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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合欢香酒(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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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合欢香酒(三合一)
    颜芙默记了王氏说的话, 郑重回答:“好,母亲,女儿届时亲自去过目她们, 确认合了眼缘再定。”
    见时候不早,王氏准备回北堂去寻与靖远候攀谈的丈夫, 颜芙则披了件白锦斗篷跟在王氏身边,王氏一边走,一边对颜芙不放心地叮嘱。
    “阿芙, 你在这里委屈了千万和母亲说, 不要自己一个人藏在心里,会生病。”
    “女儿晓得了。”颜芙指了指地上凸起的门槛, 示意王氏小心脚下, 母女二人一起走出疏云居的垂花门。
    大约过了几盏茶的时间,她们踏进了晓月拂照的北堂,颜芙没想到陆宸还在这里。
    只见一身缟素衣衫的他身姿颀长, 手里握着个半卷成筒的本子,正眉眼沈肃地立在窗前的廊庑下,听着冯管家的答话。
    “大公子, 请卜宅兆的人已经定了, 是林宝寺的高僧空藏法师,大概几日后会登府卜算, 但是写祝文的人还没有着落, 侯夫人听说宝文阁直学士兼礼部侍郎的那位杨大人年纪轻轻已文采斐然丶佳词卓丽, 便有意请他来帮忙撰写祝文。”
    “宝文阁直学士兼礼部侍郎?杨宵南?”
    挽着王氏前行的颜芙悄悄留意着陆宸的神情, 见到陆宸在念出这个名字后眉头收敛, 说出的话带有一丝不解:“可是咱们侯府与这位杨大人并无交情,丧事的祝文怕是不好请他帮忙。”
    “那倒是, 不过侯夫人的性子大公子也知道,世子的丧仪,什么都要最好的。”冯管家哀叹一声,道了第一次拜见的结果:“今日晡时,夫人就遣了我和张妈妈带了几件绫罗金玉去杨府登门,但是杨大人没收东西,也没说要来。”
    “大伯。”颜芙行过陆宸的身边,开口道了声安。
    陆宸擡眸,见来人是颜芙和王氏,也颔首问候道:“岳母,世子夫人。”
    “如珩…”王氏弯着眼笑应和,款步与陆宸擦肩而过。
    陆宸一直目送着王氏走进屋内,才再回首看向冯管家,继续问话:“关于祝文的事情,母亲心中可还有其他人选。”
    冯管家摇头:“许是因为京城专于词着的人只有杨大人与世子的年纪相仿,夫人便想再请一次杨大人。”
    “哦。”陆宸微微抿唇,看来母亲很想请杨宵南来帮忙写弟弟出殡的祝文。
    想起夏平那晚对他描述的柴房惨况,陆宸忽然觉得这是个机会,一个可以求吕氏放小杏出来的机会。
    他打算亲自见见这位杨侍郎,看看能否求到一篇祝文。
    跟着陆庭和吕氏将颜氏夫妇送上马车后,陆宸拒绝了颜芙商讨大殓安排的提议,只身回到雨棠院,见颜鸢安然无恙地坐在竹榻上看书,便放心地没再打扰她,折路走进书房,找出一本空白的缎面折子,提笔蘸墨,一气呵成。
    “夏平。”待纸面上的墨痕风干,陆宸把夏平唤到面前,将那本折子折好给他:“你明日打听一下礼部侍郎丶宝文阁直学士杨宵南杨大人的家宅,将拜帖送到那里。”
    “好的大人。”夏平痛快地点头。
    杨宵南的回覆很快,第三日清晨便送了回帖给陆宸。
    陆宸按着回帖上的时间,在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后,打马来到位于鹤梁街的侍郎府,将回帖递给守在门口的僮仆看。
    “陆大人请。”陆宸被请到正厅安坐,僮仆端了碗凉茶给他,便小跑着去请杨宵南,半柱香后,杨宵南出现在厅堂门口。
    “家中豢养的猫不知跑去了哪里,因此找了许久,我来迟了,还请陆少卿见谅。”
    陆宸起身相迎:“陆某久闻杨侍郎盛名,今日却才第一次拜访,失敬。”
