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二十二
凌云要娶的这个灵玉,乃是元安的长女。
闺名取了灵玉二字,又连着他们凤凰一族的族姓,唤作凤灵玉。
灵玉自幼生得明眸皓齿,瑞凤眼下一点泪痣,更衬得她这个唯一的小彩凰妩媚动人。
身边一向没少得了鸟族世家子弟的追求,可她却对这些世家子弟根本提不起兴趣,倒是情根深种于元安的将军凤玦。
只是凤玦呢,性情直,一根筋,不会弯弯绕绕。喜欢灵玉是真喜欢,可不理解女子家的小心思也是真。
那这个真在感情里,便就显得有些傻气了。
傻气到灵玉的一句“等我种在你院子里的梧桐开花,我才会嫁给你”,他就不说再多求求就好了,只会每日都勤勉地给那梧桐浇水。
灵玉每次来古华轩找他,见到的都是他在围着那树认真地洒水。
今日来,没见着,院中无人,也不是去校场练兵的时刻。
灵玉还觉挺出奇,还在想:
开窍了?不会是去向父君提亲了吧?
结果好嘛,下一刻,凤玦便拎着水桶出来了。
“灵玉,你来了!你先坐,等我浇完水的,马上便来陪你。”
就从灵玉身边直直路过,也没抱一下或吻下灵玉的额头,奔着树去了。
灵玉再也忍不了了,望着凤玦的背影,怨气冲天道: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凤玦回过头,楞了。
“我怎么了?”
“你有空给它浇水,就没空去找我父君提亲吗?”
凤玦看了看梧桐,又看了看灵玉。
“之前……我问你何时才能跟我成亲,不是你说等到梧桐开了花,才会同意嫁给我吗?”
灵玉扶额。
“天呐!我那说的是反话呀!”
凤玦嘟囔着。
“啊?反话?”
突然顿悟。
“这么说,不用等到梧桐花开,你也会嫁给我了?”
灵玉真是败给凤玦了。
“是啊!你个大笨蛋,现在才懂。”
凤玦挠挠头。
“嘿嘿,那现在懂也为时不晚吧?我去找君上提亲,可好?”
本就不是真生气的灵玉听到此话喜不自胜。
“自然好,那你什么时候去?”
凤玦回答得也痛快。
“明日。今日容我准备好聘礼,明日我必定会去。”
灵玉晓得,凤玦从来都是说得出便做得到。
他既承诺了自己,那他就一定不会食言。
翌日,凤玦果真上门了。
“君上,臣今日来此,是为表明自己思慕公主多年,想迎娶公主为妻,望君上能够应允。”
元安先是一怔,随后嗤之以鼻。
“呵,就凭你也想娶本君的女儿?本君告诉你,痴心妄想。”
表面看着凤宫只有元安与凤玦在进行对话,但事实上,却被激动得一晚都睡不着觉丶今儿一早就悄悄藏到屏风后面的灵玉给听到了。
当即,灵玉脸的色便泛白如纸。
平日,她见元安分外看重凤玦,经常大加赞赏,便以为她和凤玦会凡事都顺畅无阻,喜结连理都不在话下,却不想是她错了。
今日的元安和平日简直判若两人,眼里不再存有欣赏,反而增添那么几分鄙夷。
灵玉不知元安为何会态度急转,一时沈不住气,心急如焚地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
“父君,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灵玉的出现是让元安感到了些许意外,但也没想辩解,直言道:
“不为什么,就凭本君是你的父君。本君不让你嫁,你就休想嫁。”
希望,逐渐渺茫。
但凤玦不愿轻言放弃。
从小到大,努力修炼,飞升上神,成为将军,不全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配得上灵玉嘛!
就这么放弃,对不起自己,也辜负了灵玉。
“君上,臣与灵玉两情相悦,并非戏言,还望君上开恩,能够成全我们。”
元安最讨厌有人违逆他的意思,更何况还要他反覆重述,语气必然就有了不少怒意。
“你妄想!就凭你只是个小小的将军,便不要想娶灵玉。实话告诉你吧,天界大殿下早已来此提过亲了,本君也早就决定将灵玉嫁与大殿下,大殿下亦承诺未来定会让灵玉成为天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这些,都是你给不了的。既无法给,便就死了你那条心吧!”
灵玉脑中似有无数焰火轰然炸开,除了一阵接一阵地嗡嗡作响,剩下的便就是满满的出乎意料。
怪不得元安今日会对凤玦一反常态,原来竟是背着她安排好了婚事。
天界大殿下,天帝的长子,尊贵的身份啊!
