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二十一
    事情究竟为何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还要说是拜良卿自己所赐。
    是她自凌云出生的那日起，便对凌云百般溺爱丶万分宠惯。
    纵使她只是单纯想给自己孩子最好，但物极必反，倒教得凌云不懂得付出，只会索取，还将别人对他的付出全部视作一种理所当然。
    长此以往，凌云便养成了一副自私自利丶偏激无情的性子。而这样的性子，也造就了他心中的情感少之又少，从中又衍生出了阴鸷狠戾。
    所以，别看良卿真正身为他的生身母亲，可于他而言，也是和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神仙等同无异，无外乎就是一个他能得到所需好处的工具。
    那既是工具，他必然就不会给予太多在乎。能留在他身边多少时日，也全看这工具有多少利用价值。
    原本，他也从来没觉得过良卿这个工具有多么碍眼，可适才亲眼看见这个工具的一个嫉妒之心就无意破坏了他的计划，便就碍眼了。
    即便，他心里清楚良卿不是故意为之。
    但，他焉知这种意外会不会越来越多？最终会不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且从试探里他也心明镜知晓了，良卿厌弃离久厌弃到了骨子里。
    不光不肯静下心来听他说迎娶离久的目的与好处，甚至以死相威胁。
    这就可见，无论他再说什么与做什么，良卿必定都不会同意他迎娶离久为正妻了。
    然于这桩事上，凌云根本就依不得良卿的丁点儿意愿。
    他忘不掉离久绝美的容颜，也想吞并离久背后的家族势力。
    是以，他真心爱慕离久那张脸也好，还是想利用离久登上天帝之位也罢，他都必须要将离久娶到手，将离久牢牢拴在他身边。
    所以说，既然他不能够妥协，良卿又蠢得没有大局意识，那他何故还要给一个不中用的工具机会？
    反正，多一个工具少一个工具对他来讲，又不会产生什么重要影响。
    反正，这个工具已然变成阻在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反正，这颗绊脚石就算方才肯听他肯帮他，那在他承袭天帝之位迎娶离久为天后以后，这颗绊脚石也难保不会再出来阻挠他。
    与其届时发生那种糟心之事，倒不如趁早将其解决，以免日后他还得再费一遍事，想法子来解决这颗无用的绊脚石。
    不过，尽管良卿这颗绊脚石显然是没有多少剩馀的利用价值了，但唯有一点，凌云还是万分有数的。
    便是这颗绊脚石的馀下价值再不多，可怜子之心却仍是存在的。
    他须得好好利用这一点，让这颗绊脚石为他最后再发挥一下馀热。
    物尽其用，也才好不剩留恋地将其彻底舍弃。
    静默地坐在紫霄殿，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点着桌面。
    精于工计的他脑子向来都转得特别快，加之此时的殿内安静，他自然想得是更为专心。
    不出一会儿工夫，便理了一个清晰的思路出来。
    因他自小认为技多不压身，多学些东西对他总没有坏处，没准哪天就能用上了，故上至琴棋书画下至十八般武艺，没有一项是他所不擅长的。
    就连天界密宗阁里封锁的禁术噬神之火，他也曾在良卿那里骗来钥匙，进去密宗阁覆刻了一本，于这千年之间偷摸练得出神入化。
    但，饶是再出神入化，这个法术也一直处于无用武之地的状态。终是到了今时今日，才得以在他谋取天帝之位这一计中能助上他一臂之力。
    他只需要找个好时机，将用噬神之火淬炼的丹药溶于文昊的汤饮膳食，待文昊服下，元神定然便会被这火给焚烧殆尽。
    而此种能称为壮丽的场景，他定要让其发生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
    他要将良卿最后的那份馀热利用在对付文昊身上，他要让众位仙家亲眼看到这汤饮膳食是良卿亲手递给文昊的。