    杨宵南呵呵地挥了挥手,将身边的侍从遣走,道:“哪有,陆少卿是大郢京城的真才俊,弱冠之年已办得了一手妙案,折狱详刑,从无冤怠,街头巷尾的百姓一提起陆少卿,没有不拍手称赞的,应当是杨某人早些去拜访陆少卿才是。”
    两人携袖落座,中间隔得不远,只有一张不大的方几,杨宵南盛情邀请陆宸品尝放在几案中央的蒲萄果盘:“伏月的天有暑热,陆少卿一路风尘,只喝些凉茶不够,再尝尝这个冰水镇的蒲萄罢。”
    “多谢杨侍郎。”陆宸顿了片刻,象征地取了一颗蒲萄放进嘴中,他念着明日大殓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核查缺漏,决定少与杨宵南攀谈,直接地讲出自己的来意。
    “其实陆某今日登门是有事相求。”
    杨宵南也猜到陆宸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手上饮茶的动作不停。
    “家弟英年亡逝,可叹可惜,母亲便想请个辞藻华实之人帮忙撰写祝文,以安家弟幽魂,因此打听到了杨兄,故陆某想请杨兄赏墨一篇,也算圆了家母丧子之哀情。”陆宸连着口气将来意和答谢说清楚,言罢,着眼去看杨宵南的神情。
    杨宵南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礼节的浅笑,言语宽解:“陆少卿又是何必。”他终于敞开口说出自己的考量:“不是杨某不帮靖远侯府写这篇祝文,只是靖远侯府的姻亲与皇城里的那几位贵人牵扯太多,杨某只想简简单单躬身侍君而已。”
    陆宸看着杨宵南微有波澜的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想外人因这篇祝文怀疑他崇举颜贵妃所生的三皇子。
    “那祝文末尾不加盖杨兄的宝印呢,杨兄会考虑吗?”陆宸又给出一个办法。
    “这…”杨宵南迟疑片刻,还是谨慎地拒绝了:“不是在下自夸,杨某的词文即便没有落款,也容易辨识。”
    “好,陆某今晚有叨扰之处,还请杨兄见谅。”陆宸知道自己这是被拒绝得彻底,再多言语也不会改变杨宵南的决定,便礼数周全地向杨宵南颔首,准备告辞离开。
    就在这时,有位拎着扫把的僮仆破着嗓音一路喊叫而来。
    “大人,杨大人,不好了。”
    杨宵南迎着僮仆的身影向前走了两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慌乱?”
    那僮仆见杨宵南身后还有一位眼生的人在,知道是府上来了客人,自己这样大叫地跑有失体统,忙堪堪刹住身形,停在草坪边上。
    “大人,有人抓在你的猫儿,被逮个正着,小的们让那人把猫还回来,那人就说是自己的猫,不肯还,一直在府门前嚷闹,还惹来许多人围观。”
    杨宵南闻言眉梢一抽,僵着肩膀去看石头旁空空如也的竹筐,半晌,才哑着声音问道:“你确定那只猫是咱们府上的梅奴?”
    僮仆回答道:“看着像,应该是,但是小的们也不敢一口咬定,所以想过来请大人出门识认。”
    “好。”杨宵南担心自己的爱猫真的被人捉走,也顾不上站在一旁的陆宸,他歉意地安排陆宸稍坐,随后带着僮仆匆匆向外而去。
    陆宸站在廊庑下没动,他对着杨宵南渐远的背影思考了片刻,也尾随着跟了出去。
    杨府门口,几名身着短褐衣的家僮正手持木棒怒目地围着一个喋喋不休的黝黑男子,而家僮的外围,还有一群饭后闲逛乘凉的路过者在摇着蒲扇看热闹。
    杨宵南出来的时候,那名黝黑男子仍在为自己抱不平:“我一时兴起带着家中的猫出来走走怎么了,它不小心从我怀中跳出去,一路跑到你们府苑门口又怎么了,你们凭什么说我怀中的猫儿就是你们家大人养的,这也太强词夺理了吧。”
    “你们大人怎么还没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位高官,这般纵容手下无理,我一会就去京兆府,去大理寺告他的状!!”
