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回廊（十九）
    老管家佝偻着身体带着殷淮去到了一个角落, 这里好像很久没人打扫，沈积了不少尘埃。
    他让跟随的佣人远离，随后自己从角落中拖出一个箱子。
    打开后, 展现出有一本本陈旧的书籍, 还有些不知道用作什么的小物件。
    他招手让殷淮走近, “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
    “她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伺候的，是后来被人卖过来的。”
    “当时她还是个小丫头, 但是品性不错, 就被带到了少爷身边……刚巧上一个金枝染病，她手脚又麻利……你也知道, 在十几岁的时候, 正是心思萌动的时候。”
    “她长得也很不错，夫人在发现苗头的时候，有想过要调到别的地方去, 但是少爷不同意, 他还因为这件事跟夫人吵了好几架。”
    “让人庆幸的是，这个金枝不喜欢少爷，至少不是男女之情……她有心上人, 具体是谁我不知道。”
    “他们的关系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处着，没人能忤逆少爷, 尤其她还是被卖过来的佣人……少爷不满足于当时的现状, 就变着法的折腾金枝。”
    “但这也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比如让她早早起来去做饭丶让她去很远的地方买东西……”
    “这也让夫人确认金枝对少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说到这里, 这位管家神情越发萎顿，“然后她就去调查了基本情况, 略施手段，就让金枝的那个心上人死在了一场混乱里, 想着这样她就会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殷淮没有说话，因为肯定还有后续。
    那位夫人明显属于那种不把普通人当人，只看自己利益的封建掌权者……做出这样的事情，再傲慢都不会留下把柄。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天少爷临时起意让金枝出去买东西，然后顺便去见了那个人……就丶就刚好撞上了。”
    “这个世道很混乱，顺手弄死一个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更何况金枝确实长得好。”
    殷淮打断了管家的讲述，“所有的事情，是不是说都是你出面去做的？”
    这位老人沈默了一下，“是。”
    “包括前期所有和少爷交涉的事情，以及传递夫人的话？”
    “对。”
    殷淮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少爷这么抵触管家了，不仅仅是观念的冲突，还有之前累积起来的问题……或许他无法确定，但肯定隐约有所感觉。
    这位管家，不管怎么说，确实是以主人为先，甚至能够蔑视别人的生命……包括宅子里的表现都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他还肩负着别的任务，而这肯定来自夫人。
    见这位学识渊博的女性没再有问题，管家接着道：“少爷也有属于自己的势力，知道了我替夫人办过一些事情，只是不清楚具体情况。”
    “为了之后的事情，在老爷的运作下，这件事被定性为正常冲突的波及，没有隐情。”
    “然后少爷就觉得是自己的任性丶无理取闹害死了金枝。”
    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很正常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金枝并未引诱，甚至还有非常坚定的拒绝，只是无法突破阶级身份带来的限制，无法表现出极端的抗拒。
    但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也就是说，在山河破碎丶民族命运飘摇的时候，你们的少爷，还沈浸在男女情爱中？”
    “你们请的老师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位管家脸部肌肉一下僵硬。
    “说得好！”
    张楷抱着枪从某侧走出，“我早就想说了，要是他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真是对不起老爷的一番苦心！”
    “你看吧，我就说夫人那一套已经过时了，你非不信……老爷都不打算管她了，还把她的话当成是圣旨。”
    张楷白眼一翻，“我看这木鬼来当管家都比你做得好！”
    这话可不算客气，但管家似乎还沈浸在被殷淮直击心灵的感觉中，一时间没给出反应。
    “你太聪明了。”
    长相粗犷的张楷撇了撇嘴，旋即转向殷淮，感叹了一句。
    不是因为我聪明，而是不管是真实的历史中，还是某些影视作品中，都有很多这样的桥段……反倒是你，看起来也不像外表那样头脑简单丶四肢发达……思绪一一转过，她隐晦地问了一句，“她的牺牲有价值吗？”
    “有的，其实那个‘心上人’没死成。”
    张楷摸着下巴道：“不过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是很了解了，毕竟不是我在负责。”
    “那也足够了，只要事情做好，金枝就不会难过了。”
    殷淮点点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老东西说，如果你有什么别的心思，就一枪打死……但是我现在觉得，就算是他有了别的心思，你都不一定有。”
