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模糊
    我想加入吗？
    殷淮在心中问自己, 加入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
    好处显而易见：能维持现在这样相对有趣，但实际上和加班工作有着本质区别的忙碌。
    坏处几乎没有。
    如果研究所的研究结论正确，那自己就已经属于高危人群, 是目前屏蔽器没有作用的那部分。
    而加入计划之后, 有些明确倾斜的福利, 虽然自己用不上，但可以给家里那两位从未进去过的人, 能更好的保证她们的安全。
    再次打开终端, 打开针对可享受权利列出的表格……这大概是防止一种情况，在之后要将他们的事情排在前面的时候, 或许会有人产生意见, 毕竟关乎生命。
    现在这样直接列出来，医疗资源以及其他一些新产物的优先级都会向计划里的那些人倾斜。
    这无可厚非，而自己能够转赠。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说服姑姑, 安抚妹妹。
    不过这实际上就是在自己目前的生活上加上一点流程, 之前的事情她们都已经同意了，想来这个时候就好说很多。
    经过郑重思考，殷淮还是先拨通了姑姑的电话。
    现在的情况下, 现实中的人都非常清闲，移动终端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娱乐物品, 因此几乎都放在手边。
    没有被占线, 她很快接起。
    “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说吧, 什么事。”
    虽然殷枫灼没怎么参与两个小孩的成长, 但其实每周都会查看家里阿姨的汇报，就像每次查看季度报表那样认真。
    因此她自认为对俩小孩的性格还算了解, “你刚出怪谈？”
    “是的，姑姑。”殷淮感受到一股牵绊, 它连接在两人之间，通过话语传递出一些情绪，一些关心。
    这更坚定了殷淮想要加入计划的想法，“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小事你不会找我……”强势的女性从嗓音里透露出无奈，“又是什么要命的大事情吗？”
    “不，没有什么变化，这是旅行的延续。”
    “你们应该看了之前‘点灯计划’的直播，知道了关于怪谈的情况，我想的是，现在研究所就已经在依赖我获取研究素材，我就算加入这个计划也不会变得更极频繁。”
    “而且有很多明面上的，能拿出来的福利，我在外面也没什么能为你们坐的，这个还可以为你们争取……”
    “其实是有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姑姑截断。
    “你可能不太清楚，政府已经为我们配备了相当规格的福利。”
    “用那位老医生的话来说，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你在乎我们的，他们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这样说来多不好意思……殷淮叹了口气，“那这样……”
    “但我同意你这件事情。”
    B市郊区，短发女性站在阳台看着外面冷清的风景，“你从来没什么想要，只要有饭吃……老先生说你在乎我们，我还吓了一跳。”
    “但是仔细一想，确实是的，很多事情我们没想到的时候你就已经做好了，包括怀月的事情。”
    “你姑父他在这件事情上，非常自责，也很感激你。”
    什么自责？我为什么没听懂？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她专注的听着，听着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维系。
    “你很害臊对一件事情表现出兴趣，以及强烈想要参与其中的意向。”
    “我那次之后想了很多，当时我说的话太重了，对不起。”
    “我只是……”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我只是无法看着你身处危险。”
    “你是哥哥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痕迹，我不想让着点痕迹最后也消失。”
    “但你是一个独立的人，殷淮，我和宋城的教育理念都不好，所以怀月才像现在这样的难受。”
    “如果没有你在，或许我们会失去她……所以我不会再干涉你的决定，但是请你一定丶一定要尽全力保护自己。”
    “怀月还等着你回来交换礼物呢，她已经攒了一个箱子了，现在正在开辟一个先房间，专门放她给你准备的礼物。”
    “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好，……回来了我们一起去滨江路吃牛肉面。”
    “那我就这样转告她，等你把手里的事情都收拾好，给怀月打个电话吧，她每天都盼着。”
    殷淮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不断答应，“好，我把报告写完就给她打，跟她说一声我已经出来了，不要担心……”
