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九
传闻中独霸巫山多年的凶猛黄鸟,就这么在离忧和凌风的联手下,不出一时半刻便殒命于今夜的巫山。
连带凌风与离忧在战后回想,都为在离开桃花源前产生的各种担忧而感到可笑。
然,好在没有丢命就是运气,能拿到巫神草更是好事。二人也分不出心思再去细想无用的其他,只在凌风帮离忧简单疗好表面的伤势后,赶快返回了桃花源。
子时抵达桃花源家中。
离久正以一种四仰八叉的豪放姿势仰躺床面,酣然入睡。
婉月,虽被离久挤得只能占据床榻边缘,但上半身优雅地伏在离久躺的软枕一角沈浸梦乡,终归也是比离久的睡相好了不止十万八千倍,当真可堪称是睡中美人一个。
凌风与离忧仔细,没有弄出太大动静吵醒她们,只是站在房门口,眼含宠溺地轻笑点评。
“这没回来前啊,还担心小久会在咱们往返巫山的时段里突然清醒,发现你不在她身边而哭闹不休,月儿又应付不了呢!可结果事实证明,这两姐妹丝毫令人操心之事都没做不说,还早就好好地和周公相会去了,倒真是咱们自己庸人自扰了。”
踏进内室,走向床边。
“那得了,我也不跟你在此多寒暄了。既无意外,我便带我家月儿回去休息了。还有那巫神草,也不给你留下了,我拿回去开炉炼丹。免得你炼丹时因分心照顾小久而炼不好,失掉了这唯一能医治小久的机会。”
凌风此话不无道理。
如若既要照顾离久又要炼制生魂丹,两头忙碌之下,确实是十分容易在炼制过程中出错。
致使生魂丹无法完全发挥功效,或是根本不能炼制成功,便是白白浪费他们所作出的努力了。
此关系到离久能否痊愈如初,是件重中之重的大事,离忧绝对不能马虎大意。交由凌风去做,总比他做能更为专心,也的确是更万全之策。
再者说了,他和凌风多年的交情也不是交虚的,亲得简直就如同真正的骨肉兄弟了,哪有那么多见外的客套,便没有矫揉造作地来回推脱。
跟在蹑脚走到床边丶轻手抱起婉月的凌风后头,道:
“好,那师兄别忘了,要把巫神草和补气生血的药材同放进丹炉里炼制。我诊查过久久的脉象,她体内确有心脉受损的痕迹,想必是因为忘川河的孤魂啃噬造成。而当初,鬼王要我们炼丹时往丹里加以补气生血之药,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原由了。”
凌风这几日光忙活找药,还真给忙活忘了,经离忧这么一提示,才陡然回想起沧溟是有提过此事。
“嗯,我会牢记的,你便放心吧!”
至此后的半个月,凌风在望月阁寸步不出地炼制生魂丹,离忧便在桃花源寸步不离地照顾离久。
在离久清醒的时候,时不时教离久习个字啊丶讲故事给离久听啊丶亦或扎只小风筝带离久玩耍等等啊,都是他这段日子的常态。
偶尔他身累,不想动弹,也都是安静陪伴偎在他怀里的离久,坐于桃花树下,看着离久在纸面上画一些丑丑的画像给他。
他虽不大能完全看得懂离久的画作,却也极其有耐心地听离久给他讲解,这上面画的都是他在做什么什么。
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祥和安乐。
然在这样无大风大浪的朝夕相对里,他守在离久身旁的时候固然居多,却也仍难免的会有各做各事丶看守不到的时刻。
譬如今日正午,他给离久做饭的那会儿。
那会儿呢,由于离久因前一日没将她的小风筝整理妥善,就胡乱丢到一旁去享用晚膳了,便搞得那风筝线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打了结。
此时,她也就只能自作自受地先忍耐玩心,坐到矮塌上,理好风筝线,再去放她的小风筝。
那小手就一下一下地解着线的结扣,眼风却忽晃进一抹纯白之影,使得她本能擡眼看去,正和一只雪白的红眼小兔子四目相对了。
自从变得痴傻,离久便再未见过活生生的陆地走兽。这一次,便是她以痴傻离久的身份,第一次见到野生的毛绒小动物。
眼看着很是新鲜,心也觉得会是一种很舒服的手感,便想要亲自摸一摸来证实,到底是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样。
只是那兔子生性警惕,一瞅眼前女子的手正朝它逐渐靠近,它也不管女子是否心存恶意,即刻以自保为主,敏捷地调头蹦跳走了。
而离久也挺不识趣的,没想过拉倒得了,反而撒手撇下风筝,随着那兔子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这一没影儿,便足足没影儿了半刻钟之久。
根本不知情的离忧,一手端着盘鲜香油亮的红烧肉,一手端着笼热气腾腾的小包子,从厨房缓步出来。
没见着离久在外面放风筝,疑惑得是走到桌边放下肉和包子的同时又左顾右盼,却还是没有发现离久的一片衣角。
暗想:
是不是跑去房后的翠竹林玩了?
