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
傅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形挡住大半的光,在苏时钰身上落下一大片暗黑的阴影,巨大的压迫感顿时油然而生。
像是被巨蟒缠绕的猎物,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
苏时钰心如擂鼓,摸不准傅霄到底是发现了这些天的真相,还是只是故意试探他,看看会不会慌乱中自己自爆。
两边的可能性都很大,苏时钰不敢贸然下定义,只好假装不耐烦,微微蹙起眉头:“我骗你什么了?”
“你心知肚明。”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乌木的味道包裹着苏时钰,步步紧逼,危险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
傅霄毒蛇般的竖瞳,紧紧盯着着他。
苏时钰瞳孔微缩,小巧的喉结微微颤了两下,心中警铃大作,后背被惊起薄薄的一层冷汗。
他知道了?
怎么可能?
谁告诉他的消息?
难道是吴姨说了什么,引起了他的怀疑?
不可能啊,吴姨不是个多嘴的性格,一般都是他们说什么就做什么,问什么答什么。除非是傅霄察觉出了什么端倪?
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你又监视我?!”
琥珀般的瞳孔染上怒意,清瘦的身躯微微发抖。
傅霄没说话,有辆车从后方驶过,鼻梁上的的金丝眼镜折射出汽车前置的光,看不清镜片下的眼睛。
他没有否认:“这是为你好。不然你觉得,我会那么放心让你跟他单独呆在同一家医院里?”
“你——”
“而且,有些事情,被你哥知道了可不好。”
苏时钰像是被毒蛇绕颈,停了一瞬的呼吸。原本怒气汹汹的他,在听到那个称呼的同时,火气顿时烟消云散。
如同被捏住了软肋。
傅霄微微低头看着他,似乎对眼下苏时钰表现出来的状态,油然生出一种快意。
“再说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应该早就习惯了吧,现在又何必生气?”
“你应该庆幸他没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
点到为止。
傅霄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苏时钰的性格,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到时候鱼死网破,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苏时钰沈默了三秒,问:“你想要什么?”
傅霄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出于要达成某种目的,他不可能平白无故提起这件事情,就只为了看苏时钰吃瘪。端着坏心情。
他还没那么神经病。
况且,这件事情充其量只是个小事,他只是没告诉傅霄自己没吃他们准备的食物而已,傅霄顶多也就是因为他没说实话而有点生气。毕竟这些天里,他跟闻洵相处的时候并未越界,除了吃饭也就是简单的聊聊天而已。
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简单的交流罢了,傅霄不至于用这种小事情,破坏他们现在还算和平的关系。
可若是落在他哥哥苏时晖的眼里......那就全然不同了。
一想起苏时晖那张脸,苏时钰只觉得浑身难受,呼吸困难,就连骨子里都泛着疼。
傅霄也不急着回答,有心吊着苏时钰,他坐回真皮驾驶位上,右手依旧按住苏时钰微凉白皙的手背上。
在这个节骨眼上,苏时钰不敢贸然收回手,他摸不透傅霄的心思。
时间缓缓流逝,每一秒钟都被拉得像一年那么长。
车内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得可怕。
苏时钰逐渐体会到什么叫坐立难安,他等了又等,见傅霄实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正欲开口打破这虚假的平静。
下一秒,他听见傅霄说:“时钰,你一开始说希望跟我相敬如宾,我没多说什么,是觉得需要给你一些时间来适应身份的转变。”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能将我完全排斥在外。”
“你不要忘了,我们下个月就会成为正式的夫妻,而我希望,我们可以拥有一段正常的婚姻生活关系。”
音色温柔,全然不似方才的冷然无情,仔细一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让苏时钰如鲠在喉,找不到一点反驳的馀地。
傅霄的掌心一直贴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人难以忽视,拇指指腹轻轻擦过苏时钰的肌肤,逐渐握紧。
“所以,别拒绝。”他顿了下,“也别躲避。”
被人威胁的滋味很是不好受,可苏时钰偏偏又没有反抗的能力。
傅霄静静地注视着苏时钰,游刃有馀的笃定苏时钰会给他一个称心如意的答案。
没多久,他如愿以偿从苏时钰嘴里听到浅浅地一个字:“嗯。”
“这才乖。”
傅霄心情一下子开朗,他松开苏时钰的手,按下启动按钮,握住操作杆,将车子启动,行驶出地库。
苏时钰感受到身边人多云转晴的心情,内心腹议:怎么小时候没看出来,这王八蛋文质彬彬,实则满肚子坏水呢?