    挂断电话，殷淮还包裹在并不浓烈但体积庞大的情绪里，这是来自家人的关心。
    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她重新回想了来到这里的二十几年时间，以及自己做过的事情。
    她以为没什么意义的那些，学校里的活动；社会实践的来往；朋友之间的聚会……
    这其实都是她在上一段人生相当渴求的东西，那为什么来到这里反而那些冲动与渴求都沈寂下来了呢？
    因为自己最后是猝死的，不想再努力了吗？
    好像不是，前几年没有记忆的时候，她同样是一个非常无忧无虑的小孩，直到五岁的意外，她再成为了一个孤儿。
    她以为自己又要走上老路了，结果没有。
    在成年之后，殷淮继承了巨额遗产。
    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有些较为清晰的记忆，这些记忆都笼罩着温情与爱护。
    还有姑姑和妹妹，他们在这二十多年里也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但就在她要接受她们，花费了时间去除上一段人生的影响，即将投入当下的时候。
    斜对门搬来了那对兄妹，那对小说里的男女主。
    她与世界又隔离开来……这里不是新的人生，只是别人的一段故事而已。
    甚至在这段故事里，她是配角。
    也就真正从此开始只享受，而不喜欢工作丶出门。
    毕竟这不算是真正的人生，在“配角”的死亡避开之后，她享受的每一天都带着虚假，带着随时都会消失的些微恐慌。
    而之后的发展更是出人意料，出现了她完全没有印象的东西，本来只是随波逐流，想着能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但这个怪谈中，她见到了披着自己好友皮的怪物，“罗菡”不仅没有伤害自己，还给自己提供了一些美好的回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她的某些遗憾。
    这件事情就像是一块砖，砸破了她一直以来隔离自己与世界的那扇玻璃。
    她看看海浪送来了圆润的珍珠，这些原本是看不见的，因为玻璃隔绝，只能看见海洋上的泡沫来来去去，然后就是怪石嶙峋。
    现在阻碍出现缺口，她发现怪石上有一些小巧的珍珠丶珊瑚。
    它们代表着其他人从她生命中走过留下的痕迹，代表着程哥那毫不犹豫的以身阻拦丶代表这那位不知姓名男性宁肯伤害自己都不想沦为怪物的坚持丶代表着这个世界的人不自觉对幼儿的爱护……代表着作为家人送来的关心。
    一颗颗丶一粒粒，都是这个世界与她记忆中相似的人性。
    就算只是一本书又如何？
    从自己的视角看，难道还不算是主角吗？
    现在她已经距离两位主角很远了，剧情的影响力或许也有限，不然自己的命运也不会改变……
    她现在接受这段人生，还不算晚。
    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殷淮想着这些事情，度过了一个下午。
    没有和朋友出去吃饭丶没有其他的安排。
    但她奇异的没有觉得孤单……她是有人挂念着的，就算是上一个怪谈，罗菡也在等她远行结束，回去吃她的肉饼……
    感觉到些许饥饿。
    一身轻松，心情不错的殷淮没有想要简单对付晚餐想法……
    而是拿出剩下的所有的食材，按照一定的分量为自己做了个大餐，搬上折叠的桌椅，到房车外面。
    很有仪式感地摆上塑料花束，倒上一小杯酒，对着天空中点点星光举杯。
    庆祝自己真正告别过去，重获新生。
    独自一人吃完自己做的饭，收拾干净，已近深夜。
    但因为今天睡了很久才起俩，这时候并未感觉困倦，因此先给妹妹打个电话，报平安，并讲述了自己的想法。
    得到了宋怀月的肯定，随后她问起来这次怪谈的经历。
    这次殷淮没有含糊地说起一些经验，而是从自己的角度说起里面遇到的事情，惹得宋怀月惊叹连连的同时还有些害怕，整个人所进被窝。
    但是又止不住的好奇，希望听到更多。
    “所以大概就是这样的了，你还有什么要问了的吗？”
    殷淮打开自己的设备，准备开始打报告。
    “嘿嘿，没有了，那我就要睡觉了，晚安我的姐。”
    “晚安。”
    空间内安静下来，殷淮压下心里浅浅的愉悦，觉得自己又重新对生命燃起了热情。
    她准备用最严肃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汇报工作，尤其是那个一时间心血来潮给小孩做的玩偶……居然跑出来了。
    打开自己的黑壳笔记本，殷淮准备先写出脉络，然后根据事情或时间点回想丶填充……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情没做。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薄薄的几张纸。
    心情突然有些沈重，殷淮默然一会儿后，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上这次留下的人们。
    放进去，将其合上，铁盒子重新成为了块方方正正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