    “我们大人来了。”围成一圈的家僮见杨宵南出来,忙错开一个缺口,请杨宵南靠近:“大人,就是他,抓了您的猫。”
    杨宵南沈默不语,抱臂走到黝黑男子的面前,垂下眼睫去看男子怀中的虎斑狸花。
    那只猫正埋头舔着男子挽起袖头的胳膊,没有正脸,只留了对尖耳朵给他看,尽管这样,杨宵南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自己养大的梅奴。
    “这是我的猫没错,它有名字,叫梅奴。”杨宵南擡手指向男子怀中猫儿:“因为它背上的那一深一浅的墨晕像松烟入画的干梅,因此得名。”
    “梅奴?!”黝黑男子嗤笑一声,仿若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你们文人可真会,两块深浅不一的黑斑就说是什么梅花。”
    “不过你们家猫叫什么名字丶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和我家的猫有关系吗?”
    “哈哈哈。”旁边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杨宵南见男子耍无赖一样地混淆视听,心底气闷极了,他深呼吸一口气,拔高了音调,又强调了一遍。
    “我说,你怀里的是我的猫。”
    “呦,你说这是你家猫…啊…就是你家的猫啊…”黝黑男子也不甘示弱地拔高声音:“你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吗!”
    “能。”杨宵南压着胸腔里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道:“它的名字叫梅奴,我一唤它的名字它就会过来。”
    黝黑男子瞥了杨宵南一眼,哧道:“巧了,我家的猫也有名字,我唤它的名字它也会过来。”
    杨宵南胸有成竹:“好,那你我就试试,猫奔着谁去,谁就是它的主人。”
    “可以!”男子勾笑着扬起眉梢,答应得极为爽落。
    围观的人们见两位当事者欲通过猫的名字判定主人是谁,纷纷起了兴致,走上前,近距离等待结果。
    其中还有一人站出,自愿将男子怀中的猫抱到的脚下,等着杨宵南和黝黑男子先后呼唤名字。
    杨宵南也不管黝黑男子是否准备好,率先撩开衣摆蹲下,冲着虎斑狸花的方向拍手,一边拍手,一边和声轻唤:“梅奴,快到爹爹这里,咱们回家,梅奴…”
    正在梳理毛发的狸花猫动作顿了顿,圆瞳聚焦在杨宵南相互拍打的手上。
    “哎哎,它还真去了。”猫儿的动作激起了人群中的交谈低语,原本安静的街道愈发嘈杂:“这只猫真的是这位大人的。”
    “应该是?毕竟叫它名字它动…”
    “不是不是,猫儿拐到那位相公手里去了…快看…它在舔他的手。”
    “可能那位陌生相公才是这猫儿的主子…”
    杨宵南不敢置信地看着在黝黑男子手心下撒娇的狸花猫,一直强装镇定的表情终于裂开,他伸出食指指向男子的面庞,想要张口驳正:“这次有误,不算数…”
    “大人,且不说我还没有喊出猫儿的名字,猫儿自己就回到我的身边,是大人亲口说的,猫儿应了谁的召唤谁就是猫儿的主人,怎么,杨大人现在准备反悔?!”
    “我这不算反悔,我就是想再试一次。”
    “杨大人还是先看看我唤猫的结果罢,若这猫儿还是奔着我的位置来,杨大人只怕再叫千遍万遍,它都不会过去。”
    男子言罢,没有留给杨宵南半点说话的机会,将怀中的猫放到地上,自己退出几步之外,蹲下身,双手拢到嘴边。
    “二黑!二…黑…”
    听到这个名字,站在一旁的杨宵南恨恨地剜了那男子的侧影一眼,衣袖里紧攥的拳头指节生白。
    “喵喵…”圆滚滚的猫儿毫不犹豫地向黝黑男子的面前奔去,伸出舌头不停地刮舔男子的手腕。
    围观的人群再次爆出小范围的骚动声,数不清的鄙夷目光投射到杨宵南的身上,小声地嘀咕,叫杨宵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涨红着脸,整个人局促地僵硬在原地。
    “在下感谢各位父老的作证,多谢多谢。”黝黑男子狡黠地嘿嘿了几声,提溜着猫儿的两条前肢站起身,虚虚地向围观的人福了几个身,就此打算离开。
    不想有道声音叫住了他:“这位相公请留步,在下有事求问。”
    黝黑男子停下动作去看传出声音位置。
    那是一位身披麻衣丧服的男子,虽通身素白,无任何颜色雕饰,但只肃静地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修雅内敛之感。
    黝黑男子猜不透那人要做什么,但还是问道:“这位郎君有何事需要在下帮忙。”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家中有几只不知来处的猫,一直苦于寻不到靠谱的好人收养,恰好今日在此见到相公,相公面善,想必定然愿意出手收留那几只可怜的猫儿。”那人颇为苦恼地吁出一口气,一边说,一边靠近黝黑男子。
    黝黑男子一听说有猫,眼睛不免得亮了又亮,他捋了捋怀里的虎斑狸花,问道:“郎君可否讲讲那些猫的皮相品种??”
