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讨……”
艾林愣了下，意识到不是该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我在等讨伐结算……他差一点就说漏嘴。
不过确实很奇怪。
艾林视线越过维瑟米尔、丹提以及一众年轻猎魔人一眼，环视被他和鹿首精糟蹋得满目疮痍的橡树林。
鹿首精死得只剩残破的驼鹿大角，笼罩整片橡树林的威压彻底消失，一丝一毫都不剩。
狼群的嚎叫声被大狮鹫的威压惊得远去，群鸦更是被埃尔尼他们杀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狩魔手记的讨伐结算还没有冒出来？
“艾林？”
维瑟米尔又唤了一句。
又等了几秒，艾林深吸了一口气：“我怀疑鹿首精没有死。”
“锵！”
“锵！”
“锵！”
七个年轻猎魔人闻言，右手立刻拔剑出鞘，左手同时在身前虚化三角，更新昆恩法印。
懒散的脚步凌厉地散开，将艾林、维瑟米尔、丹提和弗雷德围在了中间，却又留有很大的空间，不使战斗突然发生时，相互掣肘。
被艾林的话惊到的丹提，给自己附上昆恩法印的同时，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心底第无数次怀疑这些年轻猎魔人，和自己半年前看到那一批技艺不精的学徒，是不是同一批人。
许久。
什么都没有发生。
唯有夜晚的风穿过林间橡树灌木的残骸，吹来浓郁的树脂气息。
“艾林你可能不清楚，”丹提忍不住轻轻放下，持剑有些酸痛的手臂，以尽量委婉的语气道，“鹿首精死亡后，就是没有尸体的，这也是鹿首精能被称为森林之神，林地化身的原因。”
他以为艾林是没见到鹿首精的尸体而大惊小怪。
“不是因为这个……”艾林摇摇头，“我知道鹿首精死后是没有尸体的。”
“那为什么？”
“预感……”艾林沉默了几秒，自然不可能说讨伐结算还没来，“我有预感，鹿首精还没死。”
预感……丹提张了张嘴。
他其实想说，鹿首精就算没死又如何？
这里荒无人烟，距离最近的人类聚居地很远，何况那聚居地还是一个监狱，根本不可能对人类造成太大的威胁。
何况他们又没有接委托，杀死鹿首精也没有任何赏金可以领取。
想了想，丹提没说话，不过他朝维瑟米尔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劝劝自己的游历学徒。
艾林毕竟不是他的游历学徒，不适合越过维瑟米尔下命令、纠正和教导。
却没想到维瑟米尔看到他的眼神后，皱了皱眉，反问道：
“丹提，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适合躲藏的山洞，或者存在某些和鹿首精有关的标识和物品？”
丹提惊讶地挑了挑眉。
我是让你制止艾林，你怎么反而跟着他一起胡闹了起来？
不过周围所有人的慎重目光都汇聚在丹提脸上，且未曾有任何一丝松懈，让他感觉自己才是这个地方的异类。
丹提忽然有一种错觉。
他此刻似乎不仅误入了某个宗教的教堂，还大言不惭地在质疑播撒福音的祭司和教父。
不过……
“是有一个地方有几个鹿首精的图腾。”
丹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还昏迷着的弗雷德，微微蹙了蹙眉：
“就在刚刚弗雷德被绑着的那棵橡树下面。”
弗雷德被捆覆的橡树距离并不远，即便需要保持着警惕，没过几分钟，众人视线中便出现了一棵尤为粗壮的橡树。
黑暗中，粗壮葱绿的橡树，枝干张牙舞爪着伸向天空。
带角的公鹿头骨和细枝拼凑成的几个图腾，被插在橡树周围的泥土中，远看着就像几个小一号的鹿首精，倚着橡树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森然又诡异。
学派徽章没有颤抖。
几个猎魔人面面相觑之后，持握长剑护住身前，警惕地走近。
这时候，其实让大狮鹫从天而降破坏，才是最安全。
不过没有人提出这个建议。
丹提是因为实力差距带来的陌生感，以及不确定大狮鹫和众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开口。