奢华低调的黑蓝色宾利,破开雨幕。细密的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落下一朵转瞬即逝的水花,又很快被雨刮器残忍的抹去,接着又有新的雨滴落下,周而覆始。
舒缓的音乐从音响里流出,配合着雨水敲打车窗的声音,显得格外平和。
一路上,苏时钰担心闻洵要是给自己发消息被傅霄看到,免不了又要一番不悦地争执,他将手机的静音键按下,也没有要玩手机的意思,只是静默着看向窗外模糊的光景。
“这几天看一下,抽个时间去把婚戒定了。”傅霄单手握着方向盘。
“我这几天要去忙画展的事情。”苏时钰开口,“等画展结束我们再去吧。”
傅霄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苏时钰说:“本来是八月份就要办的展子,但是当时我在国外接受治疗,所以让他们延期了。”
“怎么延期这么久?”
“场馆的位置不好定,这几个月的时间很早就被其他人定下来了,每一个展览结束,还要进行一段时间的恢覆期,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傅霄听完,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要在公众面前公开露脸?”
“没有,我只是去现场看看。”苏时钰说,“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自己明白就行。”闻洵打了个转向灯,“那就等你忙完再说吧。”
苏时钰作为世家出来的小孩,学习成绩一向优异,从小便精通各种琴棋书画,在一众的兴趣爱好里,父母发现他在艺术上极具天赋。
家里已经有个令人满意的继承人,本着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则,苏家父母并不愿意让兄弟间为了继承权而反目成仇,稍微一思考,便让幼子走了另一条路。
苏时钰也没让他们失望,反而做出了十分漂亮的成绩。
大二期间,他以Y作为绘画时的笔名,创作出几张惊世的画作,一经发表,广泛引起轩然大波,得到许多人的追捧,因而在业内享有一定的知名度。
曾经有出现过一个最高出价者,愿意以一千八百万的价格,买下苏时钰的一张油画。
但是苏时钰没同意。
他的画都是非卖品,仅供展示,不予出售。
此事一出,又再度在业内激起一番讨论。
艺术家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高贵,在大众的心中,对自称为艺术家的人都带有同一刻板的滤镜:艺术家们深居简出,个个都不食人间烟火,不为功与名,只为了心中那微末的理想才能点燃他们为数不多的激情。
但是事实上,大多数人并非是这样,一群人嘴上说着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是个绝对清廉的艺术者。但真遇到有金主愿意花钱买下自己的作品,他们立马又换做另一张嘴脸,赞扬金主慧眼识精,掐媚不已。
艺术家也是人,只要是个人,就改变不了渴望金钱的本性。
权利地位都跟金钱脱不开关系,在现在这个社会里,单打独斗是傻子行为,更多人还是喜欢报团取暖,企图营造出一种“我们几个才是这个圈子的顶层,才是最该被人仰慕的最高阶级”。
但Y就不一样,他行事作风低调无比,社交账号只会发发自己的作品,基本上好几个月才更一次。
他从来都不参加任何活动,不跟任何人抱团,也没听说过有出售自己作品的事情。
淡泊名利,冷冷清清,如同屹立在水面上的白莲,遗世而独立。
对于他身份的猜想有很多,说什么的都有,但他从不透露任何有关自己的信息,只有简介的性别一栏,填了个男性。
在这种情况下,也有人觉得,说不定连性别这一栏都是随手一填,是男是女还有待分析。
造成这样的传言,起源于早期一个教授级别的业内人士,将他公开的几张画作进行分析:Y的画作构思精妙,色彩浅淡又不失鲜明,而且具有特有的,属于女性的细腻。
这此,还是苏时钰第一次举办线下画展,他的名气在这里,不论是业内专业人士,还是业外凑热闹的吃瓜群众,都将期待的目光凝聚在这次画展里。
即使延期,关于画展的讨论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不减反增。
万众瞩目下,他想尽力办得完美,做到最好。
正式的开展日期是在下周三。
对于这种展子的布置安排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偏偏苏时钰这几天生病又耽搁了一些进度。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带上口罩和帽子,匆忙赶去场馆地点。
这几天一切都进展顺利。
可苏时钰总感觉心慌,像是有什么大事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