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顾舜华与顾无攸相继离开了栖凤宫,顾思等到两人走后,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透露给顾栖荣一个她刚得知不久的消息。
“父皇请了世外宗门的长老,想要让我们上山修□□妹,你想去吗?”
因为修士不入世俗,他们又常年在高山之上修习,所以修士们居住与修习的地方便被称作世外。
顾栖荣转动着茶盏,听到这个消息没有过多的反应,“此事全凭父皇做主。”
顾思原本忐忑的心安定下来,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你不想去吗?那可是昆仑,传说昆仑四季如春,雾气环绕,那里的修士百岁童颜,你不好奇吗?”
“皇姐,我不喜昆仑,所以昆仑再如何我也不敢兴趣。”顾栖荣认真回答。
顾思不解,“为什么?难道昆仑有你不喜欢的人吗?”
顾栖荣对上她的眼,笑着回答,也像是在说戏言,“昆仑会有我讨厌的人。”
顾思还是不解,于是追问道:“是谁啊?”
顾栖荣但笑不语,转而饮茶。
顾思眼见自己劝不动她,又是用晚膳的时辰了,她只能再说几句肺腑之言就要离开了,“皇妹,父皇说无攸和舜华会留在宫中,不会离开,只有你我有机会一同去昆仑修习,若是你不想去,谁也勉强不了。”
“可我还是希望你能仔细想想,我一开始也不想离开父皇,离开大夏,可是父皇说我们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该向前走。”
“昆仑长老元宵那天就会入宫挑选弟子,皇妹你再想想吧。”
话落,顾思便起身离开了。
顾思离开后,这间屋子便也寂静下来了,顾栖荣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的,直到青栀走进,她才有了动弹。
“你走罢。”她说。
青栀端着一碗面,闻言面不改色,把碗轻轻放到桌案上,“我这就出去,不扰公主清净。”
顾栖荣接过筷子,搅动碗中的汤面,“你知道我的意思,不要装傻。”
“我再走了,栖凤宫就空了。”青栀不愿离开,和顾栖荣僵持着。
“栖凤宫早该如此。”顾栖荣夹起一筷子面,“让我清净几日吧。”
青栀没有办法,只能应下,随后就离开了屋子。
*
初四那天晚上,顾思再次去了栖凤宫。
只是栖凤宫的宫门依旧关着,无论画竹怎么敲门丶叫唤都没人出来开门,天也黑了,从外头看,里面竟然黑漆漆的,像是无人居住一般。
顾思只能打道回府,想着第二天早上再来,肯定能见着顾栖荣。
白跑了一趟,画竹不免有些不高兴,谁知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栖凤宫没人住着呢,昭和公主哪怕睡了也该有人守夜啊。”
顾思顿住脚步,是啊,以前哪次来栖凤宫都有人在门口守着,什么时候见过这一个宫殿里只几间屋子亮着的情况?
她回过头,想翻墙进去一探究竟。
画竹一眼就看出了顾思的心思,连忙劝说,“公主您可别犯傻,说不定就是昭和公主体恤宫里人,让他们早早休息了,您要是觉得不对劲白天再来好不好?”
顾思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公主,再难做出翻墙这种事情了,“好吧。”
就这样,她们两回了长欢宫。
第二天一早,顾思带着画竹再次来到了栖凤宫门口。
这一次里面依旧没人应答,顾思担心顾栖荣在里面出了事儿,果断翻墙进去,画竹拦都拦不住。
不过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顾思就从里面出来了。
“公主,昭和公主可在?”画竹关切道。
顾思脸色有些怪异,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她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别人,才没让人出来给我开门。”
“公主,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怎么看起来像是信纸?”画竹眼尖,瞧见了顾思手中攥着的东西。
顾思没把东西给她看,顺手将纸扔进了旁边的小池子里,“拿来擦手的。”
池水瞬间将纸浸湿,上面的墨痕也晕染开来,让人看不清那上面原本的字样。
画竹有些纳闷,“公主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是因为昭和公主没给你开门吗?”
顾思不假思索地否定了画竹的猜想,“不是。”
*
“大人,关系都打点好了,马匹也已备好,亥时一刻便能出城。”
“知道了。”
*
正月初五
“公主,你突然叫我们出来就为了吃一顿饭?”方溱溱临时被方珏扯出来,林由还坐在她旁边,有些不满。
顾栖荣看起来有些疲惫,面对方溱溱的不满,她没解释,只说:“你若不愿意一起吃就回去吧,我不勉强你们。”
方溱溱说话声顿时放大,“要走也是林由走,我才不要!”