    “如果不是身上手上没什么痕迹，我都想猜你是不是谁专门培养，要出去干大事的人了。”
    我确实是干了不少大事的人了……殷淮默然一阵，避开了这个问题，“那这里还能坚持多久，或者说需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虽然确实有人说什么不打紧吧，我还是想让那个老爷留后的……能待就待着吧。”
    张楷有些烦躁。
    他应该是很想出去肆意发挥自己的作用，但身上的责任让他无法抛弃这里的事情……
    瞄着他的表情，殷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那之后呢，等战争胜利之后，你们难道还要一直留在这里？”
    “没有那么多钱财丶武力的支撑，他又要怎么生活？”
    张楷被她的笃定弄得楞住，梦呓般问道：“我们会胜利吗？”
    这里不是真正的历史，殷淮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回答会带来什么不可控的变化，“当然。”
    “只需要八年。”
    这还是把两党之争算入其中……和我原本的世界比起来，时间少的何止一年两年？
    是什么导致了这一点？
    条件反射深想了一点后，殷淮立即觉得这不是自己该思考的问题，反正不是同一个世界，有差别也很正常……
    不仅是张楷，连管家都被这样描述事实的语气惊得长久不敢说话。
    良久，张楷连声道“好”，然后看恩人一般看向殷淮，“那，那少爷那边就靠你了！不管用什么办法……”
    “我是想让他就算没有我们保护，也能很好的生活。”
    “这有点困难。”
    殷淮毫不客气地道，“毕竟现在的他就都处于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而且没想做什么改变。”
    张楷一噎，“那随便吧，反正能赢就是好事……总不会还有大规模地仗要打。”
    “饿不死就行了。”
    殷淮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这会给之后所有的行动打下完美的基础。
    经过这件事，她在宅子里的地位进一步上升，拥有了自己的院子，以及调人来帮她处理琐事的权利。
    殷淮要了许秀云，但不打算让她做那些佣人要做的事情，而是当做室友相处。
    至于那个箱子里的书，管家就全部交给了她，告诉她这或许能一定程度上拉回少爷的理智。
    其实她很想说，自己的拳头也能……但转念一想，这里面可能还会有别的东西，万一错过有价值的那些就不好了，于是欣然收下。
    但是现在她还不想直接跟少爷说相关的事情，而是准备先做出一些铺垫。
    这个世界太过真实，让殷淮做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带着一点含蓄，不那么激进……不过实际上，刚才直接点出战争结束时间的行为就已足够激进了。
    叹了口气，她打算先过去告诉许秀云即将改变工作地点的好消息，然后帮她搬东西。
    ……
    夜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殷淮回到自己的新院子，许秀云已经摆好了晚饭，两菜一汤。
    这来自少爷的厨房。
    饭桌上，殷淮边吃边与她闲聊，又得到了亮晶晶的崇拜眼神。
    吃过饭，因为这里的卫生几乎都是许秀云包揽，因此她主动承担了刷碗的任务。
    等她收拾结束，发现许秀云搬了个板凳坐在箱子前，似乎在翻看些什么。
    “看到感兴趣的书了？”
    “这个是画，我能看懂！”
    许秀云对这件事颇为高兴，但也没有因此忽略殷淮的问题，“这应该是北方的一个传说，我好像听别人提到过一点……只是不知道全部的是什么样子的。”
    殷淮探头瞄了一眼道：“如果你感兴趣，可以等明天白天的时候再看，晚上看久了，眼睛会变得不好。”
    “长时间这样，眼睛会逐渐会看不清楚远处的东西。”
    许秀云知道木姐是很有见识的，这时候第一反应不是质疑，而是恋恋不舍地看完翻开的这两页，“好吧，我……”
    “但是。”
    又拿过来一盏灯，殷淮将整个箱子都转移了下位置，“只要够亮，晚上可以适当地看看，不会有很大的问题。”
    等到她让桌子周围被光芒笼罩，才看向满脸笑意的许秀云，“来吧，我们一起看。”
    辫子柔顺垂下的女孩猛地站起，小跑过来一屁股焊到刚才坐过的位置，“你也还要看书吗？”
    “我还以为什你什么都知道呢！”
    “这世界上的知识是无法被完全学习的，有很多人类还不知道的东西存在。”
    就比如你……这么吐槽了一句，殷淮拿出一本封面边缘有磨损的书籍开始翻看。
    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许秀云也不再说话，重新投入到故事的海洋中。
    翻过某一页后，一张泛黄的小纸条掉出来，随后被脸上有疤的女孩拿起，“这是什么？”
    因为不识字，她主动将这个纸条递给殷淮，并好奇地看过去。
    接过这张纸条，殷淮疑惑地将视线放上去，然后看见了两行字。
    【明早九点】
    【横江大桥右】
    “上面写的是什么？”
    殷淮沈默了一阵，“这大概是上课的时候传的小纸条，有的人觉得无聊了，就会用这个和自己的朋友进行交流。”
    “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哦，这样啊……”
    没上过学堂的许秀云无法想象这件事，而且也不是那么重要，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
    殷淮则将箱子里的书全都翻出来，每本都捏住书脊甩动多次，从里面掉出了一张张纸条：
    【计划有变】
    【换人】
    【六点，老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