    届时，文昊遭遇噬神之火焚身，整个天界又皆知密宗阁的钥匙一向由天后保管，那陷害者能是谁，便自然会不言而喻了。
    而他凌云，也便可一分嫌疑都不沾身的，将这两颗绊脚石一并解决掉了。
    然，这部分的计划，凌云只将它视作一场完美的收尾，却并不将它视作能顺利当上天帝的理由。
    他虑事周全，晓得始祖天帝与龙景天帝虽都传位给长子，却是各有由衷。一个是因为自己女儿愿意让，一个是只有那么一个后代来继承。实则，天界法度里是没有传位给长子的明文规定的。
    因此，为了让天界众仙在文昊死后都毫无犹豫丶心悦臣服地推举他为新天帝，那他就必定要比凌风更为出色。
    也就代表他得先令文昊重新重用他，他要为天界立上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才行。
    可目前为止，他除却日常帮忙文昊处理天界政务，从来都没有过其他特别亮眼的功劳。
    而自打凌风开始大展其才，他更是连帮文昊批阅折子的机会都少了一半。
    若是能尽快让文昊的目光从凌风转移到他身上，那有效之法无非就是帮文昊解决心头大患，也就是解决魔族挑衅之事了。
    不晓得魔族最近是不是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挑衅得极其激烈。
    各种叫嚣文昊这怂包打不过魔族，魔族早晚会实现荼薇先尊的遗愿。
    由魔族来一统这六界众生，让神族以及神族守护过的生灵永生永世沦为魔族之奴，从此再不得翻身。
    文昊便是因着这些冷嘲热讽就觉得自己的颜面扫地了，非常想一次性将魔族给打个服帖，以证天帝的威严。
    可因老一辈的诸神身归天地后，天界虽还能与魔族抗衡对峙，但比照从前，的确是弱了许多。
    便也就成了仅仅是不相上下的抗衡对峙，始终都分不出个胜负来。
    弄得文昊每每想到此事就一个头两个大，直感异常窝火闹心。
    然文昊闹心，不代表凌云也会。
    凌云只会觉这个挑衅来得还真是恰逢其时，刚好可以仰仗这场战事先给自己弄个功绩出来。
    至于如何能成功取胜，便还是得找个厉害的部族相帮，这样才可万无一失地打赢他第一场胜仗。
    那要说当今这六合四海中，族群能称得上庞大的上古神族，也只剩下龙族丶狐族丶以及天狗族与凤凰一族了。
    龙族自然是不用说的，本就是天界大军的一部分，为天界远赴战场杀敌是他们应当的职责。
    可这天狗族，委实不适合去求助，便是连见上一面都很不适合。
    否则，被绍忠等知晓文昊一家私自惩罚离忧与离久下凡历劫，那无疑就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至于那狐族，凌云同狐族向来没有什么交集，且狐族兵力从始至终都算不得强劲。尽管顶着上古神族的名号，却是最弱的那个。比上不足，比下有馀罢了。
    凌云从不屑狐族这种实力不足的，毅然决然地将狐族也排除在外了。
    如此看来，能为凌云可用之族就只剩下凤凰一族。
    细想这凤凰一族虽然没有几只凤凰，但胜在稀少尊贵，是鸟族里唯一的上古神族。仙族的百鸟自古就甘愿追随凤凰一族，为他们所统领。
    他们兵力强悍，数量又多，不输龙族分毫，若有他们相助，那这场仗单靠人数来讲，是想不胜都难了。
    纵然这场拉拢可否成功还是个未知，但凌云对于各族秘辛曾打听过不少，深知元安的弱点，自然也就对此次的拉拢胸有成竹了。
    思及此，凌云吩咐丞泽回云清宫的库房，挑拣出几箱贵重的宝物备好，而他则独自去往了南方圣境。
    丹穴山，凤宫。
    元安正悠然自得地品尝他新得的上好翠螺，见凌云来此，颇为诧异。
    “呦！稀客呀！大殿下竟行至老臣这方土地，可是有何要事？”
    凌云并未客气，自行坐下。
    “本神能来此，自是有需要凤君相助之处，可不知凤君是否愿意帮助本神？”
    模棱两可的，元安可不敢随意应允。
    “那大殿下且先说说，您需要老臣为您做何事？”
    凌云喝了一口侍女奉上的翠螺。
    “凤君既然问了，本神也便不拐弯抹角了。本神想借你鸟族兵力去攻打魔族，可否应允？”
    元安的眼眸即刻闪过一丝惊讶。