    “三只普通狸花,一只狮猫,皮相虽不算顶好的,但胜在性格温顺。”那人说着话时,不知怎么,忽地脚下一空,半个身子差点跌了出去。
    他握住了黝黑男子的手,刚稳住身形,便急恳说道:“相公若是有意,可以留下姓名居所,我回去后便将猫儿装进笼中,亲自送到相公那里去。”
    问他名姓居所?!
    黝黑男子的眼睛谨慎地左右转了两圈,觉得颇为奇怪,他拒绝:“这位郎君,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虽爱猫,但家中的猫儿着实太多,内子已经对此不满很久了。”
    “多谢郎君信任,日后我们有缘再会。”他动了动仍旧握在陆宸掌心里的手,声音敦厚地告辞。
    “相公别拒绝得这样干脆,再考虑一下。”那人却不依着黝黑男子的想法,将黝黑男子的手死死地箍紧。
    黝黑男子用劲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挣开,他意识出哪里不对来,心底一慌,忙借着周围看热闹人的声势大喊道:“郎君,天色已晚,我需得回家了,你这样不放手是要做什么。”
    “我都说了,我家现在不收猫儿,郎君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这年月,怎么出门竟碰见奇奇怪怪的人,先是个随意污蔑人的什么大员,现在又是个非要让我去收猫的郎君,还让不让人好好回家睡觉了…”
    “夏平,把他的嘴塞上。”尽管黝黑男子的叫嚷又引起周围人的瞩目,但那人仍旧拽着他的手不放,示意旁边的另一个人过来帮忙。
    “是,公子。”另一个人闻言从身上掏出了张汗帕,团成一团,结结实实地将黝黑男子不停叫嚣的嘴堵满。
    “喂!你们怎么呜…呜呜…”黝黑男子怒吼的“痛斥”声消失在汗帕的下面。
    围观的人觉得这两个人是在当街报覆,纷纷对他们嗤之以鼻,指责放肆,叫他们放开黝黑男子。
    “你们是什么人啊,就敢当街欺负老实人!”
    “人家都说不收猫儿,那就是收不了,怎可再强迫人家做不能做的事情。”
    先前求助的人对这些指责视而不见,他将拽在自己掌心里的手交给后来的人,随后从怀中掏出官牌,举给周围的人看:“在下乃刑部大理寺少卿,陆宸,陆如珩,此人涉嫌偷物,我现在要将他带到京兆府去。”
    “敢有阻拦者,皆视为同夥,一并带到京兆府。”
    此话一出,侍郎府门前霎时安静,只馀一些人的小声交谈和黝黑男子不甘的“叫骂”。
    “啊,竟然是大理寺那位顶有名的陆少卿。”
    “陆少卿说此人有罪,怕是真的。”
    陆宸抽出黝黑男子塞口的帕子,问:“你是不是不服。”
    黝黑男子朝陆宸呲开满口白牙,凶神恶煞地吼道:“是大理寺少卿又如何,你凭什么污蔑我是偷猫贼。”
    陆宸神情镇定,丝毫没有被黝黑男子的气势压倒,他冷冷地笑:“这位相公,偷猫一词是你自己说的,我只说你偷物,可未提过偷猫。”
    言外之意,是黝黑男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在场的所有人都品出了其中的门道,原本看向杨宵南的鄙夷目光皆都转给了黝黑男子。
    黝黑男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底浮升出一抹懊恼,为了掩饰心虚,他用最大的音调喊着:“那你说我偷物,我到底偷什么了!”
    陆宸不理会黝黑男子的叫嚷,他将帕子重新塞进男子的口中,回头对呆站在一旁的杨宵南说道:“杨大人,劳麻遣两名家僮来。”
    “哦,好。”杨宵南突然被叫道,眉头跳了跳,慢反应地指了身边最近的两个仆从过去:“你们,过去听陆大人的吩咐。”
    陆宸让一个人帮忙配合夏平钳制住男子,另一个人则是取出男子夹在怀中的猫。
    “二黑,来。”陆宸在离猫儿不近不远的地方蹲下身,轻轻地拍着手。
    “喵…喵…”许是听到了陆宸的召唤,虎斑狸猫的耳朵动了动,挣开僮仆的胳膊,一路向陆宸的方位扑将过来。
    见猫儿顺从地在陆宸的手心地打着滚儿,周围人惊呼连连。
    “把它抱走罢。”陆宸让僮仆再次将猫放到离他远些的地方,自己重新拍手,唤了另一个名字。
    “梅奴!”
