针,让后吃个药好好休息一下。”
傅霄拎着保温袋来到病床边,将保温袋放在床头,坐在一旁地椅子上。苏时钰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洛席还在傻楞楞地看着点滴,隔了一分钟才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
他们怎么不说话?
带着满腔疑惑,洛席瞥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苏时钰,后者递给他一个眼神——你怎么还在这里?
洛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在无形当中做了硬要挤进橘子里的蒜瓣!
他连忙走到一旁的小推车上拿过医用胶带跟棉签,给苏时钰拔完针后,又把今晚应该吃的药放在床头。
“药记得吃哈,我先出去了,有事再喊我。”说完,他根本看都不敢看旁边的傅霄一一眼,一溜烟地跑出房间关上了门。
等到那阵急匆匆地脚步声从走廊远去后,苏时钰才开口道:“你刚到吗?”
傅霄望着苏时钰浅棕色眼底含着的期待,淡然道:“没有,来很久了。”
“啊。”苏时钰心里一惊,暗道不好。
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天真的侥幸:“那你是从——”
“从他激动认真丶含情脉脉地跟你说那些市值几百亿的合同开始,我就已经在门外了。”
傅霄声线平缓,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狂风骤雨来临前的平静,苏时钰隐约能感受到,傅霄这是生气了。
苏时钰心头咯噔一下,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傅霄几乎是等同于听完了全程!!!
想想自己方才跟闻洵说过的话,苏时钰不禁眼前一黑,差点又要昏死过去。
但他明白,逃避可耻而且没用,昨天已经用过这一招了,换来的也不过是片刻的喘息,该来的麻烦还是会来,问题没有解决,那么它就会一直存在在那里。
“啊,这样啊。”苏时钰干干巴巴道,“你当时怎么不进来呀?”
傅霄瞥他一眼:“我进来做什么?我进来不就听不到他对你的深情告白了?你确定我那个时候进来我跟他不会再接着吵一架?”
苏时钰又不说话了。
傅霄倚靠在椅背上,翘着腿,像是正在进行商务谈判的严肃精英:“如果说,闻洵真的在这段时间里恢覆了以前的记忆,你会为了跟他在一起,毁掉我跟你的婚约吗?”
“别对我说谎,时钰。”傅霄说,“我很了解你,知道你在想什么。”
傅霄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傅家跟苏家世代相处友好,两个人还都是小粉团子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了。在苏时钰二十几年的生命中,傅霄几乎是填满了他大半时光,几乎所有重要的人生节点,傅霄都会陪在他身旁。
傅霄知晓他的所有秘密,只是一个眼神而已就能读懂他的所有心思。
傅霄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竹马。两个人就像是亲密无间的家人一样。
每当谈起这类话题时,苏时钰的心情总是很覆杂。
跟傅霄说实话?
那傅霄肯定会生气。
跟傅霄撒谎?
那他肯定更生气了!
左右都是生气,像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苏时钰再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只是他薄唇未轻启,就听到傅霄在一旁跟他说。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着他,你只喜欢他。”
苏时钰一楞,琥珀般的眼瞳倒映出傅霄的身影。
傅霄神色平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丝绒小方盒,拿在手上把玩。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自从你跟他做了朋友之后,你的眼里就只能看得到他。”傅霄缓缓说着,声音掺着一种莫名的委屈,听得苏时钰心尖流过一丝酸涩感。
苏时钰忍不住反驳道:“应该也没有吧......”
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并没有做出过为了闻洵而冷落傅霄的事情,在他跟闻洵中间那层暧昧的纱窗还没被扯破时,他对待闻洵跟对待傅霄,向来一视同仁。
听到解释的傅霄擡眸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你还真是天真又残忍。”
傅霄仿佛洞察苏时钰的内心,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话说的很莫名其妙,明明你对我跟对他是一样的,为什么我会说你偏心?”
被戳中想法的苏时钰不自在地抖了一下睫羽,但他又实在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傅霄有这么大的怨气。
傅霄笑完,脸上又恢覆那种像是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漠然,只是眼底流露出的怨恨,还是透露出了他内心深刻的不满。
“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他,一个见不得光暴发户家的私生子,一只在外流浪不知礼数的野狗。”
听到傅霄这么说闻洵,苏时钰心头染上了点怒气,准备制止傅霄不要说话太难听,就听见傅霄对他说:“怎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准备替他打抱不平了?”
苏时钰倏然闭上了嘴。
“每次都是这样。”傅霄冷冷道,“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只要别人在背后因为他的身份议论他,你总是会替他出头。”
“那时因为闻洵是我的朋友,帮朋友说话有什么不对吗?”苏时钰反驳道。
“那你怎么不对别人也这样?”傅霄说,“从小到大,除了我跟洛席以外,所有的朋友都相处不过三个月就腻了,跟他们渐渐疏远,关系重归平静。”
“我没有见过你对那些朋友也是这般‘重情重义’。”
苏时钰张了张嘴,发现傅霄说的没错。
苏时钰以前不是有“关系好的朋友”,他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又好,情商高会说话,在学校几乎是男女通吃的程度。
傅霄跟苏时晖虽然对他管的很严,但也没有到要控制他社交的地步。
只是他很容易就过了那股新鲜劲,那些被苏时晖跟傅霄筛选出来的“可以交的朋友”,大部分都十分无趣,并不能带给苏时钰很多新奇的感受,久而久之也就成了萍水之交。
“可是我对你也是这样啊。”苏时钰连忙道:“我对你跟对他都是一样的啊丶”
“你觉得你对我们俩是一样的,但是我告诉你,你错了。”
“只要是他在的场合,你就只能看得到他。”傅霄轻叹一口气说,“自从你认识了他之后,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他呆在一起,偶尔叫上我的时候,都是拿我当挡箭牌,好不被你哥发觉你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玩。”
“明明陪在你身边最久的人是我,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苏时钰心头一颤,怔楞地看向傅霄:“你是什么时候对我.......”
“不知道。”傅霄说,“可能是日久生情吧,有太多的瞬间值得我对你动心,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对你的心意。”
傅霄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然我为什么会因为害怕被你讨厌,甘心做了你那么久的烟雾弹,忍着对他的恶心假模假样的跟他保持表面上的和平,在你眼前表演出一副对他漠不关心的样子,还替你保密了这么久,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哥?”
“你以为我图什么?”
苏时钰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傅霄也没能指望他回应,他就像是一个躲猫猫躲了许久也没有等来抓他的人,他等了太久太久,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过去埋在心底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浓烈的感情几乎要淹没苏时钰的所有。
傅霄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底不再是深沈的宁静:“你还记得,大一那一年的暑假,我提前回国找你的事情吗?”
苏时钰说:“记得。”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傅霄本来说是第二天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回来了。他还是第二天准备去机场接人的时候才看到了傅霄发来的消息,说他早就已经回到A市了。
“那一天提早回来,是因为我想清楚了我对你的感情,想回来跟你表白。”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苏时钰缓缓睁大了眼睛。
“那一天,我买了花,来到你家找你,但是管家说你出去了,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我就坐回车上等你。”
“然后,我就看到我心心念念的人,跟另外一个人一起回来了。”
傅霄的声线依旧平静,说出来的话语像是有千金重沈甸甸地压在苏时钰的心口。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看着他环抱住了你,把你抵在墙头。”
“而你仰起头,主动贴了上去吻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