维瑟米尔和年轻猎魔人则是由于大狮鹫归属艾林。
而艾林和他们同样觉得，即便鹿首精真的还活着又怎样？
能杀祂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何况，大狮鹫在鹿首精面前，还真是弱势的一方，一旦鹿首精用藤蔓突然暗算，捆覆住大狮鹫，就真的很麻烦了。
之前的攻击，只是因为丹提和弗雷德形势危急，才不得不让大狮鹫俯冲，攻击鹿首精。
“呼~”
艾林近前一个伊戈尼法印。
熊熊烈火，眨眼间便将这些图腾点燃、摧毁，连鹿骨都烧成了灰烬。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橡树，似乎都在嘲笑他们多此一举。
艾林沉默地皱着眉，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什么。
丹提看了眼维瑟米尔。
埃尔尼、克拉尔和克雷他们面面相觑。
莫名尴尬的氛围持续了好一会儿。
“咳咳……”维瑟米尔在丹提不停的目光明示下，轻咳两声，“艾林，鹿首精还没死吗？”
艾林点点头，看向丹提：“丹提大师，除了这里，就没有其他地方了吗？”
“没有了，”丹提头摇得很坚定，“白天我在这附近观察了很长时间，只有这片橡树林是鹿首精的领地，我也只在这棵绑住了弗雷德的大树下面看见过鹿首精的魔法图腾。”
维瑟米尔见他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在心里叹了口气，替他劝道：
“艾林，要不暂且先离开吧？”
“弗雷德现在还昏迷着，邦特也还生死未知，还是先找到邦特，然后把他们都救醒了再说其他。”
艾林心里也有些挣扎是不是先离开寻找邦特了。
可是鹿首精是残物类魔物，击杀祂得到的宝箱，在梅里泰莉女神恢复之后，完全可以开出残物油。
错过了这个鹿首精，以残物类魔物极其稀少的数量，都不知道下一次再遇到一只这么好打的残物魔物，会是什么时候？
经历过邪神降临的艾林，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钝刀割牛皮的滋味了。
而且谁知道下一次，再遇到召魔仪式这么难缠的魔物会在何时？
那时他还能像半个多月前那样，幸运过关吗？
但邦特……
虽然邦特的下落，并不急于这几分钟、十几分钟。
毕竟鹿首精一整天都在和丹提捉迷藏，只要今早邦特顺利逃走了，现在理应是安全的。
修斯之所以濒死，鹿首精操控藤蔓树根造成的贯穿伤是最严重的伤势，其次是在水中被水鬼袭击，撞到石头眩晕了过去。
其他包括狼的咬伤、乌鸦的啄击抓伤，甚至那可疑的腐蚀伤都只是看着很严重。
所以应该是不差搜寻这么点时间的，可……
谁知道呢？
万一就差这几分钟，那他……
“早知道之前就不冲动，直接用【狩魔】解决怪物了……”
艾林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即便用【狩魔】，多半也是【狩魔】没蓄满，便击杀了鹿首精。
除非他拒绝巴尔莫，又不使用狂暴。
可那怎么可能呢？
他又没有预知能力，能预知到现在的境况。
太强竟然也会成为一种烦恼。
真是荒唐……
“先去找邦特吧，”艾林点点头，“不过不要放松，鹿首精肯定还活着，随时可能袭击我们……维瑟米尔……你把弗雷德交给克雷……”
“等离开这片橡树林，我再让好女孩……”见丹提目露疑惑，他解释了一句，“就是大狮鹫下来，背上他……”
丹提点点头，在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不信艾林，鹿首精还活着的所谓的“预感”。
“不要放松”、“出橡树林再命令大狮鹫降落”等煞有其事的言谈，他只当年轻人面子上过不去，拧巴了一下。
只要不耽误正事，情有可原。
谁还没有经历过年少轻狂，好面子的年纪？
不过话又说回来……
丹提若无其事地瞥了“乖乖听话”，走到队伍后面警戒的维瑟米尔。
怎么这支队伍发号施令的，竟然不是经验明显更丰富的游历导师，而是学徒？
维瑟米尔怎么一点导师的威严都没有？
还有那只大狮鹫，为什么听着像是艾林的宠物？
不应该是维瑟米尔的吗？
