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
    晚上天气过度恶劣，狂风怒号暴雨侵袭，鬼哭狼嚎的天气仿佛末世降临。
    闻洵干脆让助理今晚别来了，恰好这几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等明天天气好一点之后，再来医院找他。
    盖着被子，平躺在医院的床上，闻洵面无表情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墨色瞳仁里没有半点光，犹如在黑暗中潜伏伺机而动的野狼，紧绷着，沈默着，等待着。
    青涩稚气消失得无影踪，完全没有了刚才跟傅霄争吵时的幼稚影子，仿佛他又变回了手段残忍，令业内众人闻风丧胆的恶鬼。
    可闻洵确确实实因为脑部受损失去了这五年的记忆。
    现在，他将今天捕捉到的消息一一在脑内排列开，反覆思考，企图从中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一墙之隔的苏时钰同样那么快入睡，不由自主地重覆回忆今天闻洵口中提到的日期。
    五年前的一周年纪念日，他失约了。
    一直等到三日后才有机会再见到闻洵，那时的苏时钰拿起因没电而关机的手机，充上电后一开机，铺天盖地的短信跟电话直接轰炸而来，震得苏时钰的掌心都在发疼，手机发烫，差点撑不住这强烈的冲击，当场死机。
    所有的消息备注都指向同一个人——没有等到苏时钰的闻洵。
    一周年纪念日对于他们俩来说十分有意义，苏时钰回想起闻洵邀请他去海边时满怀期待的雀跃神情，酸涩感瞬间冲上头顶。
    他并不是故意爽约，可他也没办法向问解释自己失约的原因，还整整三天都没回覆他的消息。
    等手机不再发出刺耳的响声，苏时钰点进微信页面，看着黑色白月头像上的三个红色点点准备点进去回覆消息。
    下一秒，手中的来电铃声骤然响起，依旧是闻洵。
    苏时钰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心脏跳动速度加快，闻洵低沈的嗓音缓缓从听筒中流出，落在他的耳朵里。
    “你在哪？”
    苏时钰一个颤栗，张张口，如玉石撞冰的声音此时却像是被掺近一把细沙：“我......在家里。”
    对方沈默不语。
    苏时钰握紧了手中的电话：“......对不起。”
    那天没能赴约，没能见到你。
    消失了三天没有任何消息，原以为闻洵会赫然而怒，气势汹汹的质问他这些天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没跟他见面，为什么不接任何的电话短信。
    但......
    苏时钰所有的设想都没出现。
    他说完道歉，那头的闻洵缄默片刻，接着，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没关系。”
    “你没出事就好。”
    没有责怪他为什么爽约，也没有因此而生气。
    闻洵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感情，苏时钰还是从中感受到了对方莫大的委屈伤心。
    “对不起......”愧疚感如浪潮叠起的海水，迎面朝苏时钰打下，“对不起。”
    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闻洵不那么伤心，只能一遍遍重覆的对闻洵说对不起。
    闻洵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没事。”
    “只要你没出事就好。”
    十九岁的苏时钰脑子一片慌乱，思绪如同缠绕的毛线一样混乱不堪，他的心里被深切的愧疚和懊恼填满，自顾自的认为闻洵平淡的嗓音跟疯狂给他发消息的态度完全不符合。
    苏时钰没察觉到闻洵看似冷静的态度之下，其实是一种噩梦初醒般的空洞，也不曾注意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闻洵回答的这两句相同意思的句话其实奇怪的过头。
    就好像......闻洵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去赴约一样。
    五年前的苏时钰刚经历了一场噩梦，劫后馀生之际又被愧疚瞬间冲昏头脑。
    五年后的苏时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回想起之前的记忆，猛然发觉当年的怪异之处。
    他一下楞住了。
    随即，刺骨阴寒的冷意瞬间爬满脊背。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苏时钰大脑嗡的一下，像是被人用棍棒狠狠敲击，尖锐的耳鸣在鼓膜处狰狞。
    所以温煦......到底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
    苏时钰抓心挠肺，不安地抓紧被子的一角，他很想要个答案，但如今闻洵遭到车祸失忆，五年间所有的记忆被一键清空，即便是恢覆记忆，闻洵真的会告诉他答案吗？
    又其实，他根本没有去询问的勇气。
    紧抓背角的手渐渐放松，他失神地看向被窗帘掩盖得死死的窗户方向，狂风裹挟暴雨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撞击。
    药效上来了，他听着窗外的雨声，慢慢闭上眼睛。
    -
    隔天一早，苏时钰刚睡醒，就听见敲门的声音。
    “请进。”
    门从外面被推开，护士推着一辆小车从门口进来，上面摆满了各种医用器材和装着药的药品。