    狸花猫三两步再次窜到陆宸的面前,登着陆宸的衣角,想跳进他的怀里,围观众人皆瞪圆的眼睛,对当前的场景很是不可置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后两个不同的名字,猫儿怎么都会听话地过去。”
    陆宸将自己的手举起,给众人看自己手心里浅淡的绿:“原因很简单,他的手上涂了一种辛香药草的汁液,多数的猫儿都喜欢这个气味,所以才会跟着他走。”
    “刚刚我不小心踏空,那位相公扶了我一把,让我嗅到他身上有草木的腥气,这才联想到之前曾经翻阅过有人用荆芥草丶香薷草窃猫的案卷,发觉这个异样。”
    陆宸将狸花猫抱进怀里,走到杨宵南面前,问:“杨大人,你可否说出些你家猫儿独有的印记或标识?”
    杨宵南摩挲着下颌看了陆宸怀中的虎斑狸花,道:“确实有,它不大的时候顽皮,曾经磕破了耳根,留下个不显眼的疤。”
    “左耳还是右耳。”陆宸问。
    杨宵南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坚定道:“左耳,是左耳靠里侧的那边。”
    陆宸拨开狸花猫浓软的毛,将左耳的根部暴露在外。
    确实有一道歪扭的紫色疤痕横亘在那里。
    围观的人群骤然沸腾起来,有一个肥腹的汉子愤怒极了,跳起来指着黝黑男子的面门道:“你个偷猫贼,竟然用那下三滥的手段哄骗我们,让我们差点误会的这位大官人,当真可恶!”
    “说得对!快把他送进京兆府的大堂,让判官狠狠地罚他!”另有人在旁边跟着喝声
    陆宸将猫归还给杨宵南,见天边星汉银亮,拜别道:“多谢杨大人今日款待,陆某现下要将人送到京兆府,先告辞。”
    “陆少卿断案果然慧眼如炬,梅奴得以平安归来,多亏陆少卿的出手相助。”杨宵南垂眸看了眼趴在自己怀中乖巧得紧的猫儿,面容上全是青白的后怕之色,他见陆宸行色匆然,也不多做挽留:“陆少卿有事先忙,其馀的事情你我改时再叙。”
    “好。”陆宸与杨宵南执手作揖。
    不想礼未毕,身侧骤然出现嘈杂的骚乱声和汹汹的怒吼声。
    “站住,别跑,快拦住他!!”
    “不好,他好像要往左侧的巷子里跑,快追!!”
    杨宵南和陆宸擡头去望,发现是黝黑男子挣脱了侍郎府僮仆的压缚,闷头冲撞着试图逃跑。
    陆宸见状,忙甩了衣摆大步飞奔,穿过人群,沿着最短的方向去堵黝黑男子的前路。
    黝黑男子见自己的侧面有人围堵,情急之中选择转弯,向着另一条人影稀薄的巷路疾驰,眼看着便要窜进其中,逃出生天…
    “啊。”黝黑男子惨呼一声,与一位从巷侧小门内走出的人相撞,两人扑拥着跌摔在地,滚了一身泥土,也磕破了额头。
    侍郎府的家仆看准了这个机会,纷纷加紧脚力一拥而上,将黝黑男子死死地叩在地上,领头的家仆扯开腰带绑了黝黑男子的双手,警告道:“偷猫贼,别再试图逃跑,今晚就安心地在京兆府的狱牢里待一宿吧。”
    陆宸紧跟着来到巷子,扶起无辜被撞的男子,十分歉意地道:“是我们捉拿不利,让阁下受灾了。”
    那人忙不叠地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我这里无妨,家中有药,回去涂些便好,大人执行公务要紧。”
    陆宸见男子当真无事,便放心地跟着侍郎府的家仆离去。
    被撞的男子一边拍着肩头的土灰,一边瞥眼留意着陆宸一行人的背影,见浩荡的人群从巷首走出,才轻手轻脚地转身,敲了敲身后的黑漆小门。
    “公子,陆大人他已经走远了。”
    黑漆小门吱呀地一声从里面拉开,一位身穿素色圆领襕衫,头戴织金纶巾的瘦削人影缓缓走出。
    “石白,知道陆宸接下来要去哪里吗?”瘦削人影向巷道的左右望了望,见无人留意这边,便擡手拆了脑后的系带,露出遮挡在油木面具下的容貌。
    那是一张颇带柔气的脸,被炭笔描粗的小山眉清秀端直,颇具风雅,虽然刻意地画了突出的眉峰,但是依旧掩盖不住那抹秀眉原本的婉约庄丽。
    若是陆宸恰巧在此刻折回巷子,定能认出这人是谁。
    因为这正是他二弟妇颜芙的脸。
    颜芙静听着胸腔里促快的跳动声,后脑一阵阵惊异地发凉。