丹提满肚子的问题，只是现在还不是将它们问出口的好时机。
夜风察觉到激烈的战斗结束，渐渐平缓微弱。
层迭的乌云又遮蔽了月亮，深沉的黑暗重新回归这片荒野。
“维瑟米尔，你打算怎么找邦特？”见众人简单清理好长剑上的血渍，准备上路，丹提忍不住问道。
在寻迹这一项，他确实远远不如维瑟米尔。
否则，他们此时也不需要寻找邦特了。
实际上，在寻踪觅迹上，能超越维瑟米尔的猎魔人大师，整个狼学派也就只有首席和怀特。
“丹提大师，你还能找到和邦特被迫分开的地方吗？”
说话的不是身旁的维瑟米尔，而是队伍前方艾林。
丹提脚步一滞，看了维瑟米尔一眼。
维瑟米尔耸耸肩，脸上毫无异色：“说啊，丹提，还记得吗？”
“当……当然记得……”丹提脸色怪异地指了个方向，“这片橡树林的边缘，离这里不远，大概一百多米的样子……”
随后他就看见艾林自顾自地向他手指的方向走去。
其他猎魔人，包括理应是游历导师的维瑟米尔，都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地跟上，好似同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都形成肌肉惯性了。
见到这一幕，丹提心里格外地怪异。
他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维瑟米尔脸上一副“我偷懒我格外骄傲”的模样，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若是丹提和艾林一样，来自异世，他或许会吐槽一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整支队伍就在丹提时不时欲言又止的古怪神色，在略有些尴尬的氛围中前进。
艾林走在队伍最前列，没有感受到这种氛围。
不过就算感觉到了，他估计也不会在意，因为他还在思考那只鹿首精藏在什么地方。
说实话。
虽然这一世没在古海要塞里看到过鹿首精的资料，但上一世在游戏中，他还是杀过鹿首精的。
当时他还是初见杀，等级高了之后冲着全配方再去的。
阻魔金炸弹加上拜年剑法，库库一顿乱砍，简单又直接。
不过在游戏里，除了鹿首精瞬移和狼群比较麻烦之外，也没出现过死了还能复生的。
“奇怪……”艾林皱着眉，“游戏里破坏了祭坛的图腾，鹿首精就会出现，弗雷德被捆住的那棵橡树应该就是鹿首精的祭坛，游戏里鹿首精也不会在几个地方设置祭坛啊……”
“难道当时忽略了什么？”
他此时又有些想回去，一个伊戈尼焚了那棵橡树试一试。
正在这时……
“到了！”丹提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艾林抬头。
鹿首精标志性的缠绕藤蔓，矗立在林间，尖锐的木质边缘还能看见暗红的血迹。
他耸了耸鼻子，嗅到了修斯的味道。
地面上有明显的战斗痕迹，碳化的灼痕生长在一旁的橡树枝干，从痕迹的强度上看，应该是丹提用出的伊戈尼法印。
潺潺的水声隐隐在耳边回荡。
不远处，应该就是距离肯巴特河最近的摩迪安河，修斯应该就是从那条河逃了出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神庙却说是肯巴特河。
当然这点现在并不重要。
“能找到吗？”
丹提紧张地看了看艾林，又看了维瑟米尔，视线有些无所适从，不过最后还是停留在了维瑟米尔脸上。
刚刚虽然是艾林在主导，但也只是确定方向。
他觉得最后寻踪觅迹的应该还是维瑟……
“艾林，能找到邦特吗？”维瑟米尔无视了丹提，看向艾林。
丹提：？
“应该可以，”艾林深吸一口气，“只要他没像修斯一样，从水路逃跑……”
丹提：？？
话音未落。
丹提都没见艾林蹲下仔细搜集，甚至都没仔细看，只是站在那扫了眼藤蔓旁的地面，似乎立刻就找到了目标。
“跟我来！”艾林疾步向前。
但丹提刚忍不住想斥责艾林的随意，即便实力再强也不能拿同伴的生命开玩笑。
却没想到，维瑟米尔和其他年轻猎魔人，竟然煞有介事、毫不犹豫地跟上了。
丹提：？？？
不是……
寻踪是这么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