便绕进房后的竹林找寻。
但依然一无所获。
当下,离忧立马便心慌意乱。
千万种能发生的糟糕意外从他脑海接连浮现,其中一个就是离久跑下山,巧遇外出的凌云,被凌云骗走,藏到某一处他不知道的地界了。
他在那一霎止不住地心生自责,骂自己怎么就那么愚蠢,不晓得当初设道结界,来限制离久的活动范围呢!
可事情已然发生,他再怎么骂自己也于事无补,只得赶忙动身冲出竹林,要去寻回丢失的离久。
那一双大长腿也是真没有白长,跑得也是真快,几步便跑出竹林,经过房子前。
没想到,那个熟悉的白衣女子刚好与他迎面跑来,但没叫他心底的大石头落地,反而更加紧张。
因为眼前的女子诚然是离久不假,可竟是个灰头土脸丶衣服袖子破漏丶哭天抢地的狼狈离久。
那他一贯都是看不得离久哭的,急得又是给离久抚背顺气又是柔声问:
“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是你哪里受伤了?”
离久声泪俱下。
“没受伤,是长耳朵不肯跟我回家。”
离忧一头雾水地擡袖擦拭离久的眼泪。
“什么长耳朵?”
离久用手比划着。
“就是一团白白的,毛茸茸的,头上有两只很长的耳朵。它到处钻,我怎么抓都抓不住它,还被绊倒,被树枝刮破了袖子。我叫它到我这里来,我带它回咱们家,它也不听我的话,转头就跳走了。”
语音落地,即刻又续起了跌宕起伏的哭声。
直哭得鼻间都发出一抽一抽的声音,也哭得离忧都心揪了。
一把抱她入怀,根据她的话猜道:
“不哭不哭,你说的是不是兔子啊?兔子跑了是吗?”
离久也不晓得那东西是不是兔子,只知道离忧问她她就点头。
“嗯。”
离忧搂着离久坐到矮塌上。
“好,我知道了,不哭了啊,乖。那只兔子真不听话,净惹你生气,我们不要它了,让它自己去流浪吧!我做一只听你话又不会跑的小兔子给你,你说好不好啊?”
离久泪汪汪地颔首,表示答应。
离忧浅笑,指腹在离久柔顺的青丝上摩挲几下,覆手拂过离久的衣服袖子,袖子上的破口子眨眼便恢覆了原状。
又起身进到厨房,拿着做包子剩下的面团出来,坐回桃花树下,认真给离久捏造起一只白面小兔子。
离久就老实地贴在离忧的肩膀旁,眼看着离忧在面团上动来动去的灵活手指。
直到兔子在那灵活手指下成了型,才听见离忧教她。
“这个叫小兔子,以后你见到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便知道这种小动物就是小兔子了。给,拿着玩吧,但不能吃啊!”
离久慢悠悠学着。
“小兔子。”
伸出手指戳了戳面兔子的胖身子。
看面兔子被戳出一个坑,又反弹回原样,终是破涕为笑,乐此不疲地戳兔子玩了。
似乎也记不得刚还在为只逮不着的活兔子,哭得是几欲昏厥。
那这件事,本质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却还是叫离忧长了个大大的记性。
想着他不一定能时时刻刻看住离久的动态,总得想出个更好的法子,能让他在看不到离久时,及时了解到离久有无危险才行。
琢磨半天,方才想起,当初在崆峒山看到过的一本炼制法器的古书。
书中有一法器,名为同心,是以心头血融炼而成,用来感知自己想要保护之人的安危的。
至于融练成形的法器,是为金为银还是为玉,或是为什么特有的形态,便都属修炼者自己的喜好和意愿了。
离忧便就此决定造出一个同心玉来,且专程是挑着离久深夜入了眠,才敢开始行动。
将被离久枕在头下的胳膊轻轻抽出,端坐床边,剑指指向心脉,引出了自己的心头血。
一刻钟......
两刻钟......
三刻钟时分,同心玉才显现成一颗白润的小狗头形态。
却未料,离忧自身竟骤现意料之外的状况。忽感体内多处产生剧痛,心口处最甚,喉咙也跟着涌上一股甜腥。
他刻意且极力地压制一番,也只是压制到不发出声音的程度,但那股甜腥仍从他的口中呕出,滴滴掉落到他胜雪的衣摆上。
这意料之外的缘由,倒也并不是十分难猜。定是先前被自己修为反噬出的伤没有养好,就又取了心头血与动用法力来炼造法器,导致旧伤覆发。
可他也没首要关注自己新添的伤势,而是偏过头,看他有没有将离久给弄醒。发现没有受他影响,还在熟睡,他适才坐直身子丶匀气丶打坐调息。
完毕后,处理净身上已干透的斑斑血渍,掌心化出离久在凡界还给他的那只白玉断镯。
将其变成一颗颗圆润的白玉珠,与同心玉串成一条珠串,套到了离久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