    她刚在自家的布庄换了男装出门,不想就碰到了陆宸在捉贼,已经半只脚踏出门外的她见陆宸扶起被撞倒石白,害怕自己乔装的样子暴露,忙盖了面具,抽身折进了小门内躲着…
    也不知道陆宸有没有真的看到她的背影,若是看到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认出她来,颜芙紧了紧头顶的纶巾,内心怵惕地想着。
    石白见颜芙站在原地迟迟没动,想到一会要去的地方,忙请示道:“公子,柳月楼,公子还打算去吗?”
    “现在天色已晚,怕是那里客人已经渐多,咱们的事情…”
    “不碍事。”颜芙定神下来,决定先办完手里的要紧事,再去想陆宸那里如何办:“我昨日已与柳月楼的鸨母提前知会好,从侧门进去,不会有很多人注意到我们。”
    “好。”石白点头:“那公子稍候,我出去找一顶轿子来。”
    “去吧,顺路打听一下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颜芙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觉得摆在她面前的所有事都棘手得很。
    …
    陆宸从京兆府回到靖远候府的时候天边星河已经上值,他望着头顶闪烁的熠光解马下鞍,准备回雨棠院。
    “是大伯?”
    身后有车毂声停下,陆宸听到有人唤他,回头去看。
    头簪白花的颜芙在画碧的搀扶下出了马车,站在月光铺就的长阶下对他盈盈款笑:“大伯竟也这么晚归府。”
    陆宸颔首解释:“去拜见礼部侍郎,碰到些意外,故而归府晚了。”
    颜芙指了几个人清点从布庄带回来的布匹,随后拢着袖口登上府门前的石阶,对陆宸道:“侍郎府傍晚的事情我见到了,大伯不愧是断案明正的大理寺少卿,我都没想到平时用来逗猫的香草,也可以用来窃猫。”
    听到颜芙讲起日暮发生的事,陆宸眉角惊愕地擡了擡,问道:“世子夫人当时也在场?”
    见陆宸满眼讶异,颜芙心中那根一直紧张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看来陆宸当时在巷子里并没有看清是她。
    她点头:“是,府里掌管仓室妈妈晌午时送来了几匹棉白布,我觉着那布面有些泛黄不好,就去位于鹤梁街的自家布庄瞧瞧新白布,随后就看到了窃猫贼在大伯面前嚣张。”
    陆宸失笑道:“原来是这样,如珩让世子夫人见笑了。”
    “哪里见笑,待我有空,定要把这件事同鸢妹妹讲一讲。”颜鸢借着夏平提着的纱灯,跨步进了侯府。
    陆宸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浅浅地勾着唇,改了话题说起旁的事情:“杨侍郎那边我不确定他是否肯帮忙出手撰写祝文,若是他最后仍拒绝,恐怕母亲那边得劳烦世子夫人多劝劝。”
    颜芙不解地问:“咱们靖远候好歹也是个三世功勋之家,门第显贵,他杨侍郎为何不愿帮这个忙。”
    陆宸没有立即回到颜芙的问话,他垂眸略略思忖片刻,道:“可能他是朝中的清流之人,不站党派,怕卷进权谋争端里,所以才…”
    “哦。”颜芙会意,她嘴角莞尔,宽慰道:“大伯不用为此事烦心,若最后还是不成,婆母那边我会尽心的。”
    “好,多谢世子夫人了。”
    两人又不甚热络地说了些其他事情,很快便行到雨棠院和疏云居的岔路口,就此分别。
    颜芙回到疏云居,紧着着换衣裳的间隙吩咐旁边备茶的小丫鬟道:“让石白到正室里候着,我一会有事与他说。”
    “是,夫人。”小丫鬟躬身退下。
    半柱香后,颜芙在素雅的墨兰竹屏前见到石白。
    石白是王氏身边孙妈妈的大儿子,管着王氏在外的两处庄子,深得王氏信任,她出嫁时王氏担心她的身边没有使得放心的仆从,便将石白从下面的庄子调回来,随她一起来到了靖远侯府。
    颜芙对这个肯吃苦的青年人也很另眼相待,因此找寻怀妊者的事情便带着他去做。
    “不知小姐有何事吩咐。”石白垂首。
    颜芙扶了扶鬓角的簪花,淡淡开口:“今夜你收拾收拾行李,明日回丞相府。”
    石白闻言神情一怵,眼底慌了慌,他扑通一声跪地,哀求道:“小的做错了什么事,小姐只管责罚就好,不要将小的遣回丞相府!”
