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半熟
    “接近你, 和你交朋友，送你的生日礼物，指甲油, 衣服, 都是我故意的, 说起来还真让人嫉妒, 我费尽心思让你符合他的口味, 但他好像反而更喜欢你原本的样子。”
    金苗苗一字一句, 孟湘脸上血色殆尽, 心逐渐堕入冰窖。
    金苗苗的笑容幅度越来越大，却笑着笑着开始流泪, “但是我现在反悔了。
    “我爱他，接受不了我以外的人和他上.床。”
    金苗苗走到她身边，解开拷在她腕上，说道：“你走吧, 我不欠你。”
    “我开始挺恨你的, 如果不是你说出去，我也不会在这里呆不下去, 现在我什么都毁了。”
    孟湘觉得嗓子眼里犹如针杵凿穿般火辣辣的疼，想辩解那不是她, 但这一切似乎也不再有什么意义。
    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她伸手狠狠推开金苗苗，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朝外面跑去, 仿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极度令人窒息的地方，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即使跌倒了, 也是一直跑。
    眼泪不明原因地肆虐。
    因为被欺负。
    被算计。
    好像不全是。
    只是太茫然了，她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出来的时候天刚黑。
    她回到家的时候, 屋子里没有人，大约馀珊和孟朗到现在还在外面找他们。
    她就是要以这种方式报覆他们。
    可是心里却一点快意都没有。
    好像再一次证明了。
    孟家盼有多重要，而在他们眼里，自己什么都不是。
    孟湘竟然觉得松了口气。
    擡起头，却发现对面亮着微弱灯光。
    她眼角微热，走进院子，果然看见阳台上一个身影，黑暗当中微弱零星的光点熄灭。
    秦治嗓音淡漠：“什么时候走？”
    孟湘走近，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带着凉意的手指覆上他的眼，不想他回头看到自己双眼红肿狼狈的样子：
    “秦治，和我接吻吧。”
    她迫切地需要用他的气息丶温度，扫空残存的那些恶心。
    尝到他口腔当中的烟味，眼泪肆虐得更加厉害，越是得不到回应，孟湘越是重重咬他的唇，牙尖刺破直到尝到眼泪混杂着血沫苦涩腥咸的味道，仿佛在发泄这些日子受的疏远与冷落。
    她松开手，垂首紧紧抵着他的背。
    “我打算不和他们走，安大我也去了，我买了下周末去湖州的火车票，原本想明天再去找你，如果你愿意……我们都可以从头开始。”
    生意可以再做，学校可以再考，他们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的，只要他们愿意。
    只要他还愿意。
    秦治没说话，冰凉坚硬的东西塞进她手里，孟湘怔然，“这是什么？”
    月光下，她认出来那是爷爷的银行卡，胶带还是当初她缠上去的，为了防止爷爷老健忘做的标记，如今已经模糊不清了。
    孟湘微微睁大了眼。
    “怎么会在你这里？”
    当初孟朗找了很久，一直逼问她，认为被她藏起来了，可实际上爷爷去世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张卡，孟湘甚至怀疑过是他老糊涂丢了。
    可是怎么会在秦治那里？
    秦治唇边掀起一抹平静得近乎残忍的弧度。
    “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帮你？”
    闻言，孟湘失神的瞬间沈默下来。
    他想说这张卡是爷爷给他的，还是被他私自独占了这么久。
    哪个她都不信。
    孟湘攥紧了那张卡，嗓音发哑：“是不是孟朗让你这么跟我说的？”
    “你愿意怎么想都行，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孟湘指尖用力到泛着白，几乎要将那张卡折断。
    可是不可能。
    卡是爷爷留给她的，孟朗要是知道它的存在当初就不会逼问她，因为它跟自己翻脸，可现在它在秦治手里。
    她听福婶说过最初爷爷有拜托过他，但秦治没答应。
    可是爷爷怎么会宁愿把一张卡交给陌生人保管，也不给孟朗？虽然后来他的所作所为也确实足以说明一切，但孟湘还是不想相信。
    如果当初真的只是因为拿了爷爷的钱才动了恻隐之心？
    那这些年算什么？
    自己在他眼里算什么？
    “那你现在为什么给我？”
    明明他还需要钱，用钱的地方很多。他不还给自己，其实也没什么。
    泪积蓄模糊了眼眶，孟湘深呼吸一口气。
    “你可以好好说，我都听，什么事都能商量，唯独这件事情，你跟我说实话好不好？”
    说卡不是他拿的，不是他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然后又怜悯地伸手拉她一把。
    秦治忽然笑了下，“你想听什么，我那样说也行。”
    “或者你觉得我现在缺钱……我也确实缺钱，但这笔钱，要不要你来选择。”
    他伸手抚掉她的眼泪，“我就是怕你哭啊。”
    孟湘挥开他的手，死死盯着他，眼底绯红一片，“你觉得我不会要吗？”