    “今天睡醒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比如头疼或者是嗓子疼？”
    “头有一点疼，感觉身体上没什么力气。”苏时钰说，他看了一眼对面挂着的时钟，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他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
    “可能是睡太久导致的。”护士说。
    护士照例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一一答覆，护士在观察册上做完记录，将配好的药放在床头柜上。
    “这个药是早上的，洛医生嘱咐需要饭前服用。”
    说完，护士便推着车出去了。
    在离开的时候，苏时钰无意中瞥见门口还伫立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擡眸看去，头上扎着绷带的闻洵出现在他视线里。
    苏时钰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闻洵将手中的保温盒向上擡了擡：“我给你送饭。”
    “我可以进来吗？”
    苏时钰回过神：“当然可以。”
    闻洵拿着保温盒开开心心地进来了。
    他把保温盒放在可以移动的桌面上，拿起放在床边的遥控器，按下按钮，床的上半部分自动擡高，到了合适的位置停住。
    闻洵把桌子推过来，保温盒上的盖子打开，取下勺子，递给苏时钰。
    “我早上问过那个洛席医生了，他说你现在的饮食主要以清淡为主，我就给你准备了这个。”
    圆形的保温盒里盛着香气扑鼻的金丝瘦肉粥，大米被熬得正好，鸡蛋丝被切得很碎，混合着肉丝的香气，上面还洒了一小把葱花，令人垂涎欲滴。
    苏时钰刚睡醒，本来没什么胃口，但昨天他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又闻到久违的香气，肚子立马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话到嘴边的拒绝被吞下：“谢谢。”
    苏时钰伸手接过闻洵递来的勺子，原本好端端的右手却像是被抽干了筋骨，根本使不上力，拿在指间的勺子随着手臂的抖动，失力落下，砸在柔软的被褥上。
    闻洵仅仅楞了0.5秒，立马按下床边的呼叫铃，速度快到苏时钰都没来的及制止。
    走廊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洛席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怎么回事？”
    闻洵起身对他说：“时钰刚刚使不上力气，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吗？为什么会这样？”
    洛医生匆忙的脚步骤然停在原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怎么了，真的是吓我一跳。”
    “那个没事，就是他身体素质太差了，加上睡得太久，大脑跟肌肉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一会人就恢覆正常了。”
    听到洛席的保证闻洵才放下心。
    他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拿起落在被子上的勺子，舀了一小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苏时钰嘴边：“刚出锅的粥要趁热喝。”
    苏时钰有点不自在，他已经四年没有跟闻洵见面了，更别说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眼前的闻洵风度翩翩，黑曜石般的瞳仁倒映着苏时钰的身影，里面全都是爱意。
    苏时钰心尖流过一丝奇特的感情。
    鬼使神差没有拒绝，苏时钰微微启唇，喝下这口粥。
    粥的火候刚刚好，大米不会太烂，肉不会太老，苏时钰的口味偏清淡，粥清咸的口感完全符合他的味蕾。
    味道是久违的熟悉。
    苏时钰咽下，忽然问闻洵：“这是你做的吗？”
    闻洵怔了一瞬，随后唇边微扬，眉目弯弯，就连眼角都带着笑意：“你居然还能尝出来，真是难得。”
    苏时钰怎么可能会尝不出来呢。
    闻洵做饭技术很好，基本上苏时钰想吃什么，闻洵都能给他做出来，成品的味道卖相甚至比原本的还要好。
    说好也不太准确，其实就是更贴合苏时钰的口味而已。
    甜食不要太甜，咸粥不能太咸，最好都是清淡一点的，油炸麻辣是一点也沾不得。
    挑剔的仿佛有着玻璃胃的布偶猫，娇贵又难养。
    分手后的四年间，苏时钰请过各种厨师，企图还原，通通以失败告终，也找不到相似的味道。
    苏时钰的胃口很小，巴掌大的圆形饭盒，也只勉强喝了半碗粥。
    在闻洵收拾饭盒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另一个保温桶。
    苏时钰好奇道：“为什么这里还有个保温桶？”
    闻洵也像是才注意到那个保温桶的存在，诧异道：“不知道，可能是医院给你送来的午餐吧？”
    听完，苏时钰觉得闻洵的话有几分道理，没有对此很在意。
    他靠在枕头上，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摸起床边的手机，点开一看，有一条傅霄发来的消息。
    [我让吴姨熬了点粥放在保温桶里给你送过去，你睡醒了记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