凤玦不过一个鸟族将军,自然是无法与之相争。
浑身上下全被心慌意乱包围了。
灵玉失了主意,眼泪夺眶而出,颤声说着改变不了事实的拒绝。
“不,我不嫁,除了阿玦,我谁都不会嫁的。”
元安登时勃然大怒,将手里的茶碗“咣当”扔在桌上。
“你不嫁那恒儿怎么办?你不是不知道咱们鸟族的规矩,虽以凤为尊,却只会从中选择最厉害的作为君主。可恒儿如今不成气候,你非但不上赶着帮,还如此不懂事。你要明白,只有你嫁给了大殿下,才能让大殿下在成为天帝之后,看在同你的夫妻关系上,出手帮恒儿坐稳凤君之位。不然,本君的宝座岂不是就要拱手他人了?恒儿不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元安的一番话,竟让灵玉傻傻以为,元安只是忧虑凤恒将来没有锦衣玉食的富足生活,忙向元安保证。
“父君大可放心,弟弟断然不会没有好日子过的。想来咱们族中除了父君,也只有阿玦有能力承袭君位了。等到那个时候,阿玦自然可以庇护弟弟继续过着眼下这种无忧的生活。父君担心之事,是断然不会发生的。女儿恳求父君收回成命,成全女儿与阿玦吧!”
元安背过身子,说出的话凉得伤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时你就是别人家的了,还与本君有何关系?这君位不还是叫外人白白占了去?本君要的,可是本君的子孙世世代代承袭凤君之位,而不是叫外人拿去。”
还带着期待神情的灵玉霎时呆若木鸡。
“我......是外人?”
“不然呢?你一个女子家,难道还能不嫁?嫁了可不就是外人。纵使咱们凤凰一族都姓凤,可说到底,在这其中也是有内外之分的。若非本君一脉,何谈同本君有干系?倘凤玦继承了本君的君位,那到时绵延出的子嗣就算还姓凤,却也和本君的凤不是一个含义了。但你若是嫁与大殿下,结果便不一样了。大殿下日后贵为天帝,鸟族又归于天界管辖,大殿下定然是不会贪图凤君宝座。且看在同你为夫妻的面子上,他也能帮恒儿成为新任凤君。即便恒儿此后依然不知长进,但生下的孩子总不至也是如此。只要本君帮着勤加管教,养出优秀的好男儿,那这凤君的位置便可一直掌握在本君以及本君亲子孙的手里。所以,你不要净想那些无用之事,乖乖听从父君安排,等着大殿下来迎娶你。待你当上天后,再好好帮衬恒儿一把,也权当是报答父君尽心养你一回了。”
灵玉向来都心知肚明,凤凰一族以男子为尊。从他们一族有族姓,且族姓还是凤这一点就能看出,凤凰一族是个传承姓氏的族群。
加之从小到大,元安要给她和凤恒什么东西,是有两份不假,可那也都是凤恒得到多的那份,她得到少的那份。
故而,元安的重男轻女,灵玉心里其实一直都十分了然。
只是这事归根结底,甭管灵玉再怎么了然,她的想法终究都还是只停留在比起她,元安虽要更重视凤恒许多,但元安也并未亏待过她。
公主该有的吃穿用度,元安全都不藏不掖地给了她,可见元安的内心还是知道疼爱她的。
但时至今日,她才忽然懂了,原来元安对待她,乃是一直秉承着对待外人的心态。
元安对她的不亏待,也不过是想让她牢记住这份养育之恩,从而为了报答这份养育之恩去给凤恒铺路罢了。
那一刻,灵玉顿觉这里不是她的家了。如此陌生,如此心寒。
“父君!您难道为了权力,就要逼我嫁给我不爱的男子吗?您到底当我是您的女儿,还是您得到权力的棋子啊?”
灵玉没有和元安如此疾言厉色过,眼下为了一个凤玦这样反抗他,元安气不过,转身狠狠甩了灵玉一个耳光。
“放肆!这是你跟父君说话时该有的态度吗?本君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对着外面的侍卫高声喊道:
“来人,将公主带回去,没有本君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灵玉从未被元安亲手打过,即便偶尔会闹些公主脾气,元安也未曾对她有过苛责,乃至连说句重话都没有。
可此时,为了权力二字,逼迫她嫁给凌云,又打了她。
这一记响亮的耳光,诚然打得灵玉迟迟不能回神。哪怕侍卫在旁同她轻声说着“公主请”,她的脚下也没动过分毫。
侍卫见此,也束手无策,但为人臣子,不可不听从王君的命令。
既然灵玉不肯自己挪步,那他也只能动手拘押失神的灵玉走出凤宫,将其锁到了宝玉宫。
而凤玦眼睁睁看着他视若珍宝的灵玉挨了打,不是不想保护灵玉,是他脑中当时变得一片空白。
不敢相信这会是他一直敬重的君上亲手所做之事,才傻楞在原处无所动作。而等到他反应过来有动作了,灵玉也早被侍卫带走了。
他如同方才的灵玉一般,想做些什么来挽回局面,但因着心里脑里乱糟糟一团,也确实乱了阵脚。
想不起其他什么,只知道下意识要开口再求元安。
可或许从他保持不了镇定的那一刻开始,事情就已经成了定局。
他终归是未等到说出一言半语,便被元安连机会都不给地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