旋即,她转了转眼珠子,又问:“霍公子怎么没来?他有事儿?”
顾栖荣神色淡淡,“没叫他。”
方溱溱顿时高兴起来,也不计较自己没坐在顾栖荣身边的事儿了。
方珏一心向菜,专心吃饭,没掺和进两人的聊天。
林由则略显拘束,毕竟攒局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放松不起来,学着方珏,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东西。
于是这场饭局只有两人再说话,只时不时会出现不知名的男性的说话声。
吃饱喝足之后,方溱溱还是没从顾栖荣嘴里问出叫他们出来吃饭的原因,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淮意楼的饭菜是真的好吃。
“公主,我们约了一起去泡温泉,你要一起去吗?”方溱溱非常没有形象地坐在椅子上,说着他们今天下午的安排。
顾栖荣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儿,你们去吧。”
方溱溱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劝说。
四人又在包间里坐了会儿,然后就离开了,在酒楼的门口分道扬镳。
顾栖荣再次去了那个破败的院子,去看一看许久未见的人。
“新年好,今日不待客。”席赜穿着一身单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顾栖荣自己找了张凳子坐到她身边,“今日不求卦象,只来看看席老您。”
“既然见过了就走吧,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待客的东西。”席赜嘴上虽是这般说着,人却没有动弹一下。
顾栖荣看着天空,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到时候了我自会走。”
席赜懒得再赶客——她一把老骨头了可斗不过年轻人,顾栖荣油盐不进她也没办法,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坐到了傍晚时分。
顾栖荣走的时候席赜睡着了,她醒来时院子里只剩下一把椅子,人已经不见了。
席赜看着天一点点黑下来,直到星星占领天空,她才起身回了房间。
她走后,院子里的椅子随风消散,房屋亮起,宛如白昼。
燕京有宵禁,亥时街上已经没了行人的身影,只有打更人穿梭在大街小巷,连巡逻的士兵也开始犯懒,躲在营帐里不愿出去。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守卫城门的士兵才去饮了口热茶,就听见空旷的街道传来“嗒嗒”地马蹄声,他把茶杯放下,走出去一看,原是有辆马车要趁着这个时辰出城。
马车在城门处停下,士兵正要照例拦下让他们打道回府,就见赶车人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士兵接下一看发现竟是出城令,便下令放行了。
随着城门的开启,马蹄声再次响起,这辆马车顺利地离开了燕京。
许是要立春了,燕京没再下雪,天气也回暖不少,晚上也不再刮风。
“大人,霍公子在前面。”赶车人见大晚上的有人在春风亭附近站着,以为见鬼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人非鬼。
里面的人探出手,将窗帘掀开,许久才吩咐道:“前面停一会儿。”
霍城牵着马,站在春风亭旁,看着马车停下,里面的人走出来,嘴角扬起一抹笑,“栖荣,好久不见。”
顾栖荣同样笑着,“好久未见,你近来如何?”
他们像是老友之间的寒暄,没有许久未见时重逢的激动,也没有面对分别的哀愁。
“没缺胳膊少腿,自然不错。”霍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向前走了几步,将木盒交予顾栖荣,“此去旅途奔波,我也不再耽误你的时间,这本是你诞辰时要赠予你的,没想到这两年的都赶不上了。”
顾栖荣收下,并没有当着他的面打开,天空中只散发着稀疏的光,她也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脸,“赶不上也好,免得徒增愁丝。”
霍城沈默,两人相视而立,站了许久,才见霍城道:“你上车吧,时候也不早了。”
顾栖荣颔首,应下他的话,“好。”
旋即,她转身走向马车,却听见身后的霍城发出声音,“栖荣,你要一直走下去,不要回头,一路向前莫回首。”
顾栖荣的前进的步伐顿了顿,“好。”
马车离她不远,只走了几步她就回到了车厢里。
马车再次开始行驶,越过路边的霍城,将他远远甩在身后,朝着另一个世界的方向走去。
霍城在顾栖荣走后,骑着马与她背道而驰,回到燕京城中。
恰逢风起,将车辙与马蹄的痕迹掩盖,只留下一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