    自上古第二场神魔大战，各族先祖以及族中猛将殒命战中之后，他们虽还都归属天界管辖，但确然已经许多年没有过密切联系了。
    这些年里，各族不是不知魔族经常进犯天界，但也正是因为魔族寻衅的只有天界，天界又可自行应付，才不想干折损己族兵力去帮外族之事。
    反正，他们吃定了文昊为保六合四海安定，而不敢引发内讧，便都安于现状地活着。
    换言之，也就是只要这六合四海没有发生毁天灭地的大祸事，各族之间便都不打算插手己族之外的事了。
    包括元安，亦是如此。
    且这数年以来，文昊也从未开口要求过别族给予帮助，故此，在听到凌云要借兵，元安才会深感惊诧。
    但惊诧过后，便就是有些不满了。
    凌云自进到凤宫起，就没有把他这个凤君放在眼里过，姿态高傲得很，丝毫不见求人的态度。
    就好似这凤宫是他凌云的地盘，他元安才是厚脸皮求人办事的那个。
    语里便也有了些冷漠。
    “魔族挑衅的又不是我们鸟族，陛下也未曾向鸟族下旨要鸟族相助天界，那老臣为何要淌这趟浑水去帮大殿下呢？”
    凌云气定神闲。
    “君上好似身体不大康健吧？”
    元安莫名其妙瞧了凌云一眼。
    “殿下此话何意？”
    凌云语气平淡。
    “你未做凤君前，便是先君凤羽麾下的得力战将，可惜却在第二场神魔大战受了重伤。凤羽于那场大战断送性命，鸟族无首，全族子民便依照鸟族规矩，重新选举出能力最高者来统领百鸟。你当时为夺下君位不顾重伤，硬是在凤凰一族里脱颖而出，成为凤君，但也因此伤了自身仙元。你还有多少年头可活，这就不必本神挑明了吧？”
    又喝了一口茶。
    “你退位，不过是早晚之事。可你仔细想想，鸟族的规矩便是以凤为尊，只尊凤里最强者为君，且女子不可继任君位。那你觉得，你那不学无术的儿子和女儿身的长女，有哪个能在你离世后够格坐上凤君之位的？你不是最喜这权力吗？会甘心让出你当年千辛万苦夺来的凤君之位？”
    元安顿时哑口无言，适才还有些能镇住场的气势也瞬间减弱。
    “这......”
    见元安有所动摇，凌云又乘胜追击。
    “但如果你今日决定帮助本神，那此事就还可转圜。想你也知道，本神的父帝虽有两个儿子，可他却一向看重本神。这下一任的天帝宝座会花落谁家，料你也能看得明白。你既能看得明白，本神便不妨直说了。只要你此次肯出兵相助本神，本神胜仗后便会迎娶你女儿灵玉为正妻，未来也会立灵玉为天后，还定会帮君上唯一的儿子登上凤君之位，你看如何啊？”
    元安不语，暗自思索了好一会儿，深觉凌云所说诚然不假。
    鸟族规矩，确实是女子不可继承君位，只可由男子继承，而这男子还必须得是凤里最强的男子。
    然他儿子凤恒只徒占一个男儿身的优势，论说那本事，却是既不大又不长进。
    倘他真在没能等到凤恒自己长了本事前就不幸身死神灭，那这权力也的确就会拱手他人了。
    想他当年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得已坐上凤君王座，却遗憾他福薄，不能长长久久地稳坐下去，但也不能活活看着王座归于外人之手啊！
    从这点来看，倒还真不如趁早和凌云合作了为好。
    多的得不到，起码能帮他儿子坐稳凤君王座，也省得他日后再处心积虑去帮他儿子谋划了。
    而且，他女儿也做了至高无上的天后，便更可以好好帮衬这唯一的弟弟一把，也好叫他这个父亲未来能够死得瞑目些。
    心下打定这个主意，元安就有了奉承的模样。
    “好，若大殿下真能兑现承诺，那老臣愿意出兵助大殿下击退魔族。但在此之前，不若大殿下先拿出些诚意来让老臣瞧瞧，也好让老臣一颗心能安放到肚子里。届时，更能尽心尽力为大殿下做事不是？”
    凌云微微一笑。
    “本神这就回去准备聘礼，向灵玉下聘。待这场战事得胜，本神也定会尽快来迎娶灵玉为妻。”
    “那老臣就等着大殿下的聘礼了，也请大殿下放心，只要聘礼一到，老臣即刻便出兵相助。”
    “多谢。”
    凌云一向擅长抓人软肋，几句话便引得元安走进了他的陷阱。隐着心中的嘲笑，出了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