    “不是将你遣回的意思。”颜芙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误解,眉头微皱:“今日你被陆宸见到过,留在侯府不安全,所以打算让你先回丞相府躲避一段时间,顺便帮我传一封信给母亲。”
    “原是如是,石白多谢小姐。”石白感激涕零地磕头。
    就这样,颜芙的手书第二日便递到了王氏手里,坐在高椅上的王氏拆开石白呈上的信,细细地从头到尾地阅看。
    信的内容不多,大体的意思是颜芙觉得之前和王氏商量好的寻找与颜鸢同月怀妊的事情仍有破绽可言,不如选比颜鸢早一月份怀妊的女子可靠,并说自己已经在花街永巷寻到两名妊月合适的女子,请求王氏帮忙在别处也寻寻尔尔。
    烧了信,王氏开口详问:“小姐找的那两个人口风紧吗,手里握有她们的把柄吗?”
    石白点头道:“回大夫人,她们都是柳月楼稍上年纪的花娘,怀了不知是哪位恩客的孩子,小姐给她们赎了身,送到陪嫁中离靖远候府最近两处的院子里养着,只等她们诞子。”
    “行了,我这边已经知晓,你先下去罢。”王氏端了手里的茶盏啜饮一口,把石白遣走。
    她抓了身旁孙妈妈的手,打算与她细商颜芙的信,却不想孙妈妈先同她耳语道:“夫人,李姨娘身边的春桃传了消息,说李姨娘给她银钱让她去买合欢香酒。”
    “果然没猜错,一把年纪了,她竟然还真想覆宠!”王氏鄙夷地哧了一声。
    李姨娘出身贫户,双亲早逝,每日以在瓦舍做茶为生,度日艰辛,如不出意外的话,她本与权贵之家毫无瓜葛,不想被路过的颜旭元一眼看中那朴素衣衫下的妩媚身段,叫了顶小轿将人擡进府中,从此夜夜笙歌,不出一个月,李姨娘便被诊出了身孕。
    李姨娘虽被颜旭元如珍宝一般宠爱,却毫无恃宠而娇的跋扈,每次去给王氏请安,都规规矩矩,礼仪周全,当时的王氏对李姨娘毫无办法。
    幸好府中有人嫉妒,陷害李姨娘偷物,王氏抓住机会,一顿手板将人送去京边的庄子冷落,让她在冬日冰寒中诞下颜鸢。
    不曾料李姨娘出了月子后,颜旭元竟又想起了她,用诞女有功的借口把人重新接回府里,王氏知道颜旭元这是对李姨娘的床畔仍有沈迷,心道不好,下了暗手让她跌进春寒料峭的池塘里,李姨娘因此得了风疾,丰韵的腰肢肉眼可见地干瘪下来,颜旭元终于再记不得那位在瓦舍一见钟情的美人,李姨娘又被王氏用养病的借口将人重新丢进远庄里。
    不想李姨娘在庄子待了这些年,风疾有渐好的趋势,体态也回归最开始的冶丽,一朝回府,竟勾起了颜旭元往昔的“回忆”,五日有两日都歇在李姨娘的桂院里,王氏气得食不下咽,重新开始琢磨如何让李姨娘风疾覆发。
    于是便有了春桃推荐李姨娘用合欢香酒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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