    秦治摇头，“我觉得你该要。”
    盛夏已尽尾声，浓重的夜色泛着孤寂的凉意。
    孟湘忘了自己怎么浑浑噩噩走回去的，只觉得累到脱力。
    握着那张卡，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怒意几乎穿过门膛，敲得震天响。
    她将门打开，就被狠狠掴了一掌。
    孟朗站在门口，眼底快要将人吞噬的怒火。
    “你阿姨孩子没了，你现在满意了？”
    孟湘睡意清醒了。
    馀珊和孟朗找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在一家旅馆找到躺在床上熟睡过去的孟家盼。
    人完好无损地找到，馀珊却因为紧张过度，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原本就胎心不稳，送去医院时医生说已经胎停，孩子必须引产。
    孟湘被孟朗强硬地拽到馀珊面前谢罪，馀珊脸色苍白，眼里毫无生机。
    她说，“孟湘，你没有心。”
    盼盼那么小，那么信任她。他们再有过节，她也不该利用他。
    馀珊不想见她，孟朗将她推出医院：“不在这里跪，那就去你爷爷灵前跪！”
    所有人看她的像是刽子手，仿佛她罪大恶极，亲手杀掉了那个未成型的孩子。
    只有孟家盼抱着她的腿，被父亲震怒的神情吓得大哭不止，孟朗蛮横地将孟家盼抱走，留下她一个人。
    无论他们怎么说，孟湘仿佛是屏蔽隔绝了一般，木然，不反驳，不抗拒，她在灵堂前整整跪了一天一夜。
    剩下的时候，全都呆在房间里，外面悉悉索索搬东西的声响，
    馀珊不愿意再留在这里，刚引产本来该住院修养，就让孟朗收拾完东西改签成了最近的机票。
    “房子我不打算卖了，我和你阿姨今晚就走。”
    孟朗明显疲惫沧桑许多，这些天甚至操心出了好多根白头发。转身之际，他回过头，眼底神色覆杂：
    “爸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还跟不跟我回遥安？”
    毕竟是自己骨肉亲生的女儿，他抛弃过她一次，无论怎么样，也不会干出第二次。
    馀珊再恨她，她还是自己的女儿。
    傍晚时分，孟湘站在窗户，看着楼下他们将带过来的行李全部一件一件装上车，孟朗抱着孩子，擡起头望了她一眼，同妻子坐进车里。
    汽车渐行渐远，她收回目光，拉开抽屉。
    底层压着两张火车票。
    孟湘走下楼，已经被收拾一空的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张拼凑粘贴好的录取通知书。
    ……
    酷夏早已悄然落幕。
    旧巷空了许多，横枝蔓长的藤蔓泛黄，夕阳照在上面，显得寥落许多。
    秦治大部分时间不是到处跑生意就是在跟装修，租金何曼出，其馀他负责，为了省点钱，筹备期间大小事情都得亲力亲为，每天回去也只是为了给秦正国弄两顿饭。
    何曼偶尔也会来盯装修进度。
    苟乐闲着没事干，整天在大街上瞎溜，也会去帮帮忙，见何曼提着啤酒烧烤进来，登时喜上眉梢，擦了擦手上的腻子粉喊道：
    “曼姐，来了啊。”
    何曼递过去一罐啤酒，招呼工人过来休息吃饭，却没见秦治的身影，“秦治呢？”
    “后边歇着呢。”
    人曼姐多靠谱，自从他哥出事，又是忙前忙后，又是一起创业，而孟湘呢？甚至没见她露过面。
    提起她，苟乐仍旧是义愤填膺。
    “她多风光啊，就这么跟她爸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他早看出来孟湘这个人没心没肺，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也挺熟了吧，要不是从何曼嘴里听说，还不知道她走了。
    “我哥那是有眼无珠，要是有女人对我这么好，我必须娶你。”
    苟乐马屁拍在歪，何曼易拉罐往他脑袋上一敲，“想的倒美啊你，王琪就是被这张嘴骗走了吧。”
    提到王琪，苟乐那股乐呵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垮着肩膀撸了根串，“人早不记得我这号人了。”
    怎么不说天下的女人一样薄情寡义呢，就相了这么一回亲，就真把他甩了跟别人好了。
    “你没事业没钱，人家凭什么跟你好？”
    被何曼一刺，苟乐脸色更是宛如发霉。
    何曼说道，“王琪本来不让我说，但我还得提醒你，虽然在跟那男的接触，但也只是接触，你不给态度，人家怎么反抗她爸妈跟你在一块？”
    他不再吭声，自己确实也挺没本事的，除了吃喝玩乐也没多少傍身的本事，现在分了手，更加变本加厉地颓。
    他也没脸去找她。
    见他这样，何曼也就点到为止。
    拎着两罐啤酒朝后院走去，何曼缓步走向秦治所在的位置，秦治已然放置了一瓶已开封的啤酒于一旁，指间绕着一枚精致的黑色腕扣。
    何曼笑容瞬间凝固，迅速上前将腕扣抽走，丢向了不远处的草丛。
    秦治擡头，眼底闪过一抹不悦与冷厉：“你有病？”
    “我看你才有病，你惦记就去找啊。”
    “不去找她，你以为她还能念着你？”
    她神情讽刺。
    当初怕她留下，现在人家走得倒是挺干脆利落的，他又在放不下什么？
    秦治沈默起身，弯腰在草丛摸索片刻，最终找到那枚被丢弃的腕扣，将啤酒喝完，拾起一旁的